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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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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忍受我的责备。“但是,当时一股浊气涌上心头,逼得我离家出走……”

“为了什么?”我问。

她不肯说。

我冷笑一声,“为了一个男人,是不是?”猜也猜得到,她衣食不缺,不是为感情,还为了什么?

“乔,你没有失过恋吧?”她有点生气。

“没有,”我笑,“我尚未恋爱过。”

“你不知道那种滋味,当时我没有死掉已属万幸。”这样激烈的话由温婉的人说出来,已是不易。

“但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我们在世上有许多责任,我们不只为感情活着。”

她更加落寞,头越垂越低。

“过去的事算了,你不爱提,我也不会问,将来呢?你要是情愿自怨自艾地坐在豪华住宅里悲秋,谁也不能救你。”

“我能做什么呢?”她彷徨地问,“我不能到写字楼去找一份秘书工作呀。”

我既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不能?”

“我不会打字速记。”她简单的说。

我笑出来。阿琅的天真。

我到银行去将款项存好,带着阿琅去选看照相机,因发了一笔小财,非常意气风发。

我跟阿琅说:“你看婀娜,她多能干,一个人搞一本一百七十多页的杂志,管十多个职员,还打算写一本小说,天天忙得透不过气来,杂志去印刷房的时候,她有三天三夜不眠的纪录,真不容易啊,她对这社会有参预,所以她有满足感。你有什么?这不是钱的问题,坐在家久了就坐懒了。”

阿琅让我骂得狗血淋头,暂时忘了她原有的痛苦。

“想不想找工作?我替你介绍如何?”我试探她。

“我能做什么?”

“最低限度可以做模特儿,你长得那么漂亮。”

“不大好吧?”她犹豫。

“有什么不好?”我又生气,“职业无分贵贱,总比在西藏流浪好一点。”

“你怎么老损我。”阿琅可怜巴巴的。

“我为什么不损你?世人都把你宠坏了。”我说,“你觉得我说得没道理吗?若不是那名族长拿着弯刀逼你嫁他为妾,你还在尼泊尔不事生产呢!五年了!”

阿琅哭起来。

我把她骂哭了。

我递手帕给她抹眼泪。

她呜咽着说:“我要回家,我不要再见到你。”

“哭宝宝。”我咕哝,“哭出来心里宽敞点。”

她伏在咖啡厅的茶座上哭了许久时间才停,我替她叫一客番石榴冰淇淋,她擦干面孔,却都全吃下去了。

“你明天出来见一见婀娜,看她能介绍什么工作给你消磨时间——最好是不必动脑筋的那种,嗳?”我拍拍她的头,“明天下午三点,我在楼下接你。”

我送她回家,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去。

晚上见了婀娜,她却大发雷霆,怪我不守信用,将写字台上所有纸张都扫到地上。

她从来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杏眼圆睁,拉扁了嘴唇,整张脸都歪了,为了这样的小事!女人的潜质真不容忽视,我整个人慌了。

我怪叫:“我做错了什么?只要你愿意,她可以成为《婀娜》杂志的基本模特儿,我不是替你约了她明天下午出来吗?”

她吼叫:“那是为了你受了慕容氏的钱,不得不为她出点力,你由头到尾只晓得利用四周围的人,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我悻悻然,“好,算我是小人,可是我害了谁呢?”

“你不该接受人家的钱。”她指着我。

“这是我私人的事情,我用日本相机用腻了,我受不了

这种引诱。”

“你为什么不为一套哈苏镜头去卖身?”婀娜越说越难听。

“你这个泼辣的妇人,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没有人要我的身体。”

她气结,跌坐在椅子中。

我随即用手掩住了嘴巴,“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婀娜,我简直跟你半斤八两嘛,太可怕了。”

“乔穆你这个人是要落拔舌地狱的。”

“天呵,”我立刻说,“在你之先抑或在你之后?”

“你少气我。”婀娜双眼都红了。

“婀娜,也许我不明白女人,如果你是男人,一定会对我这样的安排表示满意,我实在不明白我错在哪里。”

“因为我不是一个男人。”她捶着写字台。

“你不是男人?”我作吃惊状,“噫,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对不起。”

她长长的叹口气。

我摊摊手,“我是你的生死之交,婀娜,你不能骂我是个卑鄙小人。”

“我识错了你。”她说道。

“对不起。”我说。

“没有用,”她说,“一声对不起后面隐瞒了多少眼泪。”

“好,那么明天我把慕容琅送到你办公室之后,我就在你的世界上消失,好不好?”

“你认为你的消失对我会有益处?”她问我。

“喂,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我着恼了。

“也好,你失踪好了,我不要看见你。”

“那明天你自己去接慕容琅。”我转头走。

才称赞她有多能干,却一般的蛮不讲理,我气鼓鼓的开车回家,将自己大力地掷在床上。

自尼泊尔回来尚未好好休息过,这班女人将我搞得头昏脑涨。

女人,你不把她们当男人看待,她们说你歧视,你当她们是男人,她们又伤心至死。我不知道她们到底想要什么?我放弃。

也许我应该去度假,巴西的风光应当很好,或者可以更远一点,到冰岛去拍摄极光。

我一骨碌起身,打电话到航空公司订机票,进行得不很顺利,因为我的荷包干涸,而机票一天比一天贵,如果不愿动用别人的馈赠,就只能够到新加坡去。

新加坡就新加坡,我决定今夜动身。

只要离开这块地方,离开啰嗦的婀娜,到哪里休息都差不多。我因赌气,并没有告诉谁我上新加坡,挽起一只轻便的包包就走。

我跟着旅行团走,沿途拍照片,旅行团成员多数是中年女太太与女教师,非常爱热闹的普罗大众,嘻嘻哈哈玩成一团,开头我觉得她们无聊,后来认为真正的幸福属于她们,就开始拍摄旅行团众生相,收获不浅。

因为我喜欢溜达,故此也不寂寞。太太团开始不喜欢我,后来听到我老爹的姓名,就忙不迭的要为我做媒,我耐心的抄下她们的电话、地址。

一星期过得快,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我并没有想念婀娜。坐在热带的街头吃大牌挡不知多滋味,我喜欢一种叫蚝烙的食物,简直巴不得连碟子一起吞下肚子。

这是我最愉快的旅行,因为什么都不必做,自由最可贵,吊儿郎当也是值得的。

回程那一日,我终于打了电话给婀娜。

我一开口就说:“怎么,有没有很担心?有没有想念我?”

那边先是一怔,大概有点意外,然后冷冷的声音,“你是谁?”

我说:“不必装佯了,还在生气?我明天要回来了。”

婀娜说:“神经病!”挂了电话。

“喂,喂。”完了。

我没精打采,看样子我是完全没希望在短期内与她恢复邦交,我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我寂寞地回到香港启德机场,往日婀娜会开一辆小车子出来接我,今次我光是等计程车就四十分钟。

刚要上计程车,就听见身后响起车号,我转头,一个满头长鬈发的女郎在车上向我招手,我犹疑了一刻,计程车司机已经对我破口大骂了。

我只好提了两包行李向女郎走去。“上车。”她说。

我将行车放在车子后面座位。

她问:“什么东西那么臭?”

“榴链。”我反问,“你是谁呀?”

“你糊涂了,我是阿琅,”她大笑。

“你是阿琅?你的头发怎么了?”只见连绵不尽的波浪,“还有你的脸,怎么那么浓妆?”

她眨眨眼睛。

“我的天,你像横滨的吧女。”我惊呼。

“婀娜把我改造了,时装模特儿要有个流行款的。”

我心痛,“婀娜暴殄天物,你皮肤本来像羊奶般白美,现在怎么变巧克力了?”

“晒的,又用紫光灯补照。”

“天!”

“婀娜说她跟你是耗上了。”阿琅说,“所以我也不怪你事事针对她。”

“真莫名其妙。”

“你们是爱人吗?”阿琅问。

“慕容琅,这问题你在尼泊尔的时候已经问过了,我不想再回答一次。”

“你们看起来很像一对恋人。”

“不是的。”

“为什么不是?”

“阿琅,这叫我怎么回答?”我服了。

她也笑。

“嗳,看样子你的心情好多了哇,”我问,“想开了?”

阿琅横我一眼,“婀娜说你轻佻,果然不错,一切天大的事一经你的嘴巴,就变得吊儿郎当。”

她的脸颊胖鼓鼓,作生气状。

我瞪着她,仍然不觉得她是慕容琅,婀娜太会糟蹋天生的丽质,非把手下所有的美女都变成庸脂俗粉不可,大概是出于妒忌吧。

我说:“多谢你来接我。”

阿琅说:“对于你,乔,我总应该仁至义尽。”

我叹口气,“不得了,不得了,说话那个款儿,都已经开始像婀娜。”

“婀娜已经给过我一份工作。”她报告说。

“你这么快就会走天桥?”

“不,我不做天桥,我光做摄影。”她说:“婀娜说,要请你替我拍一辑照片印成我个人的宣传册子。”

我说:“既然我与她已经势不两立,何必再找我拍照?香港会拿相机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她说香港会拍女人的,只你一人。”

我夷然,“那扬凡呢,他头一个不服。”

阿琅笑,“算了,你没理由跟婀娜斤斤计较。”

“因为她是女人,是不是?”我纳闷地说,“女人有世上一切的特权,真受不了。”

阿琅微笑,“那你是答应了?”

“我有什么办法?我为了生活,什么没做过?”

“听说你父亲很有钱。”她把车开得模冲直撞。

我苦笑,“他有钱,关我什么事?”

“父亲有钱,多多少少与儿子有关,家父生前对我们最慷慨。”说到她的父亲,慕容琅的脸上罩上一层灰色,那头鬈发的波浪也仿佛没有那么活泼了。

“我爹想法不一样,他还年轻,才五十多岁,他才不肯轻易放过我。”我摇头晃脑逗她开心,“我注定完蛋,享不到他的余荫。”

阿琅不出声,我拉拉她的客发,“告诉我关于你的工作。”

“很辛苦,我原以为装模作样地穿漂亮衣服拍照是最轻松的事,现在才知道不是那回事。”

我说:“工作原是辛苦的,你以前不懂得而已。”

她把车子驶进我那条街,“到了。”她说。

“不上来坐坐吗?”我问。

“你需要休息。”阿琅说。

“这口气跟婀娜一模一样。”

我提了行李进屋子,婀娜的电话接着来了。

我喜出望外,不敢怠慢,“婀娜,是你吗?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也不理我了,吓死我。”

“你到家了?”她淡淡说。

“婀娜,算了吧,你想想,要是你不在乎我,你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我是来跟你约时间,纯粹公事,明天早上,替慕容琅拍一辑造型照。”

“就这么简单?”

“乔穆,你别再臭美了。”

我不服,“你不是挂着我,为什么不找尊尼古辛?为什么不找梁家泰?吓,你甚至可以找史嘉孚路呢!”

她没好气,“人家没欠我钱,你支《婀娜》杂志的薪水,已'奇書網整理提供'支到一九八三年了。”

我立刻像泄气的气球,一言不发了。

“穆兄,你那脾气,多早晚才改?”她冷笑,“你以为你贾老二贾二爷?”“砰”一声摔了电话。

我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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