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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滚出去!”顾凌章拿起空药碗朝他劈头盖脸砸去。
顾锦书一把接住,大叫着:“大哥对不起!”一边跑了出去。
邱若蘅想笑又不敢笑,急忙说:“我去厨房准备。”也走了出去。
“哎,我一不小心又犯错误了。”顾锦书叹着气,抬手搔头,一团纸掉下来,被他鞋尖踢到,往前滚了滚,他下意识捡起,随后发现是那团被他拿来擦账簿的废纸。
顾锦书随手展开,经过蹂躏擦拭,它又皱又破,边角的地方,似乎是一个女人的侧面,那从额头到鼻尖、鼻尖到嘴唇,嘴唇再到下巴,连同颈子一起寥寥数笔,圆润柔和,妙不可言,看得出是在瞬间勾完。
只可惜伊人的眼睛架不住三搓两揉,已经模糊不清……看那眼角的部分,好像有一块小小的斑,但不知道是原本就有,还是后来沾上的,顾锦书歪了歪头,发现邱若蘅跟在身后出来,便笑道:“大嫂,这画的是你吗?”
邱若蘅接过一看,同样不能肯定,眼睛眨着眨着,想起顾凌章当时的反应,从沉浸其中,到惊了一跳,然后掷笔、团纸,一气呵成……她还奇怪呢,什么东西值得他防贼似的防她?邱若蘅拿着那张破纸,眼睛慢慢染上笑意。
日头西移,顾凌章忽觉腹中空空,难道不喝那破药真的容易饿?正诧异,就见邱若蘅端着托盘笑吟吟入内,同时一阵淡淡的清香弥散开来。
白雪般的碟子里装着几块碧玉似的糕点,赏心悦目,不过瓷碗里黑不溜秋而且还略显浓稠的液体酷似他一贯喝的药汁,实在令人倒尽胃口。顾凌章目光又回到糕点上,仿佛感应到似的,胃部咕噜一声,似在催促……罢了,顾凌章捻起一块迅速塞嘴里,打算随便嚼嚼就咽下去。
神奇的是糕点入口后先是一软,然后化作一粒一粒细碎的沙,带着几丝清苦,块状物体一下坍塌在齿间,接着绵密的豆沙便涌出来。
邱若蘅微微侧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顾凌章的面部表情变化,她没有问怎么样,想必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
“就算不好吃,也多吃一块吧!我做了很久呢!”她期盼地道,顾凌章看看她,片刻犹豫,拿起第二块。
她笑了,问:“会不会太甜?”
“不会。”顾凌章淡淡道,邱若蘅笑得深了些,没让他看见。
糕点吃完后,顾凌章丝毫没有碰那碗乌汁的意思,邱若蘅道:“这个也尝一口吧!”
“不要!”顾凌章已经饱了,所以连看一眼都懒得,他宁肯把墨条研开了兑水喝下去!
“就一口,一口我就端走!”邱若蘅殷勤地道,这招对芷蕙一向很有效。
顾凌章皱着眉头,他不想被恶心的口感破坏了碧玉糕那香甜的回甘,但乌汁闻起来至少不腥不苦,于是带着非常嫌恶的表情把勺子戳进去,拔出来,放在嘴边,舌尖迅速一舔,缩回。
多难吃他都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是咸的,而且有炒过的香气,顾凌章朝邱若蘅看去,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似乎准备把碗收走。
顾凌章后悔了,这个味道让他很意外,比碧玉糕还意外,他想吃。可她说过,给他尝一下就端走。
“这是什么?”托盘端起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问。
“不难吃,对不对?”邱若蘅试探道,“至少跟药比起来?”
顾凌章不甘愿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笑道:“那相公就当给妾一个面子,吃了它好不好?”
顾凌章抬眼,邱若蘅非常真诚地迎接他的注视,就这么对望片刻,他垂下眼帘,把碗拉到面前,一勺一勺往嘴里送。
邱若蘅忍俊不禁,心底竟泛起一丝怜意,让她的心像发丝一样柔软。此时的大少爷看起来那么地简单,虽然他极力想藏起什么,却都被看了个通透,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摸到他的脾气了。
顾凌章擦过嘴角,忽然道:“你们三个今天泛舟玩得如何?”
邱若蘅愣了愣,讶异道:“相公怎么知道我们去泛舟了?又……如何知道我们是三个人?”
“碰巧看见。我问你,锦书打算何时向芷蕙提亲?两个人没有任何名分,私下结伴外出总是说不过去。”
邱若蘅道:“我明白,可是芷蕙十分固执,我想,唯有让她慢慢发现锦书的好,从而改变心意。”
“慢慢?”顾凌章哼道,“多慢?两个人都不小了,陈渊想纳芷蕙做妾,托我说媒。”
“陈大人?”邱若蘅吃了一惊,抓住顾凌章胳膊道,“相公万万不可,芷蕙不会同意!”
“理由呢?”
邱若蘅语塞,总不能把邱芷蕙那套择婿论跟陈渊说吧。
不知所措之际,只听顾凌章又开口问:“锦书看了芷蕙身子的传言,是真是假?”
邱若蘅再次吃了一惊,反问:“相公怎么知道的?”
顾凌章淡淡一笑:“我都说了是传言,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除了我,朱大人也听说过,不过陈大人初来乍到,倒是还不曾听闻。你还没回答我,是真是假?”
邱若蘅无奈,小声道:“是真的……成亲第二天我换了衣裳偷偷回去,就是处理这事。”
顾凌章颇为意外,挑眉道:“真的?”看邱若蘅点头承认,沉吟片刻,不由笑道,“换做寻常女子,就算不寻死觅活,也多少会自怨自艾,很少人像芷蕙,拿得起放得下,她确实与众不同。”
邱若蘅惊讶道:“相公,你刚刚夸了芷蕙?”
顾凌章看她大惊小怪,奇道:“怎么了?”
“芷蕙今天泛舟时也夸了你,真是稀罕,很少听到你们两个夸别人的……”顾凌章翻了翻眼皮,邱若蘅忙回归正题,“相公,现在怎么办?”
“你去同她说,如果不肯嫁锦书,那就只好嫁陈渊了,二选一,她看着办。反正我回来的路上顺便去岳丈那里小坐了一会,他倒是很同意有一个漕运总兵做女婿。”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十指春风』开张在即,邱芷蕙简直忙得没有空沾椅子,除了家就是绣庄,人手不够,她也顾不得矜持了,搬花瓶、挂匾、支架子样样都躬身亲为,本就累得够呛,偏偏还有人不识相地烦她。
“芷蕙,我来帮忙啦!”
“不用你来,你是我什么人啊?王祥!怎么挂的匾,左上角歪了!上去重挂过!”
“知道啦二小姐,不是我偷懒,梯子在外头,马助他们用着呢!”
“岂有此理,你们不会多准备几把梯子?”
“有二少爷在,还用得着梯子嘛。”
王祥话音未落,顾锦书在柱子上蹬一脚,拔身飞上梁,壁虎似的吸住,一只手轻轻松松拎了匾问:“芷蕙,往上往下?”
邱芷蕙没看见一样往外走:“马助,你们梯子用完没有?磨磨蹭蹭的,照你们这进度我明年都别想开张了!”
顾锦书叹口气,在王祥指点下挂好匾,跳下来。
自从邱若蘅找她说了陈渊的事,邱芷蕙就跟吃错药似的连轴转。
陈家派人去邱府提亲,连吃两次闭门羹,明明有人在家,就是不应门。
陈渊大怒,在他看来自己的身份摆在那,更有顾凌章、邱澍和朱冠亭三人担保,这都能碰了钉子,邱芷蕙也太不识抬举,可他不知道,邱芷蕙心情比他更恶劣,只有绣庄能让她暂时忘掉这实在有太多无聊和不堪的俗世,她觉得这群男人都有毛病,他们压根不了解一个女人就满脑子想着娶她,娶到手不如意再随随便便休掉?
顾锦书三两下把绣庄布置得妥妥当当,邱芷蕙实在没有可干的,一咬牙,提起装了香烛和绣幡的篮子,打算去天宁寺求支平安签。
想当然尔那东西又嗡嗡嗡地跟了上来。
“芷蕙,你去拜佛吗?我正好也要去拜拜,一起吧!”
“我跟你拜的不是一尊佛!”
“不是也没关系,我陪你,东西我帮你拎。”
瘟神!邱芷蕙面部扭曲了一会儿,随后使出各种贱招,比如埋头走路,走得飞快,但普天之下,比顾锦书还快的目前尚未出现,就算有那也屈指可数,绝不会包括邱二小姐。又比如不理不睬,然则顾锦书是个完全不会看眼色的,自言自语说得极其投入,内容无非是救下了沁文爬上树的猫,捞回了洗衣妇漂走的衣服。
邱芷蕙疲惫不堪,她自问为人如钢刀般犀利,但顾锦书的脸皮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她必须练就削铁如泥的本事才能克敌制胜,但——
世上有怎么惩治不要脸的秘笈吗?邱芷蕙搜肠刮肚,她想不出来啊她!
人至贱则无敌,如果再加上江洋大盗都自叹弗如的身手,那可以说真的是很难甩脱的。邱芷蕙被脸长得像桃花一样美好的苍蝇烦了一路,拆庙的心都有了,她宛如地狱罗刹女般走入殿中,把篮子这么一放,连正在布道的住持都忍不住看过来。
此时正是香火鼎盛之际,善男信女们无不侧目,但随之看见了紧跟其后的顾锦书,便纷纷放心,各自沉浸回去。
邱芷蕙将绣好的缯幡献给庙祝,敬了香油钱,说明来意,跪在蒲团上,照着经书默念祈福的句子,诵经需要心境澄明,可她总觉得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背上扫来扫去,每次回头都看见顾锦书若无其事地别开眼,要么就是不要脸地继续盯着她,还微微□,这登徒子!竟敢在佛堂净地面露如此轻浮之相,若非极力克制,邱芷蕙怕不早抓起香烛直直□这厮天灵盖。
最终只得咬紧牙根草草念完,此时邱芷蕙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再被顾锦书多看一刻都要疯魔。
“施主可要求签?”住持和顾锦书似乎熟稔,亲自过来接待,顾锦书忙说:“要!”然后看向邱芷蕙,邱芷蕙哼了一声。
接过签筒,顾锦书殷勤地递给邱芷蕙,邱芷蕙看也不看,傲慢道:“你先!”
“哦……好!”顾锦书双手合十拜了拜,便开始摇签,不多会儿竹签掉出来,他捡起一看,嘴里念叨着:“六六签,六六……芷蕙呀,该你了!”说着把竹签插回去。
邱芷蕙握住,敷衍地摇,老半天才掉了一支签出来,不等她弯腰,等得焦急的顾锦书马上捡起来,看一眼,喜出望外道:“六六签!和我一样!”
什么?邱芷蕙大惊,一把抢过道:“这个不算!”
“怎么不算?”
“一定是你没插牢!”
“可是你摇了好久呢!”
“你!”
顾锦书笑嘻嘻地看着她,那笑容很像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可邱芷蕙知道他其实只是在傻乐而已。
“就这个嘛!走,我们一起去看签文!”
“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自己会走!”
邱芷蕙气鼓鼓被拽到解签处,老和尚问了签数后,不紧不慢地翻找签文,刚翻到那一页,邱芷蕙眼疾手快去撕,她本意是先拿来看,如果有什么混蛋句子就当场销毁,但忙乱之中,只撕掉了一半,还有半张剩在那儿。
“芷蕙……”顾锦书愣了愣,邱芷蕙恼羞成怒道:“干嘛!”
顾锦书低头去看,还留在原处的那半张签写着:
六六,下签。
曾经拣秋叶,赋字两三行。今年未得许,来年若可偿?
顾锦书一下子就木讷了,六六大顺,怎么会是下签呢?
看到他露出失望的神色,邱芷蕙心下大慰,得意洋洋,忙去看自己手上抓皱的半签。
如今拣秋叶,白发乌衣廊。经年未得许,来生若可偿?
邱芷蕙念了两遍,怎么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好签?
两人面面相觑,都一副愣样,邱芷蕙突然笑了,顾锦书也就跟着笑起来,这两人一个狞笑,一个傻笑,看得旁人不寒而栗。顾锦书是个凡事都不往心里去的,不好的就当没发生,邱芷蕙则是松口气,跟这草包没缘分那是最好不过,谁要跟他一起白头……想吓死人呀。
“顾锦书,你看到了,佛都说我们没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