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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共韶光-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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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逸文坐私人飞机,最快时间赶到非洲,联系到慈善组织的驻地负责人,知道他只来得及将李平送到当地最好的医院,能不能将李平送回国,还在与大使馆和海关方面的交涉。李平是传染病,这让任何手续都变得更复杂更繁琐。阿文马不停蹄,风尘仆仆,赶到医院,穿着防护服去见李平,她面如金纸,憔悴不堪,但,清醒,异常清醒。无法遏制的高热令她身体脱水,口腔溃疡严重,每说一句话都疼痛,李平只能很困难地,在平板电脑上敲字给阿文看,“帮我跟你爸爸说抱歉,我对不起他。”

阿文一边答应一边柔声劝慰,“平姨,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会尽快带你回国,坚持住。”

李平努力打字,“孩子,你能赶来,平姨已经非常欣慰,不用再为平姨做什么。”

阿文,“其余的事情,不用操心,交给我,你好好养病。”

李平浅笑,“告诉永恩,我爱她。”

无法再劝慰,他不能阻止一个母亲交代遗言,阿文只剩点头的份儿,“我会的。”

李平,“对你母亲,我很遗憾,但平姨只会对你说抱歉。孩子,谢谢你来送我,谢谢……”本来很想告诉,照顾永恩,可是,她的手再也没有力量,落下去,似乎坠了块大石头般,无限度落了下去。

医生护士冲进ICU开始急救,没有用,回天乏术。李平的遗体,无法送回国内或纽约,只能火化,这是阿文能为李平做的最后一件事。那天晚上,他在酒店的院子里,看天上的星星。这里空气不错,星星异常亮,也显得异常大,耿耿星河,横在半空,阿文头抬了很久,还是没办法抑制住眼里的泪,他蹲下,坐在木椅上,哭,停不下来。

说起来,他已经钝了很久,从姐姐横死异乡,到母亲荒唐无度,到永恩出事,到阿彼另嫁,他一直没哭过,不是不想哭,好像没有时间,又好像没有空间。他生活的那座城,不知怎么,让他逐渐失去归属感,他找不到依靠,只能死命死命撑着,撑到后来,整个人钝掉,忘了怎么哭。现在~~对,这座城市不是他的,这里的人也与他无关,在这里,更茫然,更没归属感,可李平那句谢谢,却锋芒毕露,快刀利剑,刺穿他的壳,戳到他身体最脆弱的部分,再也撑不下去了。方逸文在异乡的星空下,哭的披肝沥胆,七零八落,。

方明诚在医院醒过来,整个人一下子衰老下去,头发白了大半,他气息虚弱,跟守着他的季远山轻轻念叨,“远山,我梦到平,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情形,在歌舞厅,边唱边跳。她被静秋带走后,这将近三十年,我一直想梦到那时候,她的样子,真的梦到了。”

季远山温和,“诚哥,刚做完手术,别说太多话,好好休息。”

方明诚缓缓地问,“她,死了,是吗?”

季远山傻看着方明诚,不知如何作答,医生交代,他的心脏太脆弱,不堪刺激

方明诚从季远山的表情上,找到答案,是的,她死了。是他的错,不该放她走的。更错的,是他就不该遇见她,招惹她。其实,象他这样,用自由和魔鬼做交易的人,不该贪心希求天使的怜悯与垂青,是他连累了她一辈子,他该用一辈子还她的,他不再追究,一切都不追究,很放弃的语气,答应远山,“我再睡会儿。”

这段时间,永恩每天振作精神去见方明诚,私下里,以泪洗面是常事。要求已经放的很低了,“只要爹地平安健康就好。”她在教堂祈祷,“我愿意拿我的命换爹地的命,我愿意。”

方逸文带着李平的骨灰回纽约,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隔离观察,半个月后,他才见到永恩和父亲。虽说早已将李平的死讯传回,但永恩摸到李平骨灰盒的时候,还是无法承受,晕过去。

这样的局面,始料未及,阿光束手无策,生老病死,只能是自己的事儿,其他人帮不上忙,他只能抱着永恩,“我在这里,别怕,我在这里。”

大家庆幸的是,似乎方明诚对于李平的离去,尚算平静接受。出院后,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李平的骨灰,说,“叶落归根,带她回家。”大家并无异议,可方明诚执意亲自带着李平的骨灰回去,这就让人着急了。

永恩和阿文一起劝,“你不适合搭飞机。”

方明诚,“要嘛,让我死在这里,要嘛,让我活着回国。”

方逸文着急,“爸你冷静点,这不是二选一能解决的。”

方明诚即使病弱,也威慑力十足,“爸没让你二选一,爸是在以死相逼,你看不出来吗?”

后来没办法,几个孩子只好带着私人医生和一些急救设备,乘私人飞机回国。方明诚没出任何状况,倒是永恩,并不怎么晕机的人,吐的差点呕出血。漫长的十几个钟头,几个人守着一盒灰,心情难以言喻。

阿光疼惜,“永恩,要是难受,哭出来啊,没关系的。”

永恩望着窗外雪白的云层,想起,她曾经在这距离地面三万英尺高的空中,狠狠哭泣过,全无章法,肝肠寸断。她刚得知身世不久,离开她的朋友们,去找李平妈咪。那时候的自己,真是痛不欲生,只恨为何不是季远山和萧依云亲生。她对自己的生母,一直严苛,她不喜欢她做人家婚姻中的第三者,见到李平后,努力拨乱反正,不许他见爹地,不许她报仇,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为此,霸道,甚至跋扈,对她态度不敬。终于,她把她逼去那么远的地方,做慈善,很高贵,很体面是吗?可她再也回不来了,说起来,自己其实是很残忍的人啊。

“我哭过。”方逸文说,象是闲聊,又象是自然自语,和永恩一样,对着窗外的云层,“送走平姨那天晚上,使劲儿哭了一通,我自己都吓倒。当然,也不单是为平姨,象连锁反应,想起许多事。尤其是阿彼。”他苦笑,“我觉得,现在的我,比较符合她期望的那个样子吧,不暴躁,很少冲动,试着理性,象我最讨厌的大人们一般,装模作样,但有个词汇说这叫成熟懂事,呵呵,以前,我以为,就算我不改,阿彼也会爱我,原来并不是那样,她爱我,不等于会嫁给我。很可惜,我按她教我的去做了,她却做了李太太……”这是第一次,方逸文主动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提起阿彼。

光嘘气,“别说了,阿文。”是,再说下去,他又会觉得,没办法原谅阿彼。

永恩,“没关系,让哥说吧。”半晌,又道,“要是时间可以停下来就好了,一直停在从前。”

方明诚握住儿子和女儿的手,“时间停不下来的话,熬过去,也会好起来的。”

在当时,永恩和阿文都以为,方明诚能够屹立不倒象堵厚重的城墙一般,熬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万物有时,李平的死,当是场终结。可怎么会终结呢?这个世界就是个无底洞,没有终结。

李平的葬礼,很简单,都是些很熟的家人和朋友。闵柔哭了很多次,早知道这一去会成永诀,当时就该将她留下来,都还没看到永恩和阿光开枝散叶,怎么可以走这么早呢?方明诚表现平静,他居然在葬礼仪式上,给李平唱首歌,李平生前很喜欢的老歌,《永远的微笑》,“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她曾在深秋,给我春光。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她能在黑夜,给我太阳。我不能够给谁夺去我仅有的春光,我不能够让谁吹熄我胸中的太阳……”

李平葬礼当夜,方明诚倒下,他太过虚弱,再也不可能撑着飞回去纽约,即使买得到合适的心脏,以他的年龄来讲,他刚从一次手术中恢复,也无法接受在如此密集的时间里接受两次大手术,于是……节哀顺变……方明诚没撑几天,撒手人寰。

律师宣布遗嘱,所有事情,在他从纽约回来之前都安排好。大宗遗产分派给永恩和阿文。在纽约公司的职务,季远山接替。方明诚感念季远山的恩情,留给他一份不小的股份。给逸华姐的孩子也留下笔数额惊人的基金,甚至阿琛和泰哥,都有得到他真诚的馈赠。他唯独没打算原谅庄静秋,遗言交代阿文,“永远不要带你母亲到我坟头看望我。”最后,他要求和李平合葬。

这回,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永恩精神状态萎靡,勉强处理完方明诚的葬礼后,病倒,因感冒而起的肺炎,来势汹汹。闵柔和谢展鹏都吓坏了,去找高僧祈福,布施捐赠,拜神诵经,他俩本不是迷信的人,可闵柔说,“老方和李平都很疼永恩,会不会舍不得,想一起带走呢?”话说,永恩真出状况,崩溃的就是阿光了,同样的悲剧,绝不能再来一次,可生离死别,显得如此霸道,他们在命运面前,是那么的软弱无力。

闵柔这个想法,其实季远山两口子也有,跟着心惊胆战,终日惶惶,每天都陪着永恩,不敢稍离,一再保证,没有了爹地和妈咪,她还有爸爸和妈妈,她永远都是他们的女儿。

永恩只说,“我知道,我知道……”可人不见好。最讽刺的是,她的眼睛竟在此时复明,又能看见了,高兴吗?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这双眼睛,再也见不到生身父母,甚至,很有点象李平和方明诚用他们的离去,换来永恩在这么短时间内的重见光明,情何以堪。如今的永恩,身家不凡,亿万富女,可她不觉得开心,可以的话,她乐意拿一切换爹地和妈咪回来。后悔,悔到恨不能咬舌自尽,她是那样的粗糙鲁莽,没能在他们生前,对他们更好。树欲静而风不息,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间最痛。

“你得撑着点,永恩。”后来,眼眶含泪阿光,在她病床旁企求,“想想我好不好?想想我。我跟你说,不可能再一次的,我没办法再次经受你有个三长两短。”

永恩咳的一塌糊涂,断断续续,“阿光,我很坏,很自私是不是?”

光,“你付出过很多,有自私的权利,对我来说,是这样。对不起,永恩,我只在乎你。”

永恩叹息,“都很爱我,你们都很爱我。”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他们都很爱她,曾被那样多的人珍爱过,就算有自私的权利,也没自暴自弃的理由,不该撑不过去的。不但要撑过去,还必须活的幸福漂亮。永恩拍阿光手背,安抚,“你别怕,我会活下去的,我不能把你让给其他女人,我一定象堵城墙那样安稳地活下去,给你依靠,好不好?”


 



第101章 尾声
永恩身体,恢复到比较好,已经是翌年早春时候的事了。同时好消息,是她有了身孕。眼见心愿达成,谢展鹏喜上眉梢,谢家上上下下,因此待永恩更是珍爱有加,如珠如宝。季远山两口子跟永恩说,“你会很顺利的,你爹地妈咪会保佑你。”永恩也相信,爹地妈咪,会象天使一样,守护着她。

忽发奇想,谢家少奶奶要求趁着还没开学,阿彼也没回加拿大,到“方帜“看看。光同意,“我赶紧联络阿文,看他哪天能回来,再晚几天可就见不到阿彼了。”朋友们都知道,他仍未能放下她。

方逸文送母亲庄静秋回云南乡下,那是个很偏远冷僻的地方,物质异常匮乏,甚至还保留着很原始的,农耕时代的种种劳作与生活方式,没人相信庄静秋会适应那样的生活,但她要求,“我要回去。”

阿文劝,“那边已经没我们的亲戚了,你回去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庄静秋坚持,“我可以。”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就还是~~”阿文对兄弟们摇摇头,“万念俱灰后的自我放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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