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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司叔叔你也要保重。”
又闲话了几句家常,三哥从屋子里跑出来,客气地请司叔叔:“司先生,父亲醒了,劳烦您……”
“是吗!”司先生当即道,“走,看看去。”
三哥便领着司先生进屋去了。我留在原地,免得进去碍手碍脚。
深夜的阴冷让我抱起胳膊取暖,思绪也沉静下来。其实司叔叔给我的感觉比我父亲更像一个父亲,他给予关心,给予鼓励,给予温暖,让我觉得我不是那种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孩。不过他对每一个病人都是这样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医者父母心吧!
来回踱了几圈,一抬头,发现三哥又回来了,问我说:“外面不冷吗?”
“冷。”
“那怎么不进去?”
我皱着鼻子摇摇头:“不敢。”
“为什么?”
我叹口气,委屈道:“三哥,我觉得我惹恼二姨娘和三姨娘了。”
三哥走到我身边,拉着我在回廊上坐下,“怎么回事?”
“白天你还没来的时候,三姨娘说起她找来的司先生,二姨娘不以为然,我就没多嘴,怕我支持了三姨娘开罪二姨娘。可方才司叔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认出了我,二姨娘还是会认为我支持了三姨娘,而三姨娘呢一定会怨恨我明明和司先生很熟,上午却没有帮她说话。这下可好,两个一起得罪,我还怎么在楚府混下去……”
三哥哑然失笑:“哪有那么严重。”
“我是说真的,”我颇为忧虑地看着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其实很好办。”
“你有什么办法?”我拉着他的袖子,“快告诉我!”
三哥悠然地扬起嘴角:“跟着三哥混,保你衣食无忧。”
不正经!
我扑哧地笑了:“好吧,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讹上你咯!”
梦中月下 【初】 桃花醉 第十二盏 碧落
章节字数:2222
当晚将将入睡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儿:遇到司先生的时候一时惊讶,以至于都忘了问,他为什么是沈夫人请来的。
但是……转念一想,兴许是我想多了。说不定沈夫人只是病急乱投医找到了司先生,带他回来一瞧,才发现竟然是旧相识。
罢了……
思绪飘到方才永安堂中的情景:父亲的病床边,卫夫人和四哥一直对司先生的诊断表示怀疑,而沈夫人那边则给予他充分的信任,一左一右,弄得心烦意乱的老太太难以决断。
真是好笑,父亲的病能不能医好似乎成了其次,能不能被司先生医好倒是最重要的?我只希望,哥哥姐姐们在迎合他们母亲的时候,能有哪怕一丁点真正的或担忧或孝敬的感情在里面。
但话又说回来,兴许又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他们想得太无情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又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
翌日。
沿袭了在落天阁时的习惯,寅时二刻我就自然地醒来,之后再无睡意。于是干脆起床,随意绑了发、洗了脸,没惊动香儿和玉儿,到院子里练剑。师兄教导说,剑气即人气,是以不可一日离剑,否则剑不认主。
不过,说是练剑,莫若说是舞剑。因为倘若真的像在落天阁时那样全力以赴,恐怕那杀气要惊动楚府的侍卫了。
《翰阳二十四式》舞完,我停下来休息片刻。抬头看着浅蓝色的天空,呼出一口隔夜的混沌之气,顿觉神清气爽。
耳边传来清脆的鼓掌声。我循声望去,竟是三哥。
今日,他穿一件织锦月白衫,腰系昨日的碧玉玄鞓带,外面披一条青缎披风,脚踏九天蟠龙靴,潇洒倜傥,令人侧目。
“三哥!”我欢喜地唤道,“你起得也早!”
他笑着答道:“是啊。我听闻香山寺每日都有万千游人踏访,其中有些位高者会寻求寺中僧尼为他们指点迷津。我怕去晚了,婉姨娘被那些人缠绕脱身不得。”
我一拍脑袋,“说的是啊!三哥,那你到中庭里坐一会儿,我这就去更衣。”说罢,我立马旋身飞奔入室,一边跑还一边嚷嚷着:“香儿、玉儿!帮我打水,我要沐浴!再给三少爷看茶!”
话音刚落,院边小屋子的门打开了,香儿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啊?小姐你说什么?”
我无奈地在门槛处停下脚步,重复道:“打水,我要沐浴。再给三少爷看茶。”
三哥轻声责备道:“丫鬟怎么能够比小姐起得还晚?”
香儿顿时没了睡意,低下头惴惴地认错:“小姐,对不起。”
“算了,快去吧。”
“哎!”
三哥朝着香儿急匆匆的背影摇了摇头,而后对我道:“洛婉,能否借你的剑一使?”
“嗯?当然。”
我把剑递过去,“小心点,它怕生。”
“放心吧。”
看三哥拔剑出鞘的样子和指腹抚过剑身时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定是个识剑之人。我这把剑是离开落天阁前师父赠我的,名为碧落,相传为前朝末代皇帝的佩剑,原有两柄,另一柄名为黄泉,可黄泉剑业已消失一百五十多年了。
既然三哥有好剑相陪,那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因等我而觉得无趣了,便笃定地回到屋子里做起准备来。
沐浴完,我换上一件藕荷缂丝衫,下身配上桃红色撒花羽纱裙,脚上一双百蝶绣花鞋,最后让香儿替我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
铜镜中的我,轻抿着嘴,伸手将鬓边的发丝拨到耳后。
香儿站在我身后,喃喃赞道:“小姐真是太美了。要不要再抹点胭脂?会更好看。”
我微笑着摇摇头。想起上个月初六我的生辰,师父为我庆生,司先生特地从外赶回来。师姐把我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施铅粉、抹胭脂、画眉、点面靥、描斜红、点唇,鼓捣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结果当我走进大殿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连守卫也不例外。
我浑身不自在地坐下来,只听师父叹息了一声:“红颜祸水啊!”
那身装束去勾引别人还挺适用,但今日我是要去见我的亲娘,我希望她看到最美的我,但不是最妖艳的我。
“就这样,可以了。”
我起身,披上玉儿递来的白狐裘坎肩,就往外走去。
才出屋子的门,脚步就停在原地。
三哥在院中舞剑,身姿潇洒,人剑如一。剑气带动阵阵旋风,院中的每一草、每一木都秫秫作响,落叶在空中飞旋。
远处,依稀可见桃沁园杨妃色的片片初桃。
近处,银铁剑、橘红叶、白衣人,还有随意搁置在石桌上在剑风中微微颤动的青缎披风。
侧击、翻身、格挡、偏锋、前刺、回撤、扬手、收剑。
一招一式,看得我荡气回肠。
剑入鞘,三哥将其扔回予我,赞道:“好剑!”
“三哥好身手!”我快步走到他面前,又惊又喜,“大概连我师兄也及不上你了!”
三哥的反应倒是很淡:“是吗。”
“说起来,”我绕着他走了一圈,“我师兄的身形跟你还挺像的。”
“这么巧?”
“嗯。”
“这是好事,”三哥笑得很舒心,“说明我是习剑的料子。”
“三哥,你太谦虚了!”
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而后忽然笑盈盈地看向我,意味深长道:“洛婉,你这身打扮……”却让人着急地不把话说完。
我一紧张,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问:“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你这身打扮,”他慢悠悠地说,“真宛如世外仙姝。”
我噌地红了脸。三哥朗声大笑,重新将披风穿好,携着我往外走去。
梦中月下 【初】 桃花醉 第十三盏 入寺
章节字数:2071
香山位于京城的西郊,漫山遍野的寒梅每年都会吸引无数远道而来的游人踏青赏玩。山顶的香山寺更是一座百年老寺,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朝,不过建造它的人是谁已经无从考究了。
我们抵达香山寺的时候,已接近辰时。
太阳当空朗照,爬了数千级台阶,不禁让人感到燥热和疲惫。我摸了摸颈后,竟有了细细的一层汗水。
三哥的步伐依旧轻盈,我很是羡慕与惊讶。按说这几年来,有师父的提点再加上司先生养息的方子,我的体力应属一流,没想到三哥竟然还在我之上。
原来是文武双全,心系天下。楚晨轩看上去吊儿郎当,却绝非池中之物。想到这儿,对他的敬佩之情不由又多了一分。
不过光顾着钦佩他,却没留神脚下九曲十八弯的道路,幡然回神之时,我们已经站在了香山寺静玉庵的大门口。
一位本在扫地的灰帽灰衣师太把笤帚放到一边,慢慢走到我们面前,一手呈竖掌于胸,另一手持佛珠于腹:“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光临鄙寺,不知所为何事?”
我赶紧还了礼,恭敬道:“打扰了。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师太又道:“可否告知贫尼她的法号,贫尼好进去通报。”
“这……”我一时语滞,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她的法号。
未想三哥却上前一步,回答说:“我们要找的是云清师太。”
师太了然于胸,又行一礼,方转身进庵去了。
乍听娘亲的法号,云清,云清,无比的陌生之感让我有些发愣。记忆里,我娘应该叫江婉……这个云清师太,又是谁?
直到方才的师太重新回到我们面前,我才勉强集中起精神。师太说:“云清已在朝云阁静候。二位请随贫尼来。”
我们谢过她,就紧随她的步伐进入静玉庵。走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之前一闪而过的疑虑,便问楚晨轩:“三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娘的法号?”
他嘴角勾起,解释说:“陌灵入宫之前,她和我、大哥一起来看过婉姨。”
“是这样……”我轻声说,“谢谢你们。”
很快,朝云阁的匾牌就近在眼前。
二楼殿外的宽阔露天回廊上,一张石桌,一壶茶,一袭浅灰色的人影。
那人悠闲地品着茶,一举一动皆缓慢而优雅。而后她放下茶盏,极目远眺,山野的风景尽数落在她的眼里。她看着山、林、花、鸟,目光是纯粹的欣赏,表情是心如止水,沉静得仿若世外之人。
可她的装束,与记忆中的她是多么得不般配!
那件惹人爱的梅花纹纱袍哪儿去了?那条招蜂惹蝶的百花曳地裙怎么没了?
我还记得当师姐第一次听说江婉是我母亲的时候,她脸上兴奋而崇拜的表情。那一夜,她絮絮叨叨地告诉我江湖上关于我娘的传说。
江婉,名动洛阳的乐安楼第一舞姬。
她技压群芳,花容月貌。
吟歌起舞,让所有的善才折服;淡妆浓抹,叫每一个歌妓嫉妒。富家子弟争先恐后地献礼,客人们慷慨地洒金无数,只为得她一曲,只为博她一笑。
她戴的是镶嵌花钿的金银发簪,穿的是富贵人间的绯色牡丹开襟袍。
……
可是现在呢?粗麻布衣,单调得让人不忍注目,她却甘之如饴;洗尽铅华的苍白脸庞,岁月肆无忌惮地刻上了无法抹去的痕迹,她却怡然自得。
听说她出家为尼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又是另一回事。
我的脚步沉重得再也无法往前迈动。只一眼,我便明白,她已经不是曾经的娘。
“……洛婉?”三哥犹豫地唤了我一声,“怎么了?”
我眨眨眼,话哽在喉咙里,只能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朝娘那个方向喊了一声:“婉姨!”
她抬起头来,眼神与我在空中交汇。我知道,她认出了我。只是,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更不要说惊喜了。
三哥牵着我走到石桌边,而后鼓励地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