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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搜寻已经不可能,摸黑下山同样危险。借助火把的最后一点光.陆海燕带着方木找到一个避风的小山洞,决定等天亮再下山。
两个人都不说话,默默地看着火把上随时可能熄灭的小小火苗。它摇曳、跳动,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陆海燕蜷起身子,抱着双膝,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一脸忧戚。火焰在她的双眸里燃起两个亮点,眼波流转间,隐隐有泪光闪动。
方木也在想心事。陆海涛应该不知首自己就在附近,而用蓝牙传输图片,也许是他当时唯一想到的对外联络方式。
是什么让他如此急切地想让外面的人了解呢?
陆海涛一定是看到了让他无比震惊的东西。
“你是怎么认识我弟弟的?”忽然,陆海燕开口了。
方木想了想,把他和陆海涛在火车上的相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海燕。
陆海燕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又有了泪光。
“这个傻小子……这个傻小子……”
方木想了想,开口问道:“你弟弟仅仅是进了一次城,为什么引来这么多麻烦?”
“村长不让我们进城,平时采购什么的,都是由大春他们负责。”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这是个小村子,就那么十几户人家。过去这里穷得厉害,只能在地里刨食吃。大概几年前吧,村长忽然召集我们开了个会——”陆海燕把身子蜷得更紧了,“……说从此由村里负责大家的吃喝穿用,任何要求都能满足,但是有一个条件……”
“所有人不许外出?”
“对。”陆海燕轻叹了口气,“当时大家都答应了。果真,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好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到各家各户。我们再也不用下地干活.愁吃愁喝了。但是,代价是……没有电视,没有电话,与世隔绝。”
方木沉默了,对于一直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而言,自由与富足的生活相比,真的一钱不值。
“最初一段时间还好,大家都安安分分地过着日子。可是,对有些人来讲,吃喝并不是生活的全部。”
“比方说你弟弟?”
“对。”陆海燕痛苦地闭上眼睛,许久才重新睁开,“有一次,大春送东西来的时候,落下了一本从城里带来的画报。海涛把它偷偷藏起来,反复看了好多遍,然后就跟我和我娘说,要进城里去看看。我娘吓坏了.急忙阻止他。可是这小子第二天留了张纸条就走了。”
“后来呢?”
“我和我娘拼命捂着这件事,可是你也知道,这么小的地方,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哪能瞒得住?第二天下午村长就上门了,问清我弟弟的去向后,二话不说就走了。后来大春告诉我,村长要杀一儆百,狠狠收拾我弟弟一顿。”
陆海燕把额头顶在膝盖上,又小声抽泣起来。方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能拍拍她的肩膀。等她的情绪稍稍平静些了,方木低声问道:“村里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陆海燕抬起头,却并不望向方木,而是出神地看着黝黑的山林,良久,才缓缓答道:“我不知道。”
几乎是同时,那拼命挣扎的小小火苗终于熄灭了。
同时熄灭的,还有陆海燕瞳仁里的最后两点光。
一切归于黑暗。黑暗宛若幕布般扑来,刹那间铺天盖地。陆海燕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就把手伸过来。
“你在哪儿?”终于,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方木的衣袖,随后就不肯放开,似乎那是唯一能抵抗黑暗的神器。
方木挪过去,尽可能靠近她,同时又尽力不使她产生不安感。
女孩不停战栗的身体最初有些躲闪,几秒钟后,完全贴附了过来。
亲密的身体接触让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体温也随之升高,既温暖了自己,也温暖了对方。这微妙的变化让他们本能地靠得更紧,宛如两只露宿雪地的小兽。
许久,方木打破了沉默:“天快亮了吧?”
“嗯。”
“你休息一下吧。”
“嗯。”
又是长久的沉默,四周的山林里,种种异动却更加明显。
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有积雪扑簌簌落下的声音。
有踩裂断枝的脆响。
有野兽粗重的鼻息。
方木一直警觉地看着周围,试图在那些异响中辨别出来自陆海涛的信息。有几次,他几乎相信陆海涛就躲在不远处的某片树丛中,然而,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后,却总是毫无回应。
每次听到弟弟的名字,陆海燕都会紧张地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如是几次之后,她重新蜷起身子,轻轻地对方木说道:“你别费劲了,他不在这儿。”
方木不甘心地又张望了一阵,最后悻悻地坐好。黑暗中,他仍能感到陆海燕在看着自己。
“你怎么……这么关心我弟弟?”
“哦?”方木被问得碎不及防,“好歹有一面之缘。”
“是么?”陆海燕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理由,“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摄影师,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是么?”陆海燕的眼神突然变得咄咄逼人,“那你手机里为什么会有陆璐的照片?”
“嗯?”方木猛地扭过头来,“你认识她?”
陆海燕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缩了一下。“嗯。”
“她是你们村的?"方木一把抓住陆海燕的胳膊,“她的父母在哪里?”
“曾经是我们村的……哎呀你松开我!”陆海燕惊恐万状地向后躲着,拼命想甩掉方木的手。
方木急忙安抚道:“好,好,你别怕,你告诉我,陆璐的家人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照片的事!”
“好。”方木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我是在城里一家孤儿院认识陆璐的,院长告诉我,陆璐是救助站送来的,委托我们帮助她寻找家人。所以我把她的照片存在手机里,出差的时候就在当地查找一下―就是这样。”
“哦。”陆海燕将信将疑地看看方木,“原来如此。”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别找她的父母了。”陆海燕揉揉胳膊,“陆璐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一直跟着她爷爷生活,几年前老爷子也走了。后来陆璐也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跑城里去了。”
黑暗掩盖了方木的表情。他既兴奋又愤怒。陆家村果真和跨境拐卖儿童有关,而他们居然连同村的孩子都不放过!
陆海燕感到方木的身休在微微颤抖,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
“哦?”方木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有点冷。”
“那……”陆海燕低下头,“你靠过来点儿吧,挤一挤,会暖和些。”
见方木坐着没动,几秒钟后,陆海燕轻轻依偎过来。
“天快亮了。”她盯着微微泛白的东方,喃喃说道。
“嗯。”
“天一亮,我们就得回去了。”
“嗯。”
陆海燕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以后,你会经常来看我么?”
不等方木回答,她又无比幽怨地答道:“不会,肯定不会。他们一直不让外人进来。”
“不。”方木缓缓地答道,“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真的?”陆海燕有些惊喜,“那可太好了。”
她试探着把头靠在方木的肩膀上,几分钟后,睡着了。
方木毫无睡意,他一直盯着前方的山林,看着山脚下的村庄一点点露出轮廓。
我一定会回来。一定。
下山的时候,方木才知道昨晚走了多么远的路。从天色微明,一直走到天光大亮,两个人才回到陆家村。方木让陆海燕先回家,自己直奔村子西南角。刚走到那棵树下方木就愣了。
树下空空如也。
方木急忙环顾四周,没错,就是这里。可是,尸体呢?
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地面,雪地上明显有被清扫和翻铲过的痕迹,一点可供固定和提取的证据都没留下。
方木咬咬牙,拔腿就向村子里走去。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个村民提着裤子,哈欠连天地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方木认得他就是昨晚在树下看守尸体的其中一个,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他。
“尸体呢?”
那村民吓了一跳,使劲揉揉眼睛,看清方木后,猛地甩开他的手。
“什么尸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方木逼上一步,“昨晚在树下的尸体,陆三强的尸体!”
“没有什么尸体。”那村民忽然怪异地笑笑,“根本没有陆三强这个人。”
趁方木目瞪口呆的时候,那村民小跑回院子,吮当一声锁上了院门。
方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回过神后,转身向陆天长家走去。走了一半,他改了主意,转道去陆海燕家。
他本想去陆天长家打电话报警,但是,显然是陆天长指使村民们转移了陆三强的尸体,完全破坏了现场,而且意图彻底掩盖这件事―让陆三强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到他家去打电话报警,无异于与虎谋皮。
陆海燕家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脚印和燃尽的火把。方木奔回自己的房间,翻出手机充电器,接上电源后,按下开机键,手机却毫无反应。
方木连换了几个插座,都是如此。方木想了想,起身按下电灯开关,电灯也不亮。
方木骂了一句,疾步走出房间,在堂屋里迎面遇到了崔寡妇。
“阿姨,家里怎么停电了?”
“别说停电了,”崔寡妇一脸苦相,“连水都没了。”
断水断电。
方木明白了,陆天长要“教训”的,不仅是陆海涛,还有他的家人。
“海燕呢?”方木问道。
“出去了。”崔寡妇忽然压低声音,“她让我告诉你,一会儿去祠堂见她。”
祠堂地处村子东北角的一片空地.是一座高约六米的仿古建筑,黑瓦白墙,木门木窗,占地大概二百多平方米,历史不长,却因缺乏定期修缮而显得破败不堪。方木推开因潮湿而变形的木门,立刻被扑面而来的大团灰尘呛得喘不上气来。他不敢大声咳嗽,用手捂住嘴,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空旷厅堂。
祠堂里面石砖铺地,堆了厚厚一层灰尘。一些破旧的桌椅横七竖八地摆放在地上。偶尔有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四面墙上悬挂着已辨不清颜色的族谱、画像,摇摇欲坠。纵使外面阳光明媚,祠堂里却仍然幽暗阴森,似乎推开那扇门,就跨人了另一个世界。
方木蹲下身子,立刻在那厚重的灰尘上辨别出一些脚印。他抬头向前看看,祠堂的北侧是一个简易的木台子,似乎是临时搭建的戏台。木台子尽头是一面夹墙,出口处挂着一面脏兮兮的棉布帘子。方木蹊手摄脚地走过去,轻轻爬上木台子,立刻听到棉布帘子后面有人在说话。
“姐……我们在作孽啊……我都看见了……太惨了……”
方木听出那是陆海涛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无比恐惧。
另一个声音是陆海燕的,她也在哭,边哭边小声劝解着陆海涛。
“我不管……我不能再花这样的钱了……姐,我得去报官……我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突然,方木脚下的一根木条发出断裂的脆响,声音虽小.但在幽静的祠堂里,无异于一声惊雷。棉布帘子后面的对话戛然而止,紧接着,就听到陆海燕颤巍巍地问道:“谁?”
方木心知已经无法再继续偷听了,就大步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