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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大船降帆、主舰靠岸,孙策已下马迫不及待地跃上甲板,船舷上旌旗迎风飘展,甲士们持枪执戟挺立船上,一片盔甲的光芒闪闪生辉,见得孙策,纷纷恭拜,“参见主公!”之声整齐而出,只有一粉雕玉砌的小娃自二层船楼上走下,煞有介事地大声喝问:“来着何人?报上名来!!”便怒目瞪过来。
孙策被瞪得满头黑线,尚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只听得更大一声吼
“凌小统!!!不得无礼!”
凌操便气势汹汹赶将下来,向主公拜了拜,以示赔罪。
孙策看着型肖酷似的两父子忍俊不禁,一边问着“中护军何在?”一边向那小娃伸出手去打算蹂躏一下那粉嘟嘟的婴儿肥脸,却被凌统一下闪过,风马牛不相及地回嘴道:
“陆小议在上面呢!”
孙策默念了句,这娃生得倒俊,就是有点脱线… …不理他径自上楼去了。
二层船楼上,风卷帘动,指挥室里,一方书案前陆逊正对着摆好的沙盘津津有味地发呆,孙策左顾右盼不见周瑜的身影,遂问他道:
“你家先生呢?”
陆小议正自朦胧间,听得声音,“啊。。。 。。。”了半天好容易回魂过来,抬起头迷茫的边看孙策便思考,直等得孙大公子小暴脾气快要上来时方一字一句缓声道:
“路过会稽山阴城郊水道时,闻得招兵,先生便去应征了。”
“去做啥了???”孙策闻罢立刻跳脚,只恐自己没听清,遂又问道:“你再说一遍?”
陆小议面若止水,一副老成沉稳的做派,刻意放慢了语速,字句清晰的复述一遍,又补充道:“此行先生特意带了二十军士,欲混入敌军烧其粮草,迫其出城,主公可平地设伏,守株待兔。”
孙策保持着阳光般的招牌笑容听他说完,只觉得这江面,风真是太大了,咋自己心里的那点小火气就噌噌燃成了滔天怒火,他一掌把桌案拍成两半,彻底炸毛暴走,大吼道:
“他堂堂水军主帅,不惜只身犯险、跑去敌人老窝去做敢死队队长?!!卧底那么好玩吗??潜伏那么带感吗??不知道什么叫刀剑无眼、水火无情啊?!!!”
侍立左右的吕蒙、太史慈早已被震撼得呆若木鸡,不知是该佩服中护军大人真是行事诡谲、冰雪聪明,还是该夸赞主公反应迅捷、力大无穷、就连骂词也闻所未闻、匪夷所思,只有陆逊仍坐在已分崩离析的案桌前镇定自若,捧着抢救及时幸免于难的沙盘不辨喜怒,于是太史慈、吕蒙顿时分不清眼前跳脚暴走的少年和稳如磐石的小娃哪个更像是国之栋梁。
果不出三日,夜半的会稽城中烟雾四起,大火熊熊燃烧,光亮映红了半边天,不消片刻,王朗、严白虎满面怒容,亲率上万军士倾城而出,意欲轻兵突袭,孙策军早有准备,平地设伏守株待兔已久,各军将士分别在4个城门迅速结成阵型,将王严联军围剿殆尽。
孙策复回大军,乘势取了城池,安定人民。
二十个敢死队队员毫发无伤、自豪万分地回来了,那敢死队队长却不知所踪。
城门门口,孙策让他们列好队一一问话,却无人能说出所以然来,正大眼瞪小眼快要瞪出花来时,忽见得远远有一大群有老有少的难民要进城来,还带着驴子锅具等物,大老远的,孙策一眼就认出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登时额角青筋爆出,大踏步、气冲冲、兴师问罪去。
只见那群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难民队伍中,一少年穿着粗麻布长衫,腰上用灰色捆绳随便扎了下,一头如墨长发倒是刻意揉乱了,还插了几根稻草,有意抹上黄尘泥土的脸颊却难掩清秀,此刻他正搀扶着一位满头苍苍白发、后背略有佝偻的老者蹒跚前行,眉眼间尽是如获至宝的欣喜——
孙策走上近前还未开口,便被cos成难民的周瑜一把拉过,向身旁老者介绍:
“这位就是我家主公,孙策孙伯符。”
那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头“哈哈”一笑,遂上前拱手见礼,悠悠说道:
“老身华佗,是个郎中。今老朽一家幸为周公子所救,定会知恩图报,愿留在孙将军府上尽心随侍。”
孙策惊异地睁大眼睛,恍然记起曾在舒城那些光怪陆离的小说奇谭里看过什么“妙手回春、华佗在世”,遂脱口而出一句:
“幸会幸会,原来你还活在世上( ⊙ o ⊙)啊!!!”
华佗“… …”
周瑜“… …”
☆、第十五章、血浓于水,别来愿无恙
会稽一战后,孙策军水陆并进,一路势如破竹、呼啸江东、纵横三江之间,因兵精粮足、将士用命、百姓拥戴,到建安三年(198年)初春,已先后攻占了吴郡、会稽等二郡全境共四十余县,另有丹阳郡江南片十多县,清除了严白虎、王朗、笮融等割据一方的豪强。不久,豫章太守华歆慑于孙策势力,送来降书。至此,东南半壁江山四郡六十二县俱归孙策所有。
彼时北方的曹操得知短短一年孙小霸王就占了富饶的东南四郡,自是恨得咬牙切齿,连叹:“狮儿难与争锋!”,但已然称帝的袁术、勇冠三军的吕布还有时不时来招猫逗狗的辽东,哪个都不省心啊,搞得自己是应接不暇,对江东那匹“黑马”只能行权宜交好之计,遂表奏了献帝,授孙策以讨逆将军之职,封为吴候。至此,孙策跻身诸豪杰之列。
那张精致的江东地图已然点亮大半,然这年春天一封直接送入吴郡将军府的书信暂阻了孙策军平定江东的燎原之势。
信乃周瑜生父周异亲笔所书——“父病重,盼吾儿速来许都一见。”短短一行字,却令周瑜陷入了忧伤的深思。
周异累世为官,叔父和兄长都做过朝中太尉。因此机缘,他少时被举为孝廉,辟为郡吏,后迁至洛阳令,曾与北方雄杰曹操共过事。现为大司农府里的司农丞,协助大司农掌管货币、钱粮等的调度,比一千石,食禄相当于一个郡守;这位自周瑜出生时就一直远仕在外的父亲大人,与亲子的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因汉室没落,董卓、吕布、曹操相继在挟持天子的同时也一并挟持了朝廷的文武百官,自洛阳到长安再至许昌,周异一路随朝廷颠沛流离莫说回家省亲就连家书也监控甚严,十余年来也未得一封,就连嫡子周瑜的冠礼也是其堂兄周晖代为承办。
如今,竟有亲笔信毫无阻隔地遥寄到江东来,阴谋的味道欲盖弥彰、昭然若揭啊。
周瑜将信递给一旁的孙策看了,继续托腮跪坐案前,眉头深锁、默然不语,孙策接过信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说:“血浓于水,瑜儿就去见父上一面吧!”
至于那些个阴谋阳谋,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许都此时已是汉朝都城。率先举义兵讨伐董卓的原汉骁骑校尉、镇东将军曹操奉献帝衣带诏领军从山东赶往洛阳,打败劫持献帝的李榷、郭汜后,见原都城洛阳毁于战火,许都相对比较富庶,且靠近交通要地鲁阳,转运粮食方便,便将献帝迎到许都,盖宫殿庙宇,立宗庙社稷、省台司院衙门,修城郭府库,恢复了朝纲秩序。彼时曹操推行屯田制,又令通商买卖,实施“唯才是举”,广致人才,一时间,许都成为中原最繁华的通都大邑,士人如林、商贾云集、习武讲学吟诗之风盛行,大有文景之时的盛世迹象。
周瑜入得许昌城内,几番寻路问人,终于在城南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父亲周异的住处。
那是个不大的略显萧瑟的小院,与一路行来的繁华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周瑜道明身份来意后便由一老仆人引领着入了正门,径直到了一间书房样的小屋。屋里立着书架,靠窗处摆着书案,焚着香。虽不大,但十分雅静。一个五旬有余、面孔身材都很消瘦的老者正伏案看书,周瑜努力搜寻着幼时的记忆,却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骨瘦嶙峋的老叟与当年那个俊秀挺拔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老仆人上前禀道:“老爷,公子来了。”
直叫了两声,年迈的周异方闻声抬头,似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周瑜,又惊又愣,细细打量着,呐呐半响,似有还无地叫了声:“瑜儿?”
那声音苍老沙哑,听得周瑜一阵心酸,遂撩衣下拜,行人子之礼:“孩儿拜见父亲!”
周异颤巍巍地站起,急慌慌地蹒跚过来扶,长满老人斑纹的枯瘦手臂想抓紧又怕弄疼麟儿般地伸过来,青筋暴出的干枯双手悬在周瑜脸庞,几番想摸又怕划疼了他,老者就那般佝偻着背定定地端详——
周异最后一次见周瑜时,周瑜年方八岁,还是个扎着包包头垂着鬓边发、雌雄莫辩的漂亮小娃,如今已长得魁伟秀丽、清新俊逸,束紧的锦纹儒装上长发披散垂背,丝缎柔顺,熠熠流彩,浑身上下散发着翩翩丰采,象一株挺拔秀丽飘逸又健壮成熟的白扬。
看着儿子出落得如此秀丽风流、神光迷离,周异喜不自胜,不由得老泪纵横。
一番嘘寒问暖后,父子二人方对坐内堂。周瑜看着父亲白发斑驳,几番欲言又止,强自把那封书信的疑问压至心底,不想倒是周异先开了口:“瑜儿,为父并未有疾患,实是曹公逼迫,近来自觉来日不多,私下里亦想借此机会,见你一见,父亲,想你心切,吾儿,切勿见怪… …”
果然如此。
周瑜心下顿时了然,孙策平定江东震惊曹操,细打听下必然也知道了自己,曹操素来爱才如命,孙策自是招揽不来,可有生身父亲在朝为官的周瑜想是威逼利诱下总能得手,遂有此一信。
虽已知晓自己是被父亲与曹操合谋骗来了许都,周瑜却不忍责怪思子心切的老父,甚至深以为此行也算是了却了前世至死都未见父亲最后一面的遗憾,想来孙策当日力荐自己前来必是饱受树欲静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他不想让自己再尝。
周异见儿子并无不快,只是埋首不语,思付良久终是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
“瑜儿,你自小读汉书,食汉食,你来许都,事侍汉室,也未尝不可,曹公位及大汉丞相,又思贤如渴,虽把持朝政,但毕竟,比董卓吕布尊重良多,” 周异略显难堪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为父不识那吴侯,自不知他待你如何,此来也是想探寻你的意下。”
周瑜听罢,眉头紧锁:曹操固有雄才大略、胆识出众一面,但为人颇多自相矛盾之处:既智又诈,既自负,又多疑,既傲又卑,既善待天下人才,又对与已不合的人才置之死地;既体恤百姓,又嗜杀。在徐州与陶谦结怨,竟杀数十万人。既不惧强权、不乏忠勇侠气,又以“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对待他人。
沉吟片刻,终是起身向周异款款下拜,仰头相视,潇洒坦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公瑾与伯符已把臂誓约,君子一诺千金,一身不可事二主!望父上见谅。”
周异被那深邃眼眸里的认真震慑到,只暗叹儿子终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惨然一笑,惭愧道:“如此,倒是为父,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