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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多吼个几句,她的心跳说不定就要停了。
瞧见她的眼泪,他火气更旺!
「还哭!」一道黑血又泉涌而出,溅得衣袍湿了大半。
丁儿又是一惊,大大的深吸一口气,咬含住自个儿的唇,不敢再哭出声,但大颗大颗的泪还是哗啦啦的直掉。
没人敢求情,也没人想求情。想到烈焰冲天的马厩,跟跑得不见踪影的马匹,他们就心疼得直淌血。唉,就连那些马贼所造成的损害,都还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呢!
刘大娘瞧了她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回神又专注在疗伤上。她徒手撕开衣服,瞧见雷贯天肩上,那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将军,这箭头埋得太深,得用刀挖出来才行。」她慎重的说道,胖脸上满是担忧。
「动手。」他不耐的答道,阴骛的黑眸,还是死瞪著逃亡失败的小女人。
孙兰反应迅速,抽出随身匕首。
「来,用我的刀吧!」应付那群蹩脚马贼时,她没用到这把匕首,此刻刀刃还是乾乾净净的,没染到半点脏污。
刘大娘接过匕首,搁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然後拿著尖刀,往雷贯天肩头控去
大量的黑血涌冒,随著匕首深挖,血逐渐变得鲜红,那血腥的景况,看得丁儿冷汗直流、双眼发直,几乎要昏倒,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将军,请忍忍。」刘大娘汗流浃背,深吸一口气,刀尖反勾,那枚箭镞终於露出头来,紧接著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乱滚。
呻吟聋此起彼落,围观的人们松了一口气,霍达取来解毒的伤药跟绷带,先将伤药敷上,再仔细的包扎。
还没包扎妥当,他就开口了。
「全都出去!」
「呃,头儿,您这伤厉害得很,虽说这些膏药就足以解毒,但是最好再熬些汤,让您——」
雷贯天额冒青筋,握起拳头往桌上重敲,坚硬的石桌应声而裂,当下崩了一大块。
「全给我出去!」
遵从将领指示,是军人的天职,尤其是在将领气恼得有如岩浆滚冒时,他们更是聪明的选择无条件服从,全都有志一同,争先恐後的往门外挤,就怕跑得太慢,会被雷贯天抓起来往窗外扔。
就连缩在床边的丁儿,也偷偷摸摸的滑下床,想追在人潮後开溜。
「站住!」
怒吼声让她心儿一缩,当场停步,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你要去哪里?」
隆隆的脚步声来到她身後,大手拉住她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来,迎视那张满是血污的怒容。
「呃,你不是说——全部、全部出去吗?」她胆怯的低语,腿儿因为踩不到地,只能无助的晃啊晃。「那个,我也出去,让你清静些,才能好好休息——」
他深吸一口气,拖著她远离门边,又把她推回床上。
「哇啊哇啊,你做什么?不要推我!」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小手在空中乱挥。
嘶——
这下子,连剩下那半幅红纱帐也被她扯下来,轻飘飘的盖了她一头一脸。她咿咿呜呜的挣扎,好不容易扯开眼前的红纱,才猛然发现雷贯天也跟著挤上床来了,那鹿大的身子,让偌大的床铺,顿时变得狭窄。
「你想偷马逃走?」他怒声质问,脸色苍白,却仍是咬牙切齿,看来马上要噬人了!
她往後缩了一寸。
「我……我……」
他逼近。
「你会上鞍吗?」
她再度蠕动小屁股,更往床内缩。
「我……」
「你会骑马吗?」他以泰山压顶之势,朝她逼过来,撕碎那些碍事的红纱,全扔到床下去。
「呃,一点点……」
「那些马匹可都是刚驯了的野马,非得是骑术精湛的人,否则根本驾驭不了。你连骑出牧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甩下马背,不是被踩死,就是当场摔断脖子。」他把话从牙缝中挤出来,脸色愈来愈苍白,声量却愈来愈高。「你为什么非逃不可?!」最後的几个字,又是轰掀屋顶、震动八方的咆哮。
丁儿捣著耳朵,缩在床铺的最角落,可怜兮兮的掉眼泪。「我、我、我想回家嘛!」
雷贯天陡然深吸一口气,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敛去了怒气,突然显得万分疲惫。他握住她的脚踝,硬把她拖出角落,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刚包扎好的白布又染红了大半。
「这里就是你的家。」他紧盯著那张抖颤个不停的脸儿,口气坚定的宣布,雄健的身躯朝著她压下——
「哇!走开、走开啦!」她惨叫一声,感觉到他热烫的鼻息,吹进她的颈项。「你要做什么?呜呜,不要压著我!」她挣扎了半晌,双腿双手乱挥,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压著她的男人竟然毫无动静。
咦?
丁儿狐疑的停下挣扎,悄悄的察看,这才发现雷贯天早已紧闭著眼,沉重的身躯只是紧压著她,没有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谢天谢地,他昏倒了!
大量失血,以及街未褪尽的箭毒,让他这铁打似的大男人,终於也颓然昏厥。只是他偏偏就这么坏心,要昏倒也不挑别的地方,非得压在她身上不可,几乎要把她这颗小肉包压成馅饼了
不知道是否因为箭毒的关系,雷贯天的肌肤热得烫人,那热度包围了她,烘得她的脸儿、她的身子也都热烫烫的。
丁儿瞪圆眼儿,看著靠自个儿好近好近的脸,确定他真的昏迷不醒,这才敢开口,小小声的对他提出严正抗议。
这里才不是我家呢……
天还没亮,北栏圈的方向就传来动静。
几乎是第一声槌敲声响起,雷贯天就醒了。
他睁开独眼,在清醒的瞬间就已全身戒备。直到他确定那规律的敲击,是木工们开始修复栏圈的声音,紧绷的身躯才逐渐放松。
一团暖呼呼、软绵绵的小东西,在他怀里蠕动,本能的寻找著热源,丝滑的肌肤在他的胸膛上摩擦,小手圈勾著他不放。
「嗯——」
丁儿紧闭著眼儿,在梦中发出娇憨的鼻音,连双手双脚都缠了上去,圆脸摩擦著那舒服的大枕头。因为暖洋洋的梦境,她红润的唇儿微扬,弯著好幸福的笑。
幽暗的独眼,注视著怀里那张粉嫩的脸儿,阴霾的神色中,悄悄露出些许的温度,严酷的脸部线条,也逐渐转为柔和。
雷贯天探出指掌,那持著大刀挥砍无数恶徒,让马贼们魂飞魄散的大手,竟悬宕在那张粉脸上,略微的迟疑、略微的颤抖。
只要一想起昨晚的情景,他的手就会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征战沙场的猛将,危险对他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有生以来,他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就连十几年前,被贼徒毁去一只眼睛,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仍能无惧无畏。
但是昨夜,当他冲进烈焰冲天的马厩,看见黑马悬蹄,在她脑袋上挥动时,一种椎心的力量,紧揪住他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他从来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直到这一刻!
想到那惊险的画面,怒火又腾升而起,雷贯天眸中的温情浩褪,神色再度恢复狰狞。他的大手探近那张毫无防备的小脸,然後用力的——
捏下去!
「啊!」惨叫声响起,眼儿还没睁开,她就忙著求饶。「啊,不要咬我、不要咬我!」
好可怕好可怕,那个舒服的大枕头,突然长了张满是利牙的大嘴,还喀嚓喀嚓的咬著她的脸颊。
唔啊!
好疼,那枕头又咬了她一口?!
「呜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我下次再也不敢啦!」丁儿吓醒过来,瞪圆眼儿,急著想把枕头扔开,却赫然发现,雷贯天的手正捏著她软嫩的颊不放。
原来,偷袭她的不是长了利牙的枕头,而是雷贯天——唔,那,她整夜抱得好舒服的枕头在哪里?
盈著睡意的眼睛往下溜,瞧见两人像麻花似缠在一起的身子,粉脸霎时间羞得烫红。
老天,她昨晚居然搂著雷贯天睡著了!
都怪这儿的夜晚,即使到了春季,仍旧冶得不像话,她被压得牢牢的,没办法起来找棉被,为了不被冻死,只能愈来愈往他怀里缩去,缩著缩著,她不但睡著了,而且还睡得格外香甜,把他坚实的身躯当成枕头,不怕死兼不知羞的直磨蹭
「对不起,我睡昏了!」她急忙道歉,心儿怕怕的看著那只还捏著她脸颊下放的手,急著想降低他眼里的怒气。「呃,那个,你——你是不是饿了?」
人要是肚子一饿,就容易发脾气,更何况他的脾气似乎比其他人坏。
只是,想到京城里那些传言,她就悚然一惊,恨不得咬掉自个儿的舌头。唉啊啊,她怎么问他想「吃」啥?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为求自保,她嘴儿不敢停,哇啦哇啦的忙著解释。
「我、我去做小笼包给你吃吧!我做的小笼包很好吃喔,真的很好吃喔!连师傅都夸我做得好,把他的功夫全学尽了。」丁儿努力强调,想用拿手的厨艺塞饱他的胃口,换取自个儿的安全。
像是要为她解围似的,门上在这时传来轻敲,有人扬声说话。
「头儿,我是霍达。」
「啊,我去开门——顺便、顺便去厨房——」眼看机不可失,她打蛇随棍上,连忙跑到门边,先把隔风防寒的毡毯,推上门旁的横鈎,才把门打开。
霍达站在门外,独臂下挟著一本帐册,手里则端著一碗汤药。瞧见她灵巧的一弯身,从他身旁溜出去,他只是眉头一挑,眼里闪过好奇。
「这是刘大娘吩咐的。」他递上汤药,看著头儿喝著苦口良药,视线还盯著门外,瞧著那圆滚滚的背影一路滚进厨房,主动又开口。「我跟孙兰提了,让她留心保护主母,别再让主母发生什么意外。」
说是保护,实际上却是监视。昨晚那场火,已经烧掉牧场大半个冬季的努力,要是再让她弄出另一场火灾,牧场肯定要破产。
身为牧场主人,雷贯天当然明白,那场火灾对牧场的伤害有多大。
「昨晚总共损失了多少?」他搁下汤碗,浓眉一皱,瞄向桌上摊开的帐册。
「北栏圈的半里围栏全毁,得尽快修补,修补的费用,可以用马贼们的赏金来抵。」边疆地区马贼作乱已久,成为朝廷的心头大患,官府有令,一旦抓到马贼,就能押解到衙门,换取可观的赏金。
「预计耗时多久?」
「七天。」
他沉吟。
「这七天都在北栏圈加派人手,白昼修补,夜里防备,免得让野兽溜进牧场,叼走我们刚买的那群羊。」
「是。」霍达点头。「另外,在马厩方面——」
「等等。」
霍达依言住口,顺著雷贯天的目光,转头看向门外,发现丁儿又走回主房,正站在门边探头探脑,迟疑著不敢开口。
「怎么了?」
她的双手揉著裙子,绣花鞋在地上画图圈,就是不敢抬头看他。「那个——厨房里没有我要的材料,所以——」
「你需要哪些东西?」
「唔,肥瘦的猪腿肉、上好的白面、鲜葱、嫩姜、乌醋……」她的嘴儿动个不停,一路往下细数,连说了十来样食材,小脑袋瓜却沮丧得愈垂愈低。
唉,这些东西在江南随手可得,但是在这贫瘠的大漠边缘,要凑齐只怕是难如登天吧?
「去找刘大娘,你要的东西,她都能找来。」
「是。」
丫鬟的习惯难改,她福身为礼,转身又咚咚略的跑了出去。
霍达识相的闭著嘴,确定丁儿已经走远,听不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又开口。「昨夜马厩大火,烧毁了一排马厩,得加派人手,在雨季之前重建。」他略略一顿,语气凝重。「头儿,咱们牧场上人手不足。」
「另外从驼城里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