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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影却激动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卖!”
管桐目瞪口呆失语中……
非常好——顾小影看着管桐那副受惊的样子,再次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个“没想到”,带来福利又一桩。
第三个“没想到”:没想到管桐居然也曾经是个相当闷骚的文艺小青年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当顾小影踏进管桐卧室,看见床头柜上那本同学录里的照片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省大97届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毕业同学录里,管桐的照片……居然是……活脱脱一个八十年代的文艺青年形象?!
顾小影全然不顾自己的气质了——她蹲在地上抱着那本同学录,翻开管桐那一页,手指着那张照片,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一边笑一边低头看照片里那个穿格子衬衣、钮扣系到第一颗、手里捧本《生活在别处》、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做深情阅读状的管桐,笑得泪花闪闪,笑得四肢酸软,笑得一不留神就坐到了地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呼哧呼哧地喘。
管桐窘得连脖子都红了,心里暗骂自己昨天找完旧友的电话号码后为什么不及时把同学录收起来?!
看见顾小影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笑,管桐终于忍不住一个健步上前,先把同学录夺过来扔到一边,再像拎小鸡一样把已经笑得全身无力的顾小影扔到床上,低头,狠狠吻上去!
或许那天应该是四个“没想到”——没想到顾小影同学自诩一世英明,却因为一张照片被烧光了?!
老房子着了火,果然扑都扑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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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上
从那以后,管处长的住处就变成了顾小影同学课余时间的“行宫”——她先是霸占了管桐的网线,又霸占了那个能晒到太阳的书房,再然后又霸占了厨房、客厅……多吃多占的结果就是其经常性消失于艺术学院女研究生宿舍,害许莘想八卦都找不着对象。
终于有一日,难得顾小影老老实实呆在宿舍里写论文,许莘忍不住打探:“他家有什么好玩的?”
顾小影翻个白眼:“除了他本人,还真没有什么好玩的。”
“啊——”许莘瞪大眼尖叫,“顾小影,你这个流氓!”
“你不就想听这个吗,”顾小影扭头瞥许莘一眼,嗤笑,“我说我们盖棉被纯聊天,你信不信?”
“不信!”许莘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不就得了,”顾小影噼里啪啦地打字,头也不回,“如果我哪天突然领了结婚证,大家不要太惊讶,直接送红包就可以了。”
“奉子成婚!”许莘的想象力也很彪悍,目光飘忽中似乎已经联想到一个小娃娃跑到她面前撒欢儿。她想了想一个小毛头所能带来的全部麻烦,突然猛地哆嗦一下,惊恐地看着顾小影。
“不会吧,”她打量顾小影一下,“你们没有做防护措施吗?”
顾小影敲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站起来伸个懒腰,再回头看看许莘,忍不住敲她的脑袋:“想什么呢?就亲个嘴能生出孩子来啊?”
“啊……没有吗?”许莘觉得自己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这真是个神秘的问题啊……
其实,若干年后,每当想起这一段,顾小影还是忍不住会笑。
那时候,她和管桐,他们像所有恋人那样,一点点经历了从相识到相知,从试探到接触,从牵手到亲吻的全过程。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们也曾经依次走过每一个心动的步骤。那年那月,他们是真的相爱,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与对方生活在一起,故而才会手牵手,一起走向婚姻。
她永远会记得,寒冬腊月里,他们各据一张书桌,一个上网,一个看书,累了就一起聊聊天,喝杯滚烫的柚子茶。省委宿舍的暖气真暖和,顾小影昏昏欲睡地不想走。管桐也舍不得她深夜还要顶风冒雪往回赶,许多次也劝她:“不然你去卧室睡吧,我睡书房。”
顾小影犹豫一下,还是放弃了,无精打采地答:“我还是回去吧,不然人家说你未婚同居,对你影响不好。”
她叹气:“谁让这是机关宿舍呢,人多眼杂的。我从小就住市府大院,真烦了这种布局。”
管桐心里一暖,忍不住问她:“那我们结婚好不好?”
顾小影的睡意瞬间就没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管桐。就在管桐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诚意感动得失语时,突然听见顾小影咆哮:“你就是这么求婚的?!没有玫瑰花,没有钻戒,没有单膝下跪、月夜弹唱,管桐你有没有点诚意啊?!”
管桐傻了。
可是,不管有没有玫瑰花、钻戒、单膝下跪、月夜弹唱,有些更为重要的步骤却一定要履行——管桐总要去见顾爸顾妈,而顾小影这“丑”媳妇,也总要见公婆。
说起管桐的父母,初见面时,顾小影承认,她是带着一颗膜拜的心去R城“朝圣”的。
那是四月末,管桐第一次带顾小影回家。沿途5小时长途车车程中,管桐给顾小影讲起父母的故事,令顾小影听得热泪盈眶,那颗脆弱的小心脏简直要被震撼死了!
她甚至私下里很不厚道地想:管桐父母的故事若用“《知音》体”标题形容就该是——《苦命的妹妹啊,哥哥用前途换给你一个家》!
其实说起来,故事本身很简单:管桐的太姥爷谢长发是个因闯关东而发家致富的资本家,在东北一带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发达的人物大多三妻四妾,管桐姥爷的爹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原配夫人居住于R城老宅,年轻貌美的二夫人随他居住于东北新居。不过原配夫人到底是原配,是明媒正娶的大太太,她的儿子自然也就是谢家的长子,这就是管桐的姥爷谢明鉴。谢长发为了让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早早就送他出国念书。谁知谢明鉴学成之后完全不想经商,而是就投效了国民政府,满腔热忱地想要拯救四万万同胞于水火。鉴于当时官商勾结的无限前景,谢长发也就默许了长子的选择,且为了铺平儿子的仕途,没少给官员们打点。只可惜,穷途末路的国民政府不仅拯救不了四万万同胞,就连自己都节节败退,直到缩到了一个与大陆一水之隔的小岛上去——当然,逃命的船上,也有谢明鉴。
于是,1949年初,走投无路、身怀六甲的谢夫人只能去投奔独守R城的谢老太太。而管桐的母亲谢家蓉从出生那天起,就是带着“白鬼子的崽子”的大帽子长大的,简称“白崽子”。
“白崽子”当然不会有朋友,而且在那个年代,以及随后的革命风暴中,谢家蓉习惯了游街、挨骂、被打,十几岁就去邻县海边像个男人一样拉海带,粗砺的岩石、火辣辣的盐粒浸泡着一个姑娘如花似玉的青春。或者可以说,此时的谢家蓉已经和其他农村少女没有任何区别——书香门第或者大户人家的生活她未曾经历,便谈不上受到浸染。她全部的文化程度止于小学课本上那有限的字词,对人生的追求不过只是嫁人、生孩子那么简单。
可是,没有人愿意娶她。
那是一段绝望得近乎麻木的岁月——那时,这个堪称全村最漂亮的女孩子想,人果然是要认命的,上辈人欠下的,她来还,或许也是一种赎罪。
那时候,她是真的打算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七十年代初,一场风暴尚未结束的时候,居然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娶她?!
这个人就是管利明——管桐的父亲,世代贫农,根红苗正。
那是小县城里的一场大风波——但无论风暴如何咆哮,管利明还是力排众议地和谢家蓉结婚了。从此,管利明开始“分享”属于谢家蓉的那部分痛苦与磨难,甚至因此而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招工机会,一辈子都只能做农民。
就这样,婚后一年管桐出生,再过两年管桦出生。虽然管桦终究还是在五岁那年夭折了,但不管怎么说,管利明和谢家蓉的生活已经渐渐趋于平静。又过两年,改革开放的号角越吹越响之时,谢明鉴的骨灰被人送回家乡。是管利明把谢明鉴和之前已经去世的谢夫人的骨灰合葬到了一起,而谢家蓉在整个合葬过程中,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年管桐十岁。他似乎永远都会记得,下葬那天,母亲站在高岗上的坟包边,表情麻木、一言不发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也很辛苦……
(11)下
在管桐的记忆中,父亲管利明一直都是他生活中若有若无的角色。
管利明身上带有某些已经无法改变的、根深蒂固的习惯:不讲卫生,说粗话,自以为是,固执,爱吹牛,也并不勤快——冬季农闲时节,他宁愿坐在温暖的太阳地儿里和人聊山海经,也不愿意打零工。他还喜欢喝酒,喝醉了就胡乱骂人,骂管桐,也骂谢家蓉。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就是“有钱人”,所以他蔑视读书人,坚信与其浪费时间去念书还不如去工厂里打工来得经济实惠。
于是,管桐考上研究生的那年,管利明就曾经吹胡子瞪眼地强调:“我不会给你掏一个子儿念书,家里没钱,你也知道!”
管桐神情淡然地点头,说:“我知道。”
管利明被噎住,更没好气儿:“你不要找家里要钱,要念书就自己挣钱念!二十几岁的人了,还不能养自己吗?”
管桐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答:“好。”
管利明一肚子教训人的话没处说,烦躁地一瞪眼一跺脚,转身就出门了。剩管桐站在自家院子里仰头看天空,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反倒是母亲谢家蓉,在儿子开学前偷偷塞给他两千块钱。
她小声嘱咐儿子:“悄悄拿着。”
管桐眼眶一热,反手推回去:“用不着的,妈,省城里兼职的机会多,我能养活自己。”
“没让你拿这个钱吃饭,”谢家蓉低下头,努力把钱塞进儿子口袋,“这是让你应急的,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还得有钱看病。”
她塞完钱,抬头看看管桐的脸,笑了:“别告诉你爸。”
管桐“嗯”一声,鼻子一酸,急忙往前迈一步,紧紧拥住母亲,把脸埋在她身后。他是不敢让她看见,他眼角闪烁的泪花。
大约也是那时,管桐在心里发誓,若有一天出人头地,一定要接母亲去城里,过舒心的好日子……
你看,这也是“夫妻”——这样的两个人,管利明和谢家蓉,从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结合,却真的彼此依靠、相扶相持地过了一辈子。
对此,管桐常常想不明白。
虽然,他不止一次听谢家蓉说“人要知道感恩”,可是他看着自己的父母,仍然觉得这世界真的就如书里所说,是一个大大的荒诞。
就是这样的一个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