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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四海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陆天长骤生警惕:难道对方又要录音或者录像?
沉默在双方之间竖起一道屏障,彼此隔着这道屏障小心翼翼地窥视着.试图从对方脸上捕捉到最危险的信号。
梁四海的目光落在陆大春的手腕上,本该长着一只健壮的手的地方空空如也。他盯着那里看了很久,脑子里是依旧躺在床上昏睡的儿子。
陆大春意识到梁四海的目光所在,呼吸急促起来。
你看什么?很得意是么?
他上前一步,左手要从身后抽出。陆天长一把拉住儿子,视线始终不离梁四海的脸。
梁四海沉着脸,低声说道:“老陆,谈谈?”
“谈吧。”陆天长同样压低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人交给我。”梁四海斟酌着词句,“还有,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陆大江听到这句话,浑身抖了一下,整个人向陆天长身后缩了缩。陆天长咬咬牙,不由得心头火起。
上门来要人——欺负到家了。
“想赶尽杀绝?”陆天长的嘴角紧抿,“把他交出去?你别做梦了。”
梁四海的脸扭曲起来,正要开口,肖望拽住了他的胳膊。
“老陆,人我们可以不要,你自己留着好了。”肖望盯着陆天长一直不肯拿出来的手,“但是,我们的东西必须交出来。”
“你们的东西?”陆天长想起那个“什么盘”,冷笑一声,“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东西。”
你当我是傻子么?无论那录像对你还是对我不利,我都不会随便交给你。
“好,痛快点。”梁四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要多少钱?”
“钱?”提到钱,陆天长几乎失控,“十块钱吧。”
梁四海和肖望面面相觑,都愣住了。足有半分钟后,肖望才勉强笑笑:“老陆,别开玩笑。”
陆天长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他的脸色已经变成可怕的灰黑色。
“十块钱。少么?已经不少了。”陆天长咆哮起来,“一只手,也就值十块钱!”
梁四海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床单上的斑斑血迹。梁泽昊跪在地上的苦苦哀求。托盘里那只毫无血色的手……
他一把推开肖望,举起手里的枪指向陆天长。
“交出来!把我的东西交出来!”梁四海从胸腔里发出狂吼,“把录像带交出来!”
刹那间,大厅里响起一阵铁器撞击的声音。每个人都亮出了武器,直指对方。
除了肖望。
他正在发愣。
录像带?
突然,肖望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举起双手高声喊道:“大家别动手,有误会……”
话音未落,祠堂里就爆出一声枪响。
梁四海心想坏了,自己中了埋伏。
陆天长心想坏了,对方不止三人。
于是,子弹横飞。
陆家村宁静的傍晚被这一阵密集的枪声打破。随后,受惊的犬吠就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每个村民都在疑惑,不过年,不过节,为什么要在祠堂里放鞭炮呢?只有陆海燕死死地盯着祠堂的方向,泪流满面地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
枪声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即就再次陷人一片死寂。祠堂里硝烟弥漫,空旷的大厅里再没有任何一个站立着的人。
那么,那沙沙的脚步声,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木台子尽头的夹墙处,一支还在冒烟的枪管轻轻地掀起脏兮兮的棉布帘。
方木把警官证仔细地别在胸前,慢慢地走了出来。
站在戏台中央,方木看着台下横躺竖卧的几个人,忽然觉得自己正在上演一场即将落幕的戏。
是的,这是一场好戏。
银行里。梁泽昊不耐烦地填写着汇款单,裴岚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默记着账号。
万宝街。方木摘下口罩和兜帽,一边从右手上解下白纱布,一边看着在麻袋里不住扭动的金永裕。邰伟冷冷地注视着方木的动作,突然开口问道:“枪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朋友留给我的。”方木看看夜空,月光如洗。同样的一个夜晚,丁树成的尸体卡在百鑫浴宫的窗户里默默然烧。
“你真敢开枪?”部伟眯起眼睛,“你就不怕伤到自己人?”
“呵呵,空包弹。”方木卸下弹夹给邰伟看。
邰伟的目光始终集中在方木的脸上,几秒钟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这不是坏事。”方木垂下眼睛,抽出一根烟递给邰伟。
邰伟没有接,依旧皱着眉头看着方木,“你……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方木低下头,把那根烟塞进嘴里点燃,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后,转头面向邰伟,笑笑,“你相信我么?”
邰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就辛苦你和你的兄弟了。”方木拍拍部伟的肩膀,“找个地方关他几天,时机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邰伟没做声,转身示意手下把金永裕抬上车。想了想,他向已经走进黑暗深处的方木说道:“自己保重。”
方木没有回头,举起手来挥了挥,手中的烟头在夜色中摇曳出一串光点。
“喂?”手机里传来杜宇的声音,“那个账号有人预约提款了。明天,南京街支行。”
“好的。”方木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多谢。”
“老兄,你可得快点。”杜宇压低了声音,“擅自把客户账户里的资金转走,我要丢饭碗的。”
“你放心,明天对方查询账户后,就把钱再存回去。如果出了问题,就推到我身上。”
“靠,那多没义气。”杜宇笑骂道,“我尽力而为。”
般若寺。
心事重重的梁四海躬身告别静能主持。静能主持还礼,然后目送梁四海出了大殿,微叹口气,转身去了内堂。
内堂的茶桌旁,方木静静地坐着,盯着那个黑色皮箱出神。静能主持把方木面前的茶碗倒满,又在他对面坐下,“方施主久等了。”
“大师不必客气。我只是在想,我对您说了梁四海的事情之后——”方木把目光从黑色皮箱转移到静能主持的脸上,“你为什么还要接受这些不义之财呢?”
静能主持含笑不语,示意方木喝茶。看他呷了一口之后,静能主持问道:“茶还不错吧?”
“哦,还不错。”方木有些莫名其妙。
“你知道这茶是由何人采摘的么?”
方木皱起眉头,“大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谁也不会在意这茶究竟是由好人还是坏人采摘的,因为茶就是茶。”静能主持缓缓说道,“钱财也是一样。贫僧以前不知道梁施主的取财之道,现在虽然知道了,可是又有什么分别呢?所谓不义之财,乃是俗世的说法。梁施主把钱财捐于本寺,本寺又把这些钱财拿去给那些需要的人。几番流转之中,谁又能辨清它是善财还是恶财呢?”
方木默默地想了一会儿,起身鞠了个躬。
“我不是佛家弟子,但是大师的话,我也听懂了几分。”方木一脸诚恳地说道:“刚才我在后堂听了大师和梁四海的对话。无论如何,我要感谢大师帮了我的忙,还害大师为我犯了不妄语戒,打了诳语。”
“梁施主是什么样的人,是你们的看法。在我看来,如果他一心饭依我佛,原本是善是恶,没有分别。贫僧对他讲的那番话,是希望他明辨是非,早日洗心革面,给他一个向善的机会。”静能主持笑道,“而且,贫僧并没有打诳语。”
方木一怔。
陆大江晕头转向地走出银行,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发愣。老鬼竖起衣领,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一撞之后,陆大江的钱包已经到了老鬼手里。
转弯处,方木坐在吉普车里,一边吸烟,一边看着陆大江慌慌张张地打电话。老鬼拉开车门钻上来,把钱包甩到方木身边,然后爬到后座去换衣服。
方木打开钱包检查了一下,又甩到后座上。“给你了。”
老鬼也不客气,拿出现钞揣进衣袋里。换好衣服后,他拿着那个黑色皮包爬到前座,盯着正走进那家酱骨头馆的陆大江。
“什么时候行动?”
“再等会儿。”方木发动汽车,开到饭馆的窗户附近。透过车窗,能清晰地看到陆大江在大吃大喝。
半小时后,陆大江一脸惊慌地摸着身上的衣袋。
“干活吧。然后等我电话。”方木拍拍老鬼。
方木捏着手机,眯起眼睛看着老鬼和陆大江交谈.然后起身去卫生间。
他不时瞄瞄手腕上的表,随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窗户里,陆大江四处看看,犹豫再三,终于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
丽晶酒店十四楼。
方木静静地站在楼梯间里,眼睛半闭,面色安详。这时,老鬼拉开楼梯间的铁门走进来,递给方木一张门卡。“在楼层服务员那里拿来的。”
“你先走吧。”方木掏出钱包,却被老鬼按住了手。
“那次,我带我儿子去买了双鞋,很暖和。”老鬼说罢,冲方木挤挤眼睛,转身下楼了。
方木愣了一会儿,冲着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笑笑。
1408号房里。方木喘着粗气,把沾满鲜血的铁锤塞进背包里,转身向卫生间走去。一阵女人的尖叫声后,一丝不挂的裴岚被拖了出来。
一关上卫生间的门,方木就松开了揪住裴岚头发的手,同时扭过脸去。裴岚倒丝毫不在意自己正赤身裸体,看到昏迷在床上的梁泽昊,表情复杂。
方木掏出一张打印纸递给裴岚,想了想,又问道:“你自己可以么?”
“没问题,你要相信我的演技。”裴岚把目光转到方木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坚毅表情取代了之前的柔弱无力,“我说过,我要为小美做点事。”
陆海燕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压缩文件,心口仍在剧烈跳动。
他又回来了。
昨天晚上,当方木的脸从黑暗中慢慢浮现,轻声呼唤她的名字的时候,陆海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真的回来了,带着生的希望。
陆海燕定定神,在对话框里笨拙地键人陆海涛三个字。
弟弟,你的名字,就是密码。
名为“录像”的文件夹,里面却只有一个word文档。陆海燕默默地读着,心里先是恐惧,又从恐惧里慢慢地滋生出无限的勇气。
硝烟混合着灰尘,在祠堂里暗暗浮动。方木拎着五四手枪,慢慢地走下戏台,走向那些躺卧的人体。
保镖胸口中弹,已经悄无声息。
陆大春身中四枪,其中一枪打断了颈动脉,人断了气,鲜血仍在不断喷涌。
陆天长眉心中弹,整个头部已经像碎裂的西瓜。
陆大江身中两枪,腿中两枪,最重的伤在右胸,靠坐在一根柱子上不住呻吟着,看到方木走过来,惊恐地大叫起来。
方木踢走陆大江旁边的枪,不再理会他,转身蹲在梁四海身边。
梁四海仰躺在地上,左半张脸已经被轰飞——想必是陆大春手里的土铳所为。
除了头部的重伤,梁四海的左胸和右腹部都有弹孔,身下是一摊越来越大的血泊。他的呼吸急剧而短促,嘴里不时有泛着气泡的血沫涌出。
方木盯着那张筋肉骨骼毕现的脸,直到梁四海仅存的一只眼球缓缓地转向自己。
“你……”梁四海被血堵住的咽喉艰难地发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