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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曾大人急切想了解城里的情况。”
彭玉麟说:“石逆等人虽然对我们很热情,但我们无法打入他的内层,机密尚并不知。”
彭毓橘说:“曾大人希望你们像孙猴子那样,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去,等待时机,先捣毁他们的巢穴,然后夺取两道城门,里应外合,拿下武昌。”
彭玉麟等人和彭毓橘商量大半夜,约定每隔三天彭毓橘来一次,交换城里城外的情况,遇有特殊事情,则随时通报。
过两天,康福对彭玉麟说:“我这几天到城里各处逛了逛,见司门口贴了一张取缔妓女的告示。正看着,人群中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唾了一口痰在告示上,边走边骂:‘该死的长毛,断了老娘的生意。’”
“那一定是个开妓院的鸨母。”鲍超插话。他对这些事最有兴趣。
“被你说对了,确是个鸨母。”康福看了鲍超一眼,继续对彭玉麟说,“我跟在她的后面,看她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口钉着一块木牌,上写‘薛涛巷’三字。”
“这就是鸨母的住处了。”彭玉麟说。
“为什么薛涛巷就是妓院呢?”鲍超奇怪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打完仗后跟我读几年书吧!”康福笑着说。
鲍超不服气地说:“这要读啥子书。我想你们以前一定都在武昌城里嫖过妓女,所以记得这条巷子名,这会子倒又来耍弄我。”
“放屁!”康福不再理睬鲍超,对彭玉麟说,“我想找个妓女送一个人。”
“送给谁?”彭玉麟好奇地问。
“长毛头领石祥祯不过二十多岁,这样一条猛虎般强壮的汉子,身边没有一个女子,他如何打熬得过。”
鲍超又笑着插话了:“康福巴结石逆可算到家了,我也是条猛虎般的汉子,怎么没想到送个妓女给我呢?”
“送给你有什么用?我这是范蠡送西施之计。”
彭玉麟说:“这种美人计历代都有,但我向来鄙视,实非正人君子之所为。”
鲍超对此大不以为然,说:“雪琴大哥,像你这样迂腐,还办什么大事!管他卑鄙不卑鄙,只要对我们有好处就干。我看此计要得,但要那野鸡死心塌地为我们做事才好,若是他们一夜夫妻百日恩,把我们卖了,到头来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逗人笑话。”
康福说:“鲍大哥说了半天话,只有这两句才是正经的。不过你放心,鸨母和妓女爱的是钱,送她们千把两银子,再告诉大兵压境的厉害,谅她不会卖我们。”
彭玉麟说:“为了打武昌,就违心行一次美人计吧!听说长毛纪律很严,男女不能混杂,除开伪天王和东、北、翼诸伪王可以妻妾成群外,就是夫妻都不能同房,违者杀头。石逆怎么可以公开娶一个女子呢?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康福低头沉思片刻,想出一个主意来。
第二天傍晚,彭玉麟来到西征军总部,对石祥祯说:“石将军,彭某今日备薄酒一杯,请将军赏光。”
石祥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请我的客?”
“今日是在下贱诞,借将军虎威增色。”
“好,我向足下恭贺。”石祥祯爽朗地笑着说。
说着便和彭玉麟出了大门,来到刘家宅院。
这里已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康福、鲍超穿戴一新。康福见只有石祥祯一人来,便不戴眼镜。四人叙礼毕,坐下饮酒。大家谈谈笑笑,十分欢悦。过一会儿,彭玉麟喊道:“蚕儿,出来给石将军斟酒。”
话音刚落,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石祥祯见来人虽是男子打扮,但极为纤小,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腰肢摆弄,就像一个女人。再看那人脸上,细眉秀目,嘴如樱桃,愈看愈不对劲。蚕儿见石祥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径直朝他走来,嫣然一笑,两只眼睛水波粼粼地望着石祥祯,似乎含着千种柔情、万般蜜意,把个石祥祯弄得心猿意马。斟完酒后,彭玉麟说:“蚕儿,给石将军唱个曲子吧!”
蚕儿回到里屋,抱出一个琵琶来,大大方方地坐在酒席边,将弦轻拢慢拨,清清喉咙,唱出一曲小晏的《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歌声清亮婉转,绕梁不绝。石祥祯出生二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美而雅的歌曲,他完全被蚕儿的人和歌声所陶醉。鲍超嚷道:“蚕儿,方才那个曲子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大好懂。石将军是刀枪堆里的英雄,谅他也不爱听这种文绉绉的曲子,你就来一首俗一点的吧!石将军,你说呢?”
“好,好!”石祥祯一双眼睛一直盯在蚕儿的脸上,随便地答应着。只听见蚕儿又唱开了:
傻酸角,我的哥,和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你,捏一个我。捏的来一似活托。捏的来同床歇卧。将泥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唱得好,真过瘾!”鲍超乐得手舞足蹈。蚕儿唱完这曲“哥哥妹妹”后,石祥祯终于恍然大悟了,他笑着对彭玉麟说:“彭兄,蚕儿是个姑娘吧!”
彭玉麟颔首微笑:“将军慧眼,到底看出来了。蚕儿是贱内的满妹,今年十八岁,外舅因无男孩,蚕儿生下后,便一直作男儿打扮。长大后,蚕儿倒习惯着男装,不爱女儿粉黛了。”
石祥祯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看还是女儿装为好,蚕儿擦粉抹脂后会更漂亮的。”
彭玉麟对蚕儿说:“既然石将军喜欢,你就回房去换衣服吧!”
待到蚕儿换了衣服出来,石祥祯觉得眼前蓦地一亮,但见她描画着两条细长新月眉,精心敷着浅浅的眼影,洁白的两颊抹上薄薄的胭脂,小小的嘴唇上涂着红艳如火的口红;头上插着一支镶嵌八宝珠花,耳上挂着珍珠吊环;身着大红绣花紧身袄,下配翡翠撒花绉裙,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光彩照人。石祥祯这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第一次见到如此佳丽,不觉呆呆地凝望,如醉如痴。
康福对着彭玉麟微笑,好像说:“怎么样?鱼儿上钩了吧!”
“石将军。”玉麟一声轻呼,把醉迷的石祥祯唤醒,“请喝酒。”
石祥祯意识到自己失态,很不好意思地赔笑:“好,彭壮士请!”
“石将军。”彭玉麟又亲热地叫了一声,“蚕儿是外舅外姑掌上明珠,今年虽已到了十八岁,却并未字人。蚕儿自小心性甚高,非英雄不嫁。今天我看她如此顺从将军之意,脱下男子装,换上女儿服,一定是看上了将军。蚕儿与将军,倒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彭某斗胆问一句,将军可否愿与彭某结下这桩姻缘?”
蚕儿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转身进了里屋。灯光下,石祥祯见蚕儿这么一红脸,真如一朵娇滴滴的盛开芍药,那一缕魂魄早已随着她去了。听到彭玉麟这句话,他大喜过望:“我今年二十八岁,并未婚娶,令姨国色天香,宛如仙女。哎,”说到这里,石祥祯突然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石祥祯没有这个艳福呀!”
彭玉麟故作惊讶地问:“将军何故出此言?”
石祥祯泄气地说:“彭兄,你或许不知道,我天国严别男女,男归男营,女归女营,男女不得结合。我身为一军统帅,岂能带头违反禁令。”
彭玉麟一本正经地说:“将军,请恕彭某妄言,天国事事都好,就是这条纪律,大大地不合人情。古人说,夫妻之际,人道之大伦也。若男女不结合,岂有我人群生衍繁育?且天国在这件事上亦不公平,天王、东王、北王及令弟翼王可以王娘成群,而兄弟们却连个妻子都不能娶,这能服人心、慰众望吗?石将军,你一个七尺男儿,勇冠三军,难道还不能堂堂正正地娶一个女人吗?我看此事大可不必顾虑。”
“国法不容情呀!”石祥祯苦笑,说完紧闭双眼,陷于极度的痛苦之中。康福对彭玉麟说:“彭兄,蚕儿不是爱着男装吗,就让她穿着男子的衣服侍候石将军,岂不两全其美!”
彭玉麟笑道:“还是我这个伙计有办法,就这样吧。我今夜就送给将军一个随从小厮。”
石祥祯开心地大笑,当夜便带着这个身着男装的蚕儿回府了。
石祥祯每天忙着指挥打仗,白天几乎没有工夫跟蚕儿说一句话。身着男装的蚕儿,也没有引起西征军总部其他人的注意。但相处七八天后,薛涛巷的妓女却处在一种极为矛盾的心情中了。那天,蚕儿从康福手里接过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康福要她与石祥祯虚与委蛇十天半月,偷取他的军事机密,随时禀报。湘勇攻下武昌后,一定赎她离开薛涛巷,回到天门老家去。蚕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七岁时就死去了父亲,母亲带着她和九岁的哥哥艰难度日,十三岁那年,哥哥身染重病,奄奄待毙。为了救儿子,也为了给女儿寻一条出路,母亲狠了狠心,把蚕儿卖给一个来找丫环的中年妇人。谁知中年妇人并不是正经人,而是武昌城里的鸨母。十六岁那年,鸨母便逼着蚕儿接客。蚕儿在泪水中过了一年多,直到近半年来,才慢慢安了心。她自认命苦,再哭也是空的,只望积蓄点钱,今后自己赎身再嫁人从良。太平军取缔妓院,打破了她的梦,她对太平军没有好感。康福送给她三百两银子,并许诺帮她逃出火坑回老家,她感激不尽,愿为他效力。这几天来,蚕儿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身边这个造反的长毛头领,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蚕儿两年来接的客不下百个。那些名为男人的人,要么是花花公子、膏粱子弟,要么是糟老头子、混账流氓,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男人。但这个石祥祯不同,他英俊威武,堂堂仪表,身体中有一股旺烈的阳刚劲气;他豪放豁达,气魄恢宏,城外数万大军包围,他视之如无物。他对自己体贴爱护,把自己作为心上人,不是玩物。“这是天地间一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蚕儿常常这样自言自语。蚕儿的少女情愫第一次萌发,她从心里爱上了这个造反谋乱的头目。特别是每天深夜睡觉前,蚕儿倚窗看石祥祯在草坪上舞剑。星月下,寒光闪闪,身影矫健。那一副英豪潇洒的模样,直把蚕儿看得呆呆的。英雄,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蚕儿觉得自己在石祥祯面前既渺小又卑下,她真的愿意这一辈子跟着他,真心实意地侍奉他。但他又是一个遭极刑、灭九族的反叛头啊!蚕儿想到这里,便害怕得要命。康福说,外面有几万官兵包围了,随时都会打进来,长毛一个都走不脱。哎,算了吧!石祥祯再好,也不能真正嫁给他,只要今后出了火坑,凭着自己的长相,一定可以找个老实敦厚的汉子,平平安安过日子,虽苦也强过担惊受怕。想到这里,蚕儿换上一件太平军两司马的衣帽,迈着男人的步伐,出了总部大门,来到旁边的刘家宅院。
“彭大人,有一件顶重要的机密。”蚕儿第一次干这样的大事,心跳得很厉害,脸涨得通红,神情紧张。
彭玉麟倒了一杯茶过来:“不要急,慢慢说。”
“今天一大早,我正在给石祥祯打扫房间,听他在隔壁跟另一个长毛头领谈打仗的事。我只听见他们说翼王的援兵已从江西出发,四天后便会来到武昌城下。他们很高兴地说,翼王的兵一到,城里城外夹攻,一举歼灭湖南来的人马。”
彭玉麟暗自一惊,问:“你听他们说援兵有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