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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鸠声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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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宛若有些惊疑。

“虞国公子子南,气宇昂藏,在下和他在这排兴楼中有幸结识,相见恨晚。”

“听他提起过,他曾说绕道向阳,本是冲着传世名琴‘绕梁’而来。后来出现事端,他连夜赶往宛国,不过盘旋半夜,又匆匆走了,谁曾想这一别之于我们俩竟是绝别。”宛若感伤地说。

“公主和虞兄的情谊,在下也曾听闻过。只是天子无道,我等愤慨之余,只有惋惜。”

“公子不怕悖逆,说这样的话宽慰宛若,宛若感激不尽。”

“听说虞兄为了挽救宛国危局,曾经协同如姬娘娘,窃符调兵,可惜东窗事发,如姬娘娘被贬,虞兄被软禁了。”

“当真?”宛若惊奇地说道。

“在下只是听南来北往的客人说得,也许仅是道听途说,公主不要当真。在下之所以对公主说这些,只是不忍见公主如此伤心欲绝,恕在下冒昧揣测,公主心中淤积着对虞兄些许怨愤。也许虞兄已经尽力,只是碍于情势,无能为力而已。公主知道这些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多谢公子体恤!夏公子似乎与排兴楼渊源颇深?”宛若转移话题,想是不愿再触及痛处。不过不管夏子渡说得确切与否,宛若确实心里好受多了。被子南漠视,比起被迫入宫,对她来说要痛苦得多。这几天来,她的郁结真正在这。

“不瞒公主,排兴楼乃是家祖留下的基业。”

“夏公子真是年少有为。”

“公主能在排兴楼盘旋,是在下的荣幸。”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何德何能可以让公子感到荣幸”

“就凭公主这可以让六马仰秣的琴艺,就足以让在下倾服。”

“公子谬赞了!”宛若依然淡淡地说。

“不管怎样,在下觉得像公主这么美好的女子,应该得到幸福和眷顾。”

“多谢夏公子开导。”

“听了公主的琴声许久,都说礼尚往来,在下有一秘藏多年的佳酿,想请公主品鉴一觞,不知公主可否赏脸。”

“公子如此盛情,怎好拂却。”

夏子渡打个响指,就有一侍童端着一个玉盘上来,盘中两尊白玉羽觞,润泽通透。

宛若接过羽觞,见这佳酿酒色碧绿,好似翡翠,芬芳馝馞,直透心肺。

“这酒可有名字。”

“俗名百花酿,春采百花蕊儿,夏撷荷花捣汁,秋摘菊花瓣,冬取梅花片,捣合起来杂酿于蜂蜜里面,封好玉瓮,埋在土下七七四十九个月,再掘起来蒸晒十几次,到了秋冬时埋藏在地窖中,到又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就成佳肴了。”

“当真是稀罕物!”

“这酒还有一种奇效。”

“什么?”

“饮之,千愁万绪皆消。”

“宛若只听说,借酒浇愁愁更愁,莫非这是忘情酒。”

“公主一试便知。”

宛若望着羽觞里的酒,出神。

“公主不会怀疑酒里有毒吧。”夏子渡玩笑地说。

“它要真是一杯毒酒就好了。”宛若喃喃地说。

“在下又勾起公主的愁绪了,在下为失言,自罚一杯。”夏子渡一饮而尽。

宛若抿嘴啜饮,花香浓郁,酒劲缠绵。

“如此琼浆玉液,应当细细品茗,若是如牛饮水,倒是糟蹋了。”

“看来在下终究不是一个风雅之人。”子渡优雅地笑着说道。

雨连着下了两三天,天空逐渐放晴。

暴雨瓢泼,洗出了一片清秋。

宛若驻足排兴楼西园,从对子南腹忿,开始担忧,心态经过慢慢调整,郁结舒展了许多。

她流连在西园的湖光月色中,对端木的几次催促起程,置若罔闻,端木干着急却没有办法。宛若抚琴之时,夏子渡也会偶尔来拜会,两人年纪相当,也投缘,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

傍晚,天边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火烧云,墨云金边,漫天通红,云下的商阳城楼清晰可见。

 49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一)

第二日早晨,阳光明媚;轻风熏染。

排兴楼后园;重新放上了许多开着正好的菊花和月季;经过一场暴雨的洗劫;蔷薇花零落了很多,可缺蕊少瓣的花,依然没心没肺地开放着;就像风韵犹存的徐老半娘般不甘雌伏。

夏子渡在园中剪摘菊花;插瓶。掌柜急匆匆地跑来找他。

“公子,大堂外,许多人围堵,生意都没法做了。”

“怎么回事?”

“许多人听说宛国的公主下榻在排兴楼;个个都想一睹公主的绝世姿容。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排兴楼的常客,不好驱赶。刚开始只是几个纨绔子弟借着酒劲嚷嚷,可后来起哄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场面已经难以控制,公子你看怎么办?”掌柜着急地,大冷天额头上还冒着汗。

“我不方便明着出面,你让巫罗带一些人到现场看看,你先去盯着,千万别出乱子了。”

夏公子换了一身衣服,一袭青绸深衣,头戴獬豸冠,玉带束腰,脚蹬豹蕮,俨然一副贵公子哥的打扮,他疾步往排兴楼前堂而来,后面的卫矛亦步亦趋地跟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侍童。夏公子来到前堂三层的一个阁楼,那里是他常驻的地方,从这个地方看下去,整个前堂,以及二楼的雅座都一览无余。

前堂一片乱哄哄的,掌柜站在台上试图维持局面,不断的打躬作揖,赔笑脸,还安排舞蹈让大家欣赏,可是那些舞姬刚登台就被闹事的人轰下去了。

夏公子向下扫视一番,竟然见到佞臣端木带着一伙人,在二楼的雅间翘着二郎腿,一脸坏笑地作壁上观。按说,只要他站出来说句话,大伙也不敢闹了,怎么说他代表着天子的威严,挟着官方的强势。可是看他那神情,他倒是有意要看一场好戏,甚至,子渡都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他导演的。

宛若迟迟不肯起驾回商阳,端木旁敲侧击地进言,可是宛若总是回应他一副冰冷的面孔,端木干着急却没有办法。

“让我们见见宛国公主,我们就看看,又不会把她吃了。你们为什么不让看?”人群中跳起一个人,大声地说道。

随即许多人跟着应和:“让我们见见,让我们见见。”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子渡从三层下来,直奔西园。宛若在西园的荷塘中央的莲心亭,翘望池中的金鱼,出神。

子渡“趵趵”地脚步声,惊扰了她的遐思。

“公主,你可得救救在下。”

“夏公子何出此言?”

“前堂的人都快要把在下的排兴楼给拆了。”

“这个我可无能为力。不过是怎么回事,倒是可以说来听听。”

“那些人仰慕公主,想一睹公主的绝世姿容。”

“夏公子你在玩笑吧。”

“不瞒你说,在下过去查探了一下,商阳和向阳大部分的膏粱子弟都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人,出身贵族,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军队里的骨干或武士,个个血性骁勇,骄横霸道,简直就是不点火都能自己燃起来的角色。我们做生意的,开门迎客,谁都不能得罪。”

“他们真要寻衅滋事,你们可以报官。”

“这些人都是官家的后代,官府哪会管?”

“找找端木,那人出面,就行。”

“他呀,他也在那看热闹呢?”

“那就只有等他们闹够了,乏了,无趣了 ,自然就散了。”

“在下知道宛国今年灾荒严重,公主的君父因此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公主想不想为宛国赈灾出一份力。”

“宛若不明白夏公子的意思。”

“不知公主可否知道这么一个掌故:当年范蠡到民间遴选美女西施和郑秀,在回会稽的路上,遭到群众围堵,当时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要复仇,处处收揽民心,官员们不敢难为民众,可是民众拥堵,寸步难行。当时范蠡就想出一个办法,筑一个高台,让西施和郑秀站在高台上,谁想看美人,就掏十文钱,最后,民众兴致勃勃地满足了看美人的愿望,范蠡也为国库挣了个盆满钵满,皆大欢喜。”

“夏公子想效仿范蠡。只是宛若却不是西施。”宛若似乎有些不悦。

“公主出身高贵,容貌卓绝,气质娴雅。西施一个民间的浣纱女,纵然有些姿色,怎能比得上公主。在下的主张或许有些冒昧,不过在下并无轻慢公主之心,公主愿否,全凭公主自愿。”

“好吧!就依你!你说怎么办?你不会让我到你们排兴楼的舞台上,为他们载歌载舞吧。”宛若考虑了一些,点头答应了。

“在下不敢,也不舍得。”子渡瞥向宛若的眼神,亦笑亦瞋,若有情,似无意。

“那我就在这庭中抚琴,让他们在河岸上观望。夏公子,你看如何?”

“在下与公主的想法不谋而合,公主若是介意还可以遮着面纱。”

“这亭子离岸十几米,他们见我已经是云中望月,朦朦胧胧,再遮着面纱,反倒显得矫情了。我这可是募捐!”宛若有意调侃一下自己。

“公主要不要准备一下。”

“抚琴不过信手拈来之事。只是你看我的穿着,可否得体?”

宛若已经把夏子渡当做朋友了,遂大方地问道。

子渡细细打量一番。宛若一袭乳白色浅绸深衣,窄袖,紧身,淡蓝色绕襟,盘旋而下,荷叶般的裙摆铺展,盖住纤足,如芙蕖出绿波,亭亭玉立,娉婷袅娜。丹唇皓齿,蛾眉凝怨,端鼻媚靥,修眉玉颊,姣好如玉。与她相比,你会觉得牡丹太妖,梅花太瘦,海棠不够清秀。

“极好!只是有些单薄。”子渡说着,转身对卫矛吩咐道:“你去把那件百雀披氅拿来。”

卫矛一阵旋风般跑开,一会儿端着一个玉盘过来了。

子渡把百雀披氅抖开,雀氅颜色五彩,艳丽,毛色鲜润,立领,以一只纤巧的白玉蝉为盘扣,下摆坠饰一圈一般大小的蓝宝石。

“公主不嫌寒碜,就赠送给公主,这件披风,和公主头上的玳瑁,可以相得益彰。”

“和夏公子相识不过数日,宛若不敢承受如此贵重的东西。”

“宝剑赠英雄,这件披风,只有赠给公主,才不糟蹋,还请公主不要推辞,权当是在下的见面礼。”

“那宛若就多谢夏公子美意。”

子渡上前从背后为宛若披上披风,宛若本能地避开一步,莞尔说道:

“不敢劳烦公子,我自己来吧。”说着自己系上盘扣,姣美的宛若,登时又多了一份雍容华贵。

“公主准备好,在下去安排了。”

“好的。”

宛若把落霞琴摆好,那剥葱般的手指儿秀美柔软,来回于琴弦之上,若鸟羽翻飞,尖喙啄碰,如丝如缕的琴声如水般倾泻出来,清流潺潺。

大堂上闹事的人,大部分只是随流起哄,纯粹是借机寻衅,找点乐子。后来竟然听到掌柜说,每人交一个金币,竟然真的可以见公主一面,这些官宦子弟,私下里都知道,承元天子为了觊觎宛国公主的美貌,不惜燃起战火,甚至不顾廉耻,无理扣押宛君,迫使宛国公主进宫,这样的八卦新闻,经过口口相传,已经神乎其神,有志之人愤慨天子的暴戾无道,而这些孟浪子弟却只是好奇这位公主该是怎样的世外仙殊,能让猎艳无数的天子,这样把持不住。

今天竟然真的有机会一睹真面目,又岂肯轻易错过,个个慷慨地扔下金币,就兴匆匆往后园来了。

一进后园,他们就被宛若的琴声抓住,循声来到荷塘岸边。

望着对面亭中,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的美人,个个心驰神往。琴声仿佛把他们带进了玉龙雪山上,人在白云间,一望无际的高山草甸,万亩盘松,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清冽空气。

宛若弹得是她最喜爱——《淇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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