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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岳阳把水递给顾小影,好气又好笑:“顾小影你真奇怪,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啊!我倒是觉得女孩子的样貌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是要蕙质兰心。”
“谢谢,”顾小影接过一次性纸杯,一边喝水一边赞扬,“江老师您可真够有品位的,我将来找男朋友一定就找您这样的。唉,话说这年头的男人基本都是视觉动物,您这样的好男人快绝种了呐。”
“不要转移话题。”江岳阳坐回到沙发上,居然有点脸红。
许莘刚好推门进来,听见这段对话哈哈大笑:“小苍蝇不要调戏江老师,人家是好孩子!”
“好孩子?”江岳阳听到这三个字,忍不住磨牙,“我比你们大四岁!”
“知道知道,”顾小影挥挥手,“你是七零后嘛,果然和我们八零后有代沟。”
她看着江岳阳,一本正经地指天誓日:“我们八零后的女生,固然是要蕙质兰心,可是人人都不放弃做美女的终极追求!最好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达百分之二百!我们决不委屈自己,化妆品、漂亮衣服、瑜伽课,一个都不能少!青春苦短啊江老师,趁现在还年轻,先天不足后天补,勤能补拙是良训,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懂不?”
江岳阳被这串长篇大论砸晕了,目瞪口呆,半晌才感叹:“那得多少钱啊?”
顾小影瞥他一眼,扁扁嘴:“没钱就努力赚钱啊,你以为钱是攒出来的吗?告诉你吧,钱是赚出来的!不花钱怎么能刺激自己努力赚钱呢?”
江岳阳看看顾小影,嘀咕:“顾小影你小心嫁不出去,这么能花钱,谁养得起你……”
“花钱怎么了?这些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好不好?课时费啊、稿费啊、班主任补贴啊……”顾小影掰着手指头数,“我每周要给本科生上八节课,给两份报纸写专栏,每个月给六家杂志供稿,还要给一个专科班做兼职班主任,你以为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江岳阳倒抽一口凉气:“你超人啊?”
“错,”顾小影一脸贼笑,“我是女超人。”
江岳阳翻个白眼。
“再说了,”顾小影一边揉脚一边砸吧嘴,“谁说女人就一定得靠男人养了?你确定男人就一定比女人赚的多?你确定是男人养女人而不是女人养男人?”
这回,江岳阳一口气没上来,呛着了。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许莘站在门边,顺手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略有些迟疑:“请问您找哪位?”
“江岳阳老师在这里吗?”管桐笑着看看屋里。
江岳阳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听见管桐的声音急忙走过来开门,笑容可掬:“欢迎管处长。”
“少贫嘴,我刚好有五分钟空闲时间,专门来找你报个到。”管桐笑着走进来,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沙发上,脱了鞋在揉脚的顾小影已经僵成一块小石膏。
江岳阳沿他的目光看过去,无奈地提醒:“顾小影,穿上鞋!”
“啊!”顾小影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转着圈地找那双不知道刚才被甩到哪里去的高跟鞋,找到一只,穿上,再蹦蹦跳跳地去屋子中间穿另一只。
江岳阳叹口气,抚额:“师兄,让你见笑了。”
“见什么笑啊,”顾小影一边穿鞋一边不服气,“有本事你也穿七分跟的高跟鞋站两个小时试试!”
穿上鞋站直了,回身笑眯眯地看着管桐,略微弯腰,活似一个酒店迎宾员般道:“领导好!”
管桐笑了:“我叫管桐。”
“哦,”顾小影点点头,笑眯眯地答,“那也是省委领导啊,您坐在主席台上,俺可是站在礼堂门口呢。”
管桐无奈地看着顾小影笑,江岳阳则指着顾小影问管桐:“你说现在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贫呢?”
顾小影不再理江岳阳,反倒很狗腿地问管桐:“领导您喝水吗?”
“不喝了,谢谢,”管桐笑笑,解释,“我是你们江老师的师兄,特地过来打个招呼,这就要回去了。”
“哦,”顾小影扭头看江岳阳,咧嘴笑,“江老师,送客。”
江岳阳瞪眼:“你去送!”
“嘁,我送就我送,”顾小影拢一拢丝巾,抚抚裙角,走到门口,略弯腰,摆个引导的姿势,微笑,“领导,这边请。”
许莘和江岳阳在她身后剧烈咳嗽,顺理成章地被顾小影瞪。
管桐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娃娃脸的模样越发显得年轻。
顾小影偷偷看一眼,心想:这样的人,在省大读书时,至少也是“院草”级别的吧?
忘记说了——顾小影的爱好之一便是,喜欢看所有穿正装、斯文又好看的男人。
走在路上,顾小影好奇又三八地问管桐:“领导您真是江老师的师兄吗?您看上去比他年轻好多。”
管桐笑着点头:“我比他高两级,本科时就认识,后来读研了,又在同一个导师门下。”
没等顾小影说话又补充:“叫我管桐就好。”
“那可不行,多没礼貌,”顾小影看管桐一眼,不厚道地感叹,“不过真是看不出来,江老师倒是挺像我爸的。”
管桐忍不住笑出声,过会儿才开口:“你在报复他吧,因为他说你嫁不出去?”
“咦,这都被您看出来了,”顾小影惊讶地看管桐,“您听到了啊?”
管桐点头笑道:“在岳阳眼里,你就是他学生,虽然只差四岁,他还是习惯性地扮长辈。其实,他读书那会儿是很阳光的男生呢。”
“啊……好具有杀伤力的阳光……”顾小影哀叹,忽然扭头看管桐,拖腔拉调,“您是不是正在心里偷偷笑我们幼稚呢?”
管桐摇摇头,目光坦诚:“没有,我倒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嗯?”顾小影将信将疑地看他。
管桐笑笑,刚要开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管处长,主任找您呢。”
“马上就来,”管桐回头答一声,再看看顾小影,微笑着说,“谢谢你,辛苦了。”
说完,他便转身快步走远。
顾小影站在原地,颇有些好奇地看着管桐的背影——心想这人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还真是称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所以说省委的平台还真是高,自己的老爸今年都五十多岁了,在F市委政研室做到副主任,也不过就是副处级……
彼时,无论是顾小影还是管桐,或许都没有想到,这次相遇,不仅使他们成为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同时还将自己的形象,若有若无地印在了对方的心里去。
其实往往,爱情不是从“一见钟情”开始,也不是从“虎视眈眈”开始,而是从“循序渐进”开始。
银川
(3)上
那时,管桐也没想到,将来有那么一天,自己居然会对一个“80后”的女孩子动心。
长久以来,这个群体在很多人眼里,代表着的就是自私、娇气、不负责任、过于自我……或许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代独生子女,中国也不会有“小太阳”、“小月亮”、“温室里的花朵”这样的形容词。
以管桐的阅历,他不是看不出来,顾小影这样的女孩子,一定从小就泡在蜜罐里。
她脸上的笑容、她俏皮的神气、她迅捷的思维,甚至包括她的好口才、好气质……这一切都不会是从天而降,反倒只能是日积月累。
所以不用猜也知道,她一定是在城市里长大,受良好的教育,或许还来自书香门第。她拥有的一切都是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她没有见过艰辛的生活,更没有经历跋涉的坎坷。
她和他管桐,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而管桐是哪样的人呢?
前面说过了,他在R城农村长大,从小就是优等生,高中毕业时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位于G城的省大文学院,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噢对了,他还曾经有个弟弟名叫管桦,可惜幼年便已夭折。
大学时代,管桐也曾谈过一场恋爱。女友蒋曼琳是昔日省大文学院文艺美学专业赫赫有名的“美女+才女”。毕业那年,省委组织部选调重点大学研究生考试,管桐和蒋曼琳分别考出了全省第一名和第三名的好成绩,于是一个去了省委办公厅,一个去了省人事厅。
彼时,多少人感叹:现实生活中,王子的确是只能与公主在一起。
然而,人们忘记了,王子未必是最富有、最英俊的那一个,却一定是血统最高贵的那一个——现实生活中,白手起家的青年才俊可以做驸马,却永远不会成为王子。
更可惜的是,蒋曼琳的父母连这样的“驸马”都不想要。
管桐永远都记得,毕业那年第一次去蒋曼琳家,蒋母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琳琳从小没有吃过什么苦,我们做父母的,也不过是希望女儿将来嫁了人,不要受气,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管桐信誓旦旦:“阿姨您放心,我也决不会让琳琳吃苦。”
蒋曼琳的母亲笑了,那笑容中若隐若现地含着怜悯:“管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可是成长背景、家境差异、消费习惯、生活习惯……这一切都太现实了。琳琳现在满脑子爱情,我说她也不听。可是你不一样,你是男人,你真的能保证将来琳琳在这些事情上不吃亏、不生气吗?如果你能,我就作主让琳琳嫁给你。”
管桐沉默了。
能走到今天的管桐,当然不傻。他不会不知道这一切托辞的背后不过是最寻常的那个道理——从农村走出来的青年,说好听点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说不好听点,还不就是省城人民眼中的“乡下人”?!
他凭什么能给蒋曼琳上述这一切?
连他自己都知道,讲文化水平、消费习惯甚至卫生习惯……自家都远远不符合蒋曼琳母亲的要求。再说,过日子,怎么可能一点亏都不吃、一点架都不吵、一点气都不生?
可是,管桐从来都不是自卑、怯懦的男人。
他微笑,站直了腰对蒋母说:“阿姨,如果琳琳对我说分手,我绝不纠缠。但,只要琳琳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竭尽全力让她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他吸口气,郑而重之地说:“阿姨,投胎这回事,我没法选的。二十六年来,我能做的,只是将那些我有选择权或决定权的事,努力做到最好。”
蒋家偌大的客厅里,蒋母不说话了。
管桐站在她面前微笑,然而他自己知道,这笑容的深处,有苦涩的汁液,缓缓流淌。
其实,那时的管桐已经预见到,“王子”与“公主”的结局必然以悲剧收场:一个月后,蒋曼琳终于还是敌不过家庭的压力,提出分手。
对此,管桐只是点点头,说“好”。
又过两年,蒋曼琳结婚。丈夫是副省长的儿子,现任职于省公安厅政治部。
再过两年,三十岁的蒋曼琳成为人事厅最年轻的助理调研员。虽是虚职,可是人们见到她时,还是会礼貌地唤一声“蒋处长”。
对此,作为师弟的江岳阳十分不屑,时常还会发发牢骚,说句“乌鸦飞上枝头也能做凤凰”之类的话。不过,每次听到这话时,管桐都不置可否。
因为他知道江岳阳是在为自己出气,也知道蒋曼琳不是乌鸦。
蒋曼琳,她始终都是一只有想法、有才气、有干劲的蜂鸟——这样的鸟,勇往直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