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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车子正前方的卷闸门开了三分之一的缝隙,里面出来一个人影直直朝他走来,离得近了,纪远航才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她的面容,长发披肩,容颜秀丽,脸上颇有风霜岁月的痕迹,年龄虽然过了四十,依旧风姿绰约,眉目与阿息甚为神似,纪远航认出她就是簿子上的女人,揉揉过于酸涩的眼睛,俯身出了车子,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阿姨。
吴丽焘启颜一笑,说道:“她在楼上。”
纪远航没有开口,只是含蓄地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吴丽焘进了店里。楼梯很长,双脚踩在红色地毯绵软无声,他有些恍神,觉得自己随时会一步踏空。三楼窗外的光线被玻璃上糊着的粘纸隔断了,回廊里鼾声如雷,当中可听出含糊不清的梦呓,空气中浓重刺鼻的烟酒味与粘稠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他没费多大力就找到了阿息的房间,走廊过道的尽头,门口还粘贴着小天王周杰伦的巨幅海报。纪远航微微侧着脸,目光湛然,他动一动嘴角,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身体抵着门慢慢坐到了地上,他叼出一根烟点燃,轻稳地吐出烟雾便垂放在身体一侧,任凭那香烟一寸寸自行燃却,凫凫上升的青烟扩散开来,弥漫在空气里经久不散。
一点点微弱的火光从门缝底下漏了进来,阿息迷迷蒙蒙睁开眼,伸手去握地砖上折射出的那道光线,一分一分攥紧了手,她呐呐着张嘴,发现自己嗓子象堵了一团破棉絮,出不了一点声音。
隔着一扇门,纪远航清晰地听到了阿息的呼吸,近在耳旁,似乎能够轻易触碰到。他阖上眼,垂下的睫毛在昏冥的光下投落两道阴影,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微微颤抖,沉默了几秒钟,心有灵犀般的,他轻声说道:“阿息,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好,不要插嘴,认真听我说。”点点火光忽闪忽灭,他仿佛想了一下,才幽幽开了口,“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从遇见你的第一天到现在我好像就没什么好事儿,你贪财,三八,小气,还没脑子,捅的篓子不计其数,每次都是我给善后,可就是这样一个你,才让人觉得真实,难能可贵。”
纪远航故作轻松地笑,说话的时候比自己想象中平静:“我从来没有因为你是谁的女儿而介意过,那是他们的想法,不是我的,我爱的是你,谁没有一点破事儿,你非得藏着掖着,父亲是杀人犯又怎么样,母亲混这一行当又怎么样,他们是你的父母那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可以瞧不起你,没有人可以指责你。我不需要我爱的人那么伟大随时准备为我慷慨赴义,在我前面为我挡着突如其来的风雨,真正的爱应当是共同承担,稍有一点困难就打退堂鼓,假模假样说离开然后怯懦地躲在角落里,言情小说都用烂的剧情你就不能更改一下模式?你的爱情就是这样的吗?有想过在你身边的我吗?你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我,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做什么,无论面临多大的困难,我都会牢牢抓住你,让你幸福,这是我的想法,我对你说的话也从来不止说说而已。无论发生什么事,应当一起面对,不从我身边逃走,这些你有想过吗?这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在逃避,以后问题还是会发生,你真的打算躲在蜗牛壳里一辈子吗?阮阿息,你不相信我,也许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我不需要这样的爱人,你别指望我会理解你,我不会,永远不会,阮阿息,也许更多的你是为了你自己。”
烟灰在昏暗的灯光中散落,燃尽的烟头烫醒了手指,纪远航微微松开手指,弹开了烟头,他掸落身上的烟灰,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无论发生怎样的变故,不要打破生活原有的规律,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纪远航低声说,嗓音暗哑,“有人说,爱一个人的意义,是在她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能有放她走的勇气,那才是爱。把心爱的人送走,是个幸福的选择,如果你觉得幸福,那就走吧,可是要是觉得太累,那就回来吧。”最后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他何尝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也害怕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不过是跟自己赌了一把,是输是赢都认了。他自嘲地笑笑,没再逗留,沿着原路返回了楼下。
吴丽焘站在客厅正中央,灯光不偏不倚照在她身上,有层淡淡的光辉,更衬得她肤光胜雪。
纪远航茫然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丝苦笑,说话很诚实:“阿姨,她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能够给她幸福,更多的她不信任自己,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信任自己的人叫别人如何去信任她。”
“你要放手了吗?”
看到她问他,纪远航还是老实地回答:“她没有主动向我伸出手,有句俗语,揿牛头吃不得草,这我还是懂的,不管怎样,我会等着她,等着她的决定。”
听到这句话,躲在转角的阿息轻轻缩回了覆在楼梯上的手,无力地滑坐了下去,在她胸臆里,那颗久悬不下的心,不自觉地又抽紧了些。
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了,阿息默默流下的热泪打湿了两鬓的头发,她抱着双膝蜷缩在一边,肝胆欲碎。她生来就是软弱自卑的人,怨不得谁,就当她是自私的吧,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如今也轮到她为他做点什么了,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一件而已。他给过她许许多多美好珍贵的回忆,够她隽永深记一辈子,终身不忘怀,这就够了。
黄芸走后没多久,阿息的胃绞痛便犯了,方伟泽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匆匆带着她去了就近的医院。阿息坐在医院长椅上看他挂号,划价,取药,又像个低能儿一样被他带回自己的住所,她在那一刻想,其实自己还算幸运的,至少在她最困难辛苦的时候,身边还有方伟泽,即使做不成情人,他们也能是好朋友。
太过明亮的月色分外皎洁地照在卧室窗前,阿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她起来上厕所,听到天台方向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模棱两可间有关华兴的字眼揪紧了她的心。窗外树影婆娑,透过玻璃窗,在她脚边投下迷离变幻的光影,那光影像水般缓慢流淌,阿息偷偷伏在窗上,看着方伟泽一张漠然的侧脸半明半暗的闪现着,仿佛一时间所有的疼痛都不存在了,余下的只有惶惑不安。
天台外的月光将整个客厅的轮廓都照得显现出来,阿息木然地回首,茶几上除了一盒香烟一个打火机外,还放着上次她在抽屉里见过的盒子,盒盖敞开着放在一边,露出里头一沓白纸,窗外有风掀动纸张簌簌地翻动,她缓缓走过去,借着朦胧的光线她轻易地看到了华兴财务数据的字样,阿息有点不知所措,心里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她一张又一张地去看,动作快得几近机械,这上面总共存有130多项资料,包括产品配方、图纸、商业计划书、公司特有产品的操作规程及最新开发的一款专业企业级电子文档保护软件,对原有核心软件源代码作了部分修改而重新冠以新的名称和功能,更改了源代码,她记得公司采用的是lifebook、Bios、全新双重硬盘密码锁,看样子已经悉数被他破解了。快到盒子底部的时候,她蹭到了一层灰烬,同时伴有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她只看一眼就深深闭上眼,恍如处在悬崖边缘的人踏入四下不着底的深渊,坠落时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其余都是虚无。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方伟泽无声无息地站在阿息背后,背着光,黯淡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黑影,黑暗隐去了他的轮廓,他慢慢走到阿息身边重新整叠好那些文件,然后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静默中只听见两个人长长短短的呼吸声,反比纯粹的无声更加沉闷。他们在静默中对峙,悲愤就像一只黑暗中潜伏的猛兽,一个欲迸发的火山口,稍不留神就窜出心头。
阿息忽地就恼了,失神的双眼慢慢浮上一抹凉的冷意,那里正装着一个肮脏的秘密,或许还有交易,她端起那叠归整完好的纸张砸到了方伟泽身上,回音巨大,雪白的纸片飞舞,俩人的视线交错又分开,曾经的过去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她不知道他痛不痛,但他知道,这是他该得的,为了她自己,为了纪远航,也为了阮阿息曾爱过的方伟泽。
阿息僵直了脊背,镇定地望着方伟泽:“你想做什么?”
方伟泽推了推眼镜,一双深眸看似波澜不惊,他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放心吧,我没打算拿它们换钱。”
阿息眼神灼灼地逼视着他,嗓音喑涩:“方伟泽,你不怕坐牢吗?”
“商业秘密和专利的效力相比较,都同样受到法律保护,只是在认定侵权时,商业机密侵权比较难以认定,只要这些文件一出手,华兴就会一蹶不振,你愿意冒这样的风险吗?而且,我说过,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我不怕坐牢。”方伟泽静静说道,一双平时看来总显温柔的黑眸,有些锐利刺目,他迟疑了一下,抽出当中一份文件指着上面的条条款款,“这是前任市长与日本黑手党所控制的部分投资公司之间的黑金交易和日本三合会的另一个大买卖——非法移民,每年至少有2500亿美元的黑色收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纪远航的继母就是那市长的女儿,你以为他就是清白的,你以为他就干净多少,他一直纵容他的父亲干这肮脏的勾当!”
“说重点!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伟泽淡淡然一笑,笑容中却透着几分凄楚:“到瑞典的第二年,父亲就病故了,在国外最困难的时候,是傅家帮了我。现在家道中落,他们要的只是傅小姐顺利嫁入纪家帮助傅家渡过难关而已。”
“所以你就以这种方式回报。”阿息冷冷低哼。
“不,”方伟泽摇头,双目轻轻闭合,“阿息,你知道的,我做的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不能没有你。公平竞争也是竞争,使用非正常手段也是竞争,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用更有把握抓住你的方式。”
阿息突然笑了,笑声微微尖锐与嘲讽,她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每一次她都在等,然而,当他终于学会抓住她的时候,她的心已经随着时间走远,一点一点碎裂了。
阿息后退几步,双腿撞上茶几引起一阵不小的晃动,而她紧握的拳头也一点点松开,从中掉出一个灰色钥匙扣,上头拴着的,是属于阮阿息的钥匙。
她曾经丢失的,她都从他这儿找回来了,但是有一样东西,她是再也找不到了。在她困难的时候他没有站在她这一边,而是合着那伙人捅了自己一刀。他轻易地扼杀了她心目中温润如玉的少年形象,徒留一地碎片,|Qī|shu|ωang|如果他们不曾再见面,不论嫁人与否,她都会带着对他的眷念直到肉体衰朽,但这一刻,从前那些美丽的回忆化为乌有,所有的美好日子,已经远远一去不返了。他给过她一段爱情,教会她成长,这是她唯一感激他的地方。
人生其实就像一场闹剧,跳进去,你就成了疯子,跟着一起闹,跳出来,你就成了观众和导演,微笑着看着疯子们表演。
阿息像失去了灵魂,只有一个空蜕在当空中摇晃着,她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纪远航从来不会这样对待我。方伟泽,你就这么笃定我会答应?”
“我说过,你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只要,你心里有他。”方伟泽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冷不防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进怀里,不顾她的哑声挣扎,扣了她的后脑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