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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我歪着头靠在榻上,想问他一句为何这么急着要走,可话到路边,却突然泄力,只觉得问不问,都无甚差别,遂让他去了。
风声一去,风色也很快地退出房间,重新隐入暗处。司乾在榻边守着我,轻声道:“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我闭眼不语,良久,才开口道:“我恢复记忆的事,不要告诉哥哥。”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告诉任何人。”
司乾叹气,“好吧!”
闭闭眼,我不想让司乾看着我这个样子。于是又说:“我累了,让侍女们进来服侍我沐浴更衣吧。司叔叔也回去好好休息,我就不留您了。”
逐客令下得毫无商榷的余地,司乾又叹了一口气,嘱咐道:“那你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把调养身子的药喝下去。你接连受了两次针法,元气大伤,若不仔细将养,只怕要落下病根,受累一辈子。”
我只嗤笑,落下病根又怎样,受累一生又怎样。于是口气僵硬,略有一耐地应道:“知道了。”
司乾似是被我的冰冷一阻,尴尬地起身向外,我忽然不忍,侧道叫住他:“司叔叔,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你若真能把脾气发出来倒是件好事。”他宽和地说:“只怕你现在这般,气结都闷在肺腑中,反倒叫人忧心。”
我垂眼道:“我会好的。”
“叔叔真的希望如此。”
我扯出一个微笑,目送他离开,待再看不见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霎那间不见。
我会好的?
不过是自欺欺人。
缺了他,我的余生,都不可能会好了。
郁郡,玄武军的攻势愈加猛烈。云扬写信回来,说他要先去郁郡查看情况,再回苍梧来部署交州的城防。
部署交州城防。
他这么一说,我便知他对郁郡和山越城之战,已不抱希望。我听说,这两处的兵力,交州军占绝对下峰,史上确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战例,可往往是建立在对手失策之上——而我不会忘,云扬此番的敌人,是我的两个高明的哥哥。
苍梧城内,人人自危。
可其实也许,从晨轩和大哥联手的那一刻起,容国的命运就已经注定。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接受而已。
这一天,我掰指数数日子,离云扬回来,大约还有三四日。
午膳后,我去看了看攸儿,未满半岁的婴儿长得很快,攸儿已是白白胖胖,皮肤嫩滑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我屏退乳娘、宫女们,独自坐在里屋美人榻上,摇着小床,哄攸儿入睡,哄着哄着,手指便停下动作,不自觉地陷入回忆中。
脑子里尽是满月宴那日晨轩抱着攸儿时的样子,那一日,我们就挨着彼此坐在这榻上,我探身去逗攸儿,几乎是亲密地趴在了他的怀里。那和乐融融的情景,现在想来,倒像是我、晨轩与我们俩的孩子在一起。
而回忆有多美,就有多伤人。
出神间却乍觉屋中寒气逼人。我猛地一回头,惊见一戴着白色面具的黑袍男子立于身后五步开处。
我起身惊呼,“师父!”
他未出声应,只在榻上懒懒坐下,才道:“果然是记得了!”
“是。”他的消息倒是灵通。
我站在原地,手不知该往何处放。
“既然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我听着有些阴冷,“那当年你在郑熙身边时,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也该继续做了吧?”
我一怔。当年入宫后我竭力助哥哥们扳倒了郑熙,可还未来得及扶晨轩上位,就被大哥横插一脚,让风云突变,我的记忆也受困至今,故而早将这件事抛至脑后,再没有想起来过。
“徒儿无能。”我在他脚边跪下,“让师父失望了。”
“失望倒未必,”他扬声道:“还得看你的表现。”
我在落天阁时就知道,师父的脾气时常阴晴不定,有时温和得没有一点儿架子,有时却稍显乖戾。自我离开落天阁,遇到师父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是他来找我,且每次都是要我做一些让我或多或少比较为难的事情。
我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师父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他的声音从面具后飘出来,“楚晨轩兵临城下的时候,杀了慕容云扬,大开城门,向玄王俯首称臣。”
“什么?!”我猛地抬头。
他冷冷地反问:“怎么,做不到?”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徒儿,徒儿做不到。”
啪——!
他扬手给我一个耳光,叱责道:“我养你何用!还让夜芾与司晓舍命护你!”
我的脸被打偏过去,火辣辣的疼窜上来,嘴角似有液体滴下。我无暇顾影自怜,俯首于地,恳求道:“师父!若三哥真的兵临苍梧,就算我不杀云扬,玄武军照样可以夺城,我又何必……何必……”
想方设法晓之以理,可头顶上师父的声音仍愈发不祥:“我要你做的事,你没有资格问为什么?”
“可是他是徒儿的夫君!”我认真地三叩首,“徒儿死也做不弑夫的事情啊!若非要一死,徒儿愿代云扬。”
“那好。”师父一反往日的镇定,语气中波涛汹涌,“既然你舍不得夫君死,那就让楚晨轩死吧!”
我慌忙扯住他的裤腿,震惊道:“师父,师父您需要三哥继位助您,为何要杀他?!”
他悠悠地,好像谈论的不是人命,只是交易似的:“没了楚晨轩,慕容云扬也一样。左右我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对我有益的君王。既然你与慕容云扬感情那么好,想必有你在他身边,不愁他不与为师联手。”
说罢,他站起来,一甩衣袍将我甩在一边。眼看他要走了,我急忙爬起来,跪行到他面前,一下下地叩头:“师父,求您了,不要杀他……不要杀晨轩,我求您了,师父,我求求您……”
“哇!”
刚被我哄得入睡的攸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房中的紧迫,大哭起来。
师父若有所思地看了攸儿一会儿,直到我脊梁发冷,生怕他要对攸儿动手,他才重新看向我,开口道:“你倒是十分在乎他们两个,有趣。”他离开榻,蹲下身,目光透过面具灼灼地注视着我,“那……还是杀慕容云扬?”
我呜咽着埋首摇头。
“楚晨轩?”
继续拨浪鼓般地摇头。
“都不要,那就难办了。小洛,师父的耐心没有那么好,你那么犹豫不决,那我便替你选了。”他笑里藏刀,“我这人此一套彼一套,到时选哪一个,选几个,我就不知道了。”
我涕泪横流,使劲拽着他的衣摆,哀求:“师父,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求求您不要杀他们,求求您……”
他揶揄地问:“做什么都可以?”
我拼命地点头。
“那……”他故弄玄虚地停了下来,坐回到榻上,撑着下巴看了我一会儿,最后朝我伸出手,同时道:“做师父的女人,怎么样?”
我虚弱地举眸看他,以为我听错了:“……什么?”
而他分明摊开手掌,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我双眼圆瞪,泪水在里面打滚,“师父,师父你……”
“傍晚,我会在王宫后山山麓的小木屋里等你。你若是让我满意了,我自然不杀他们两个。”他的手就在我面前咫尺的距离,那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掌心上的茧子,“我说过,我想做什么,向来无本可循,原本让你杀慕容云扬,只是要试探一下你的忠心罢了。没想到,你连此也无法通过,既如此,小小的惩罚,你须得承受。”
泪滴压得睫毛弯曲,啪啪地落下来,没入地毯中,干脆得没有沾到脸颊分毫。
师父的武功高深莫测,他若真的要杀晨轩和云扬,用不了一夜,这一点,我信。且他不是会开恩的人,也不是在乎人性命的人。
我能够反抗大哥,可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师父。没有人教过,没有允许过,我亦做不到。
就算做报恩吧,他既要我以身相许,我给他就是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朝我伸来的手,闭上眼让剩下的泪流干,然后慢慢地,迟疑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宫外晴空万里,我却忽然回到那个雷电交加的晚上,耳边响起惊雷阵阵——我劝说晨轩独自逃离永安宫,后来大哥的身影将我笼罩在暗无天日之中。
不过再来一次,我对自己说,用我的身体,换得爱人平安。
“师父,你要守信。”
我似乎看到他面具后面邪魅的笑容。
“酉时二刻,我等你。”
第二十八盏假面(二)
戌时三刻。我交代侍女们,说我要独自去后山采药散心,可能要三两日,她们无需挂心,也无需来找我。吩咐完后,退下身上所有珠宝,绾一个最家常的发髻,再换上轻便的衣裳,只身一人往后山去了。
天已暗了个八九分,在山麓处,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栋隐在阴霾中的木屋。木屋前是几棵松树与若干巨石,摆成了一个巨石阵,不知如何破解的人,误入后便无法走出。
自然,师父曾经教过我破解之法。
安然度过巨石阵,我推开木屋的门,迎面是一间狭小而简单的房间,房中仅一桌一椅,不染尘埃。迈进两步,看见右手有一道镂花红木门,繁复的花样与外间的朴素格格不入。
推开后,几步开外,又是一道连珠卷帘门,我依稀觉察出门后有人的气息。
定了定神,走去,抬手拂开。
叮咚叮咚一阵响。
卷帘门后竟是另一番奢靡天地。这是一间装饰得十分考究的房间,桌椅橱柜用的皆是上好的木材,尤其是正中的一张大床,四处檐角雕着如意团花纹,床上覆着樱子红的金线鸳鸯丝被,整齐悬于两侧的丝帐也是红色的薄纱。
这间房就像是……就像是洞房。
我的目光落在坐在床头的男子身上,依旧是不变的一身黑袍,脸上一副白色印花的面具。我垂头道:“师父。”
他抬起手,伸到脑后,解开系面具的绳索,我略为诧异,师父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日难道……
白色的面具缓缓摘下,他抬起头来,对我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呆若木鸡。
竟是这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这张往日会溺爱地唤我“丫头”的脸!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刹那间气喘吁吁:“楚……楚晨轩?”
他却戏谑地一笑,“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副皮相。”
我的十二万分震惊瞬间变成恍惚:“……什么?”
他抬手,狠狠撕去脸上的面具,再一抬头,赫然变成了云扬的脸!
我手指颤抖,指着他:“你……”
他却歪着头看看我,皱眉道:“还当真辨别不出,你更喜欢哪张脸呢?”他又一次动手撕去面具,露出一张英俊潇洒,却无比陌生的脸,天晓得是不是他的本来面貌。他接着说:“还是说,只要是张男人的脸,你都喜欢?可我依稀记得,你似乎并不缺男人!”
面对他的冷嘲热讽,我紫涨了脸,完全说不出话来,只又羞又恼地将他看着。
他似乎看够了戏,预备切入正题,朝窗子努努嘴,吩咐道:“把窗关了,然后过来,自己宽衣吧!”
我只得依言,窗子上镶着的是不透光的黑色窗纸,因此关上窗后,屋内顿时暗了下来,仅有的几根细长的蜡烛,火焰明艳,婀娜妖娆。
接着我走到师父面前,解开外衣和中衣,脱落在地上,正欲脱去遮肩的长亵衣,师父突然说:“停。”
我的心突地一跳,竟生出点儿他会放了我的期许来。
但马上,我就知道我是痴人说梦,因为师父继续道:“裤子。”
我咬了咬牙,弯腰,除去裤子,幸好长亵衣曳地,遮去了令我尴尬的部分。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手迟疑着,再次去解腰间的系绳,师父用一枚白棋子弹开我的手,肃声道:“我来。”
他站起来,毫不怜惜地抽走细绳,掌风一扬,亵衣翩翩落地,双肩、下身皆暴露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