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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忡了一瞬,便将窗户阖上,这间雅阁拥有一厅一卧一隔间书房。
她走到书房内,屋内很敞亮,书架上铺满了书籍,靠墙立了两排,布置很精巧,她走到书桌台边,不期然地看到一方墨砚压着一张纸张。
上面画着一个人,人物画旁边还翰动若飞,纸落如云地写着一段话:你总对我无动于衷,说我虚荣,攀附着你,俯仰万物。
我死缠硬磨,孤寂中暗自繁荣,一季又一季,绿了,又黄。
佛说痴念当惩,禁我们于苍凉处,受岁月风霜之苦。
当你褪去红衣,化作残垣断壁。
——而我,将在你怀里,风干,成枯藤。
靳长恭伸出玉白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那画中人的眉目,就像在感受着作画人当时的心情,他究竟是用着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神态去一笔一笔刻画,描绘着——她。
没错,这上面画的人正是靳长恭。
将墨砚移开,她将画纸拿了起来,看着画中的人眉飞色舞,肆意张扬,若纵横世界的王。指尖攥紧,却蓦地动劲一震,那一张画纸便湮灭成灰。
“受岁月风霜之苦…残坦断壁……风干成枯藤。”她轻轻念着,只觉嘴里因这些字词而苦涩着。
“我一大活人你看不到,偏要拿着一幅画像来作迂腐的感慨,简直就是无聊。”
语讫,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书房密室之中,一道陷入黑暗中的人影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勾唇微微一笑。
“可是,明明你就近在咫尺,我却碰不到你,这是多么寂寞的一件事情啊。”
当夜,一座城的人都难以入眠,因为明日就是练兵式了,除了最强十国的演练之外,最令人期待,亦是最令人担心的就是十六国对于最强十国发起的挑战。
这十六候选国,除了身兼见证与评判,更重要的是他们拥有能够角逐列国十强的候选资格。
练兵式属于一种展现国强力的活动,却也是一项能够观察与估量别国军事的活动,在这里你能看到轩辕大陆最强的队伍,最英勇的爷儿们,站在整个大陆金字塔顶端的人。
翌日,天晴。
在赫尔泰马大草原上,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干净的天空一碧如洗。
草原上,到处都是各国扎营的帐篷,有红的,白的,黑的,紫的,颜色各异,形状各异,乍一眼看去,密密麻麻一堆像破雪绽放的娇艳花朵,别有一番风味。
靳长恭披着一件绛紫羽绉毛缎鹤氅,长身如玉,负手望着前方。
“很快就要进行阅兵仪式了,见识到属于十国的最强武装力量,很期待吗?”靳微遥走上来,随意问道。
靳长恭依旧目光一瞬不移,看着那似一缕缕色彩组成不同国家的军队,突然感叹道:“靳国,至少还需要十年,还需要整整十年才能够真正地强大起来。”
靳微遥与她并肩站着:“十年?这也是一个很急迫的数字。”
靳长恭看向靳微遥,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今的靳国处在什么样的情况,即使她有能力来参加练兵式,但并不表示靳国能够经得起战争。
现在的靳国就像是一个镶着金边华丽的框架,华玉其表,而实则里面是空心的。
“所以,这一次练兵式很重要。而这一次,寡人不打算用玄凤军与商族,而是要用靳国的兵马。”
靳微遥沉吟片刻,便了然:“玄凤军与商族,是属于靳长恭的,而你需要展示的是属于靳国真正的力量。”
靳长恭负手于晴阳下,雪灿如辉耀,眉眼间清秀无匹,不染浮尘:“寡人需要时间,需要能够令靳国足以成长起来的时间,除了利用一切办法将猫伪装成一头酣睡的虎之外别无它法。靳微遥,这一次练兵式的对练之局,我需要你上场。”
靳微遥看着她:“你准备挑战哪一国?”
“苍国!”靳长恭掷地有声。
而靳微遥并没有意外,擒贼先擒王,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你有把握?”
“你就拭目以待吧。”
靳长恭自信地抿唇一笑,带着些许少年的桀骜与少女的张扬明艳。
草原上搭着一方离地约半米的木架高台,上面分别坐着列国十强的帝王,而高台底下则站着十六国的帝王与一些随行的亲贵,而靳长恭则依旧低调在随着队伍后面。
看着属于十国的军队上前,一一巡视完毕后,便开始奔向辽阔的草原进行第一步——操练演示。
站于高台处,看着十国排列顺序的队伍,军旗飘飘,军令嘹亮;马骑轰鸣,铁流滚滚,整齐的步伐,威风的军容,严明的纪律,靳长恭一边专注地观赏着,一边剥析着他们的胜劣。
不愧是最强十国,其军队一流的精神风貌、一流的装备武器、一流的训练质量,都淋漓尽致地展示在他们面前。十六国的人都惊叹连连,无不交口称赞,都对拥有这样一支威武雄狮般的军队感到钦羡。
“啧啧,看到没有,蓝国的军队跟别的军队相比明显不行啊。”一个口气大的贵族装模装样地评点着。
“哪里不行呢?”有人问道。
“——就,就那里不行嘛!”明显答不上来的人,心虚地嚷嚷一句。
靳长恭听着这群帝王贵族显摆的话,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
要说搞阴谋诡计,玩弄权势他们倒是有些本事,但是论起兵法,真正能够懂得的又有几人呢?
也许是她的气质太独特,亦或者是在这群歪瓜劣枣的帝王中,她模样太俊俏惹人注目,很快便掀起一阵浪潮。
“喂喂,你看,那个人是不是靳帝?”
“哇,还真是。快,快离他远点,他就是一个疯子!”
“他就是靳国那个暴君吗?瞧不出来啊,长得人模人样的。”
周围人都离她远远的,脸上带着畏惧、嫌弃的神情,虽然小声窃语,闷如蚊声,但对于靳长恭这种绝世高手,便如贴耳说话,字字清晰。
而十六帝君则一副不愿与她共处的冷漠与厌恶。
靳长恭鸡群鹤立地站在空出一块儿的地方,身后跟着不容小觑的震南震北两位大宗师。
她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当即所至之处,便是鸦雀无声。
这时,一道身穿着蟒龙锦锻厚袍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凛凛虎步地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了。
那一张如刀刻出来刚棱冷硬的容颜,这是一张完全北方的脸,威猛、有力、目光如炬,浑身蓄满爆发力,他的半张脸掩盖在浓密的落腮胡中,双眸闪耀着犀利的光芒。
“靳长恭?”冷嗤而轻蔑厌恶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来。
靳长恭辨认了他面目半晌,才霍然展颜一笑:“哦,我说这口气大得熏死个人的是谁呢?原来是——秦帝你啊?倒是好久不见了。”
“想不到,你竟然也够胆子敢来参加练兵式,难道就不怕有命来,却没命回去吗?”
“哈,这个地方连禽兽都能来,难不成还不准人来了?”靳长恭挑眉勾唇一笑,大袍迎风潇洒狂肆地一挥,笑得极度嚣张,话中带话。
而秦帝——秦寿则铁青了一张脸,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一看到靳长恭那张可恶的脸,就让他不由得想起,曾经发生过耻辱的过去!
、第五卷 第十四章 少年秦寿
其实别看如今的秦帝一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模样。
其实在他尚未登基之前,他也只不过就是秦国一名不受宠的庶皇子,他母亲则是一名小官员的女儿,母子俩无权无势,在宫闱中受尽排挤欺辱与刻薄。
当年先靳帝——靳萧腾即位时,靳国虽位列诸国十强之下,但由于靳国矿产资料丰裕,国年生产铸造的各类兵器数量却是别国难望其背,眼红掂念着的。
当年,秦国爆发了一场大战争,情况十分危急特地求救于靳国欲购买一批精制的兵器,秦国除了付了一笔可观数字的金额外,秦帝为更显两国相交的真诚同盟,甚至还特地送了一子过来充当人质。
而那名人质——便是少年秦寿。
那时,秦国有求于靳国,可想而知,本就身份低微的他在靳国的日子绝对不会是有多好过的。
而那段时间,“靳长恭”在夏合欢走后,一枚软气包子渐渐被教养成一个沉默阴郁包子。
总会一个人偷偷地跑到一棵老槐树下闷闷不乐,而秦寿则每一次被靳国皇族欺辱后,就会跑到老槐树下倾吐哭泣。
于是,两个同样心情极度郁闷灰暗的人相遇了,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一来二去,却成了一种默契,渐渐有了简单的交流。
那个时候,每次被病态的暗帝逼着练浴血魔功,被逼着吸取鲜活人血,整个人就像大病一场全身虚脱的“靳长恭”就喜欢去老槐树下找秦寿玩。
谁没有个青葱很傻很天真的岁月,所以十几岁的秦寿性格因为被欺负惯了而显得憨厚老实,即使是被宫中太监侍卫其欺负也从不敢吭声,是以堂堂一国质子,身上总是带着一身伤。
而每次“靳长恭”去找他,也是惨白着一张脸,神色不济,眼神灰暗无神,秦寿一度认定他肯定是靳国中一名不受宠的皇子,这莫名地让秦寿跟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再加上“靳长恭”总是很喜欢去老槐树下找他玩,一来二去,这一大一小,相差接近十岁的两人,逐步关系密切,私下频频碰面。
而这种关系并没有隐瞒多久,由于靳宫中一向骄傲孤僻的皇太子跟秦寿关系交好,便惹来了其它人的嫉妒,一些妃子王爷世子郡主之类想攀高枝却无功而返的人,便更变本加厉地欺负他了。
有一次,“靳长恭”在老槐树下久等不到秦寿,便沿路寻去,她越过一座假山,便看到一群靳国的天之骄子们,命令几位侍卫将秦寿推进池塘中,并一直打压着他的脑袋,不准他冒出水面。
正是寒冬腊月间,她看到他整张脸冻得青紫,激烈地在水中扑腾挣扎,嘶哑着声音嗑嗑绊绊地喊着声声救命。
而周围围在池边看热闹的人,他们大声地嘲笑着,奚落着,用一种高高在上,得意又好笑的眼神看着他。
“靳长恭”一排编齿深深地咬着下唇,拳头捏紧,压抑住想冲上去的脚步。
她知道,是因为她的缘故,秦寿才会被欺负得这么惨,从此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去找他了。
而秦寿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仍旧会在老槐树下等着她,有时候甚至会等一天,但她却一次都没有再去过了。
单纯的秦寿以为她是得了病,或是遇到了意外,一直暗中着急,懊恼当初怎么没有问清楚她的身份住处。
直到有一次琼林宴会,为当朝皇太子贺生,他亦被破例邀请去了参加,才明白了真相。
看到坐在靳帝身边,尊贵又冷漠寡淡的皇太子时,他错愕不已,险此惊叫了出声。
他仔细辨认数次,虽然觉得气质神情有些违和,但某些小动作却是属于他认识的那一个人的。
其实,当时秦寿并不怪“靳长恭”一直瞒着她身份,只是觉得她一脸冰冷寂廖地坐在高座之上,白玉雕琢的肤色泛着清冷光泽,没有任何生气,眼神亦是黑幽幽的,就像一具精致漂亮却不具灵魂的木偶,令人心疼。
在宴会尾声时,一直观注着上方,看到皇太子离席的时候,秦寿便准备私下去找她。
却不想,那些平日一直以欺负他为乐的皇亲贵族们,带着一张张谄媚与讨好的脸,也跑去找她了。
他不敢现身,悄悄地躲在阴暗处,他听到他们问“靳长恭”:“太子,您怎么会想跟那种懦弱白痴的别国质子玩?您想玩什么,我们都能陪您的。”
听到这里,秦寿心底一阵心酸难过,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却想不到她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你们不觉得将他当笨蛋一样耍,很有趣吗?不过,以后本太子是不会去找他玩了。跟个木头似的,一点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