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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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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咱们用眼睛盯着欧洲,”“市民”说,“那些杂种还没呱呱落地之前,咱们就跟西班牙人、法国人和佛兰芒人搞起贸易来了。戈尔韦有了西班牙浓啤酒,葡萄紫的大海上泊满了运酒船。”
  “还会那样的,”乔说。
  “在天主圣母的帮助下,咱们会振作起来的,”“市民”拍着他的大腿说,“咱们那些空空荡荡的港口又会变得满满当当。王后镇,金塞尔,黑草地湾,凯里王国的文特里。还有基利贝格斯。那是广阔世界上第三大港,当年德斯蒙德伯爵能够和查理五世皇帝本人直接签订条约的时候,从港内一眼可以望到戈尔韦的林奇家、卡文的奥赖利家以及都柏林的奥肯尼迪家那足有一个舰队那么多的桅杆。还会振作起来的,”他说,“到那时,咱们将会看到第一艘爱尔兰军舰乘风破浪而来,舰头飘着咱们自己的旗子。才不是你亨利·都铎的竖琴呢。绝不是,那是在船上挂过的最古老的旗子,德斯蒙德和索门德省的旗子,蓝地上三个王冠、米列修斯的三个儿子。”
  于是,他把杯中剩下的一饮而尽。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犹如制革厂的猫似的又是放屁又是撤尿。康诺特的母牛犄角长。尽管他势头这么冲,狗命要紧,他才不会到沙那戈尔登去向聚集的群众吹牛呢。由于他抢夺了退租的佃户的家当,摩莉·马奎斯们正在寻找他,要在他身上戳个洞,弄得他简直不敢在那儿露面。
  “听,听这套话,”约翰·怀思说,“你喝点儿啥?”
  “来杯‘帝国义勇骑兵’,”利内翰说,“庆祝一番嘛。”
  “半下子,特里,”约翰·怀思说,“再要一瓶‘举手’。特里!你睡着了吗?”
  “好的,先生,”特里说,“小杯威士忌,还要一瓶奥尔索普。好的。先生。”
  不去服侍公众,却寻求下流的刺激,跟阿尔夫一道读那该死的报纸来过瘾。一幅是顶头比赛,低下脑袋,就像公牛撞门似的相互撞去,要撞得使该死的对方开瓢儿。另一幅是《黑兽被焚烧于佐治亚奥马哈》:一大群歪戴帽子的戴德伍德·迪克朝吊在树上的黑鬼开火。他伸出舌头,身子底下燃着篝火。让他坐完电椅并将他钉在十字架上之后,还应该把他丢到大海里。这样才有把握置他于死地。
  “关于善战的海军,你怎么看?”内德说,“它阻止了敌人前进。”
  “你听我说,”“市民”说,“那是座人间地狱。你去读读几家报纸关于朴次茅斯的练习舰上滥施苔刑所做的那些揭露吧。是个自称感到厌恶的人写的。”
  于是,他开始对我们讲起体罚啦,舰上那些排成一列头戴三角帽的水手、军官、海军少将啦,以及那位手持新教《圣经》为这场刑罚作证的牧师啦。还谈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被押上来,嚎叫着“妈!”他们把他捆绑在大炮的后座上。
  “臀部着十二杖,”“市民”说,“这是老恶棍约翰·贝雷斯福德爵士的喊法。然而,现代化的上帝的英国人喊鞭打屁股。”
  约翰·怀思说:
  “这种习俗还不如把它破坏了,倒比遵守它还体面些。”
  然后他告诉我们,纠察长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笞杖走了过来,抡起它,对准可怜的小伙子的后屁股就狠抽一通,直到他喊出一千声“杀人啦!”
  “这就是你们那称霸世界的光荣的英国海军,”“市民”说,“这些永远不做奴隶的人们有着天主的地球上唯一世袭的议院,国上掌握在一打赌徒和装腔作势的贵族手里。这就是他们所夸耀的那个苦役和被鞭打的农奴的伟大帝国。”
  “在那上面,太阳是永远不升的,”乔说。
  “悲剧在于,”“市民”说,“他们相信这个。那些不幸的雅胡们相信这个。”
  他们相信笞杖:全能的惩罚者——人间地狱的创造者;亦信大炮之子水手;他因邪恶的夸耀降孕,生于好战的海军。其臀部着十二杖,供作牺牲,活剥皮,制成革,鬼哭狼嚎,犹如该死的地狱。第三日自床上爬起,驶进港口,坐于船梁末端,等待下一道命令,以便为糊口而做苦役,关一份饷。
  “可是,”布卢姆说,“走遍天下,惩罚不都是一样的吗?我的意思是,要是你们以暴力对抗暴力,在这儿不也一样吗?”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就像我此刻饮着道啤酒那样真确,即使在他弥留之际,他也会试图让你相信,死去就是活着。
  “我们将以暴力对抗暴力,”“市民”说,“在大洋彼岸,我们有更大的爱尔兰。在黑色的四七年,他们被赶出了家园。他们的土屋和路旁那些牧羊窝棚被大槌砸坍后,《泰晤士报》搓着双手告诉那些胆小鬼萨克逊人说:爱尔兰的爱尔兰人很快就会减到像美国的红皮肤人那么稀少。甚至连土耳其大公都送来他的比塞塔。然而撤克逊的混蛋们处心积虑地要把本国老百姓饿死。当时遍地都是粮食,贪婪的英国人买下来,卖到里约热内卢去。哎,他们把庄稼人成群地赶出去。两万名死在棺材船里。然而抵达自由国土的人们,对那片被奴役之地记忆犹新。他们会怀着报复之心回来的。他们不是胆小鬼,而是葛拉纽爱尔的儿子们,豁牙子凯思林的斗士们。”
  “千真万确,”布卢姆说,“然而,我指的是……”
  “我们盼望已久了,‘市民’,”内德说,“打从那个可怜的穷老太太告诉我们法国人在海上,并且在基拉拉上了岸的那一天起。”
  “哎,”约翰·怀思说,“我们为斯图尔特王室战斗过,他们却在威廉那一派面前变了节,背叛了我们。记住利默里克和那块记载着被撕毁了的条约的石头。我们那些‘野鹅,为法国和西班牙流尽了最宝贵的血。丰特努瓦怎么样?还有萨斯菲尔德和西班牙的得土安公爵奥唐奈,以及做过玛丽亚·特蕾莎的陆军元帅的、卡穆的尤利西斯·布朗。可我们究竟得到了什么?”
  “法国人!”“市民”说,“不过是一帮教跳舞的!你晓得那是什么玩艺儿吗?对爱尔兰来说,他们从来连个屁也不值。眼下他们不是正试图在泰·佩的晚餐会上跟背信弃义的英国达成真诚的谅解吗?他们从来就是欧洲的纵火犯。”
  “打倒法国人!”利内翰边啜啤酒边说。
  “还有普鲁士王室和汉诺威王室那帮家伙,”乔说,“从汉诺威选侯乔治到那个日耳曼小伙子以及那个已故自负的老婊子,难道坐到咱们王位上吃香肠的私生子还少了吗?”
  天哪,听他描述那个戴遮眼罩的老家伙的事,我不禁笑出声来。老维克每晚在皇宫里大杯大杯地喝苏格兰威士忌酒,灌得烂醉。她的车夫把她整个儿抱起,往床上一滚。她一把抓住他的络腮胡子,为他唱起《莱茵河畔的埃伦》和《到酒更便宜的地方去》中她所熟悉的片段。
  “喏,”杰·杰说,“如今和平缔造者爱德华上了台。”
  “那是讲给傻瓜听的,”“市民”说,“那位花花公子所缔造的该死的梅毒倒比和平来得多些。爱德华·圭尔夫…韦亭!”
  “你们怎么看,”乔说,“教会里的那帮家伙——爱尔兰的神父主教们,竟然把他在梅努斯下榻的那间屋子涂成魔鬼陛下的骑装的颜色,还将他那些骑师们骑过的马匹的照片统统贴在那里。而且连都柏林伯爵的照片也在内。”
  “他们还应该把他本人骑过的女人的照片统统贴上去,”小阿尔夫说。
  于是,杰·杰说:
  “考虑到地方不够,那些大人们拿不定主意。”
  “想再来一杯吗,‘市民’?”乔说。
  “好的,先生,”他说,“来吧。”
  “你呢?”乔说。
  “多谢啦,乔,”我说,“但愿你的影子永远不会淡下去。”
  “照原样儿再开一剂,”乔说。
  布卢姆和约翰·怀思一个劲儿地聊,兴奋得脸上泛着暗灰褐泥色,一双熟透了的李子般的眼睛滴溜溜直转。
  “那叫作迫害,”他说,“世界历史上充满了这种迫害,使各民族之间永远存在仇恨。”
  “可你晓得什么叫作民族吗?”约翰·怀思说。
  “晓得,”布卢姆说。
  “它是什么?”约翰·怀思说。
  “民族?”布卢姆说,“民族指的就是同一批人住在同一个地方。”
  “天哪,那么,”内德笑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是一个民族了。因为过去五年来,我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
  这样,大家当然嘲笑了布卢姆一通。他试图摆脱困境,就说:
  “另外也指住在不同地方的人。”
  “我的情况就属于这一种,”乔说。
  “请问你是哪个民族的?”“市民”问。
  “爱尔兰,”布卢姆说,“我是生在这儿的。爱尔兰。”
  “市民”什么也没说,只从喉咙里清出一口痰;而且,好家伙,嗖的一下吐到屋角去的竟是一只红沙洲餐厅的牡蛎。
  “我随大溜儿,乔。”他说着掏出手绢,把嘴边揩干。
  “喏,‘市民’,”乔说,“用右手拿着它,跟着我重复下面这段话。”
  这时,极为珍贵、精心刺绣的古代爱尔兰面中被小心翼翼地取出来,使观者赞赏不已。据传它出自《巴利莫特书》的著者德罗马的所罗门和马努斯之手,是在托马尔塔赤·麦克多诺格家完成的。至于堪称艺术顶峰的四个角落的旷世之美,就毋庸赘述了。观者足以清清楚楚地辨认出,四部福音书的作者分别向四位大师赠送福音的象征:一根用泥炭栎木制成的权杖,一头北美洲狮(附带说一句,它是比英国所产高贵得多的百兽之王),一头凯里小牛以及一只卡朗突奥山的金鹰。绣在排泄面上的图像,显示出我们的古代山寨、土寨、环列巨石柱群、古堡的日光间、寺院和咒石堆。古老的巴米塞德时代斯莱戈那些书册装饰家们奔放地发挥艺术幻想所描绘的景物还是那样奇妙绚丽,色彩也是那么柔和。二湖谷,基拉尼那些可爱的湖泊,克朗麦克诺伊斯的废墟,康大寺院,衣纳格峡谷和十二山丘,爱尔兰之眼,塔拉特的绿色丘陵,克罗阿·帕特里克山,阿瑟·吉尼斯父子(股份有限)公司的酿酒厂,拉夫·尼格湖畔,奥沃卡峡谷,伊索德塔,玛帕斯方尖塔,圣帕特里克·邓恩爵士医院,克利尔岬角,阿赫尔罗峡谷,林奇城堡,苏格兰屋,拉夫林斯顿的拉思唐联合贫民习艺所,图拉莫尔监狱,卡斯尔克尼尔瀑布,市镇树林约翰之子教堂,莫纳斯特尔勃衣斯的十字架,朱里饭店,圣帕特里克的炼狱,鲑鱼飞跃,梅努斯学院饭厅,柯利洞穴,第一任威灵顿公爵的三个诞生地,卡舍尔岩石,艾伦沼泽,亨利街批发庄,芬戈尔洞——所有这一切动人的情景今天依然为我们而存在。历经忧伤之流的冲刷,以及随着时光的推移逐渐形成的丰富积累,使它们越发绮丽多姿了。
  “把酒递过来。”我说,“哪一杯是哪个的?”
  “这是我的,”乔就像魔鬼跟一命呜呼的警察说话那样斩钉截铁他说。
  “我还属于一个被仇视、受迫害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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