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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春天舒城总是笼罩着绵绵细雨,日子无比惨淡地滑过,周府后花园里的芳草寂寞地疯长,海棠和月季花都闷闷地沐浴着春阳。缠绵病榻多年的周老夫人悄然逝去,同孙坚中伏一样:现实再度残酷的与历史重合。整个府宅沉默在一片静默的哀伤之中。
直到人间芳菲将尽,年少的周府当家人仍是在七零八落地病着,少主的这场伤寒起势凶猛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周府上下俱是胆战心惊,下人小心的伺候、吕蒙总是懂事地伫立门前静候吩咐,管家大伯更是寻遍各种良药补品,无奈,那声声沉闷咳嗽每夜仍是如约而至,伤痛犹如抽丝剥茧般缓慢难愈,周瑜夜里难以成眠,白天却只独坐书房弹琴,一呆就是整日。
琴声一阵一阵地随着初夏的熏风朝窗外飘去,千思万绪只深深柔碎了飘远……
一场病总算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已是春去秋来,舒城再度迎来了天高云淡桂花飘香的季节,榕树下书房的窗棂几点碎红凋落,正在整理账本的周瑜蓦然出神——他知道孙策已将父亲葬在了吴郡富春故里,安置了母亲及诸弟后,便去要求取回孙家军旧部,袁术不给,便只好屈居帐下,卖力效命。
短短半载时光里,孙策在被迫进行着由徜徉山野间的肆意策马少年向承担家族大任的少主公之蜕变过程:父仇、家恨、前路未卜的惶然、还有屈居奸诈小人帐前、寄人篱下的悲哀,太多辛酸又太过沉重,孙策自然不想要他因自己也饱受颠沛流离、看人眉睫、忍辱负重之苦,这些思绪周瑜都了然于心,却在每次思及此时总会胸口一堵,微窒的心突然间迅速塌陷。
很多事情一旦决定就无法更改,一旦错过也再无法追寻——周瑜深谙这个道理,当这一年的春雨簌簌恍惚间成了秋雨绵绵之时,周瑜便将周氏家族旗下所有良田、店铺乃至府院如数变卖,偌大家业转眼间换成了两车金片和五铢钱,又分发了丰厚的银两遣散了下人。
那一日,管家老伯依依踏出周府大门之时,嗫嚅了许久,回身向着侍奉了多年的少主最后躬身一拜,叹道:
“恕老朽多言,少主把偌大的家业千金散尽,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老朽不便相劝,只想问一声,可否值得?只愿公子来日,不叹悔之晚矣。”
周瑜上前轻扶起老叟,安慰似的一笑,缓声道:
“劳老管家挂怀,只是瑜之一生,不过是为了一句难相忘的与君诺,值与不值,悔与不悔,早已,不必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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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俱已散去,空空荡荡的庭院愈显幽深,瑟瑟秋意的阳光穿越老榕树茂盛的枝叶惨淡倾洒,周瑜仰头望着那叶间斑驳,安安静静地听秋虫呢喃不停——直到一袭暖裘轻轻披上肩膀,颈间丝绸般软滑雪绒温暖依旧,周瑜浑身一僵,猛然转身,却是无声侍立身后的青衫少年,眸色里失望一闪而过,勉强勾起唇角
“关于去留,我还尚未询问你的本意——”
周瑜话音未落,一向木讷的老实孩子却深深一揖,无比坚定地回答
“蒙愿随侍公子左右。”
周瑜微笑看着眼前少年,他像每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一样,短短一年便如雨后春笋般拔高长大,已同自己一般个头,肩背越发宽阔,臂膀越发有力,依稀昨日还是总角孩童,一觉醒来就快到了束发成礼的年纪——遂点点头道:
“如此——瑜虚长你三岁,舔居兄位,便为你提前戴冠如何,蒙弟可有自己喜欢的字么?”
吕蒙面色一红,眼睛里却是难掩的喜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吐出两字:
“子明。”
随后又怕不够清楚,复述道:
“子夜的子,月明的明… …。”
周瑜听罢不禁愕然,视线紧紧锁住踌躇满志的少年脸庞端详许久,微叹口气,终是语气很轻地出声应允:
“好,那便叫,子明吧。”
☆、第八章、语笑晏然,盛年待重来
庐江郡居巢县在寿春南面,舒城东面,距长江不到六十里,却说县郡北部临淮东城乡有一大户,户主姓鲁名肃,字子敬。此人生而失父,与祖母、母亲相依为命。祖上留有万贯家财、千亩良田。他本人性好施与,时值天下大乱,他更是大散财货,以赈穷结士为快乐,甚得乡邑欢心。
初平元年以来淮南连续大旱,庄稼田地里黍、麦、粟,均颗粒无收,饥民多吃人裹腹,居巢更是贫困异常。这日里城西鲁府门前又一次大规模开仓放粮,霎时间饥民如蚁潮水般涌来,直撞得鲁家那钉有无数铜扣的朱红对开大门隆隆作响,大院里管家正向当家进言说,粮仓就快见底,粥铺难以为继,衣着翠衫、五官和气的鲁子敬听罢一筹莫展,正思付对策间,忽听家僮急慌慌地禀报,说有一路可观的粮草车队前来解难,鲁肃惊喜之余急忙迎出去——
却见立于车队前面的月白色骊驹上,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如画,姿容若雪,一双清亮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善意,目光流转间煞是动人心魂,左边骑着枣红色骏马、气宇轩昂、相貌堂堂的随侍手握佩剑、一脸机警地把少年护在身旁,见得鲁府当家迎出来,少年立刻下马上前,竟似多年不见的好友般作揖笑道:
“子敬,闻听足下疏财仗义、开仓放粮深表敬服,今瑜运来二囷米共六千斛特来助你。”
“瑜?可是舒城周瑜周公瑾?”
“便是。”
“哈哈,幸会幸会~实不相瞒,肃正值捉襟见肘之际,足下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大恩当何谢啊。”
“子敬言谢不敢当,只瑜有一事相求——”
“哈哈,公瑾但说无妨,子敬自当竭力。”
一句“自当竭力”让鲁子敬从此踏上了春风化雨、诲人不倦的专业保姆生涯,并拥有了“谋四海之升平,享社稷之永固”的毕生事业。
吴郡富春
孙权已十岁了,却屡屡以不喜私塾先生推脱着不肯就学,吴太夫人念他还未从丧父之痛中恢复,如今又颠沛流离寄人篱下,不忍他再被课业与繁文缛节折磨,遂一直惯着他。
这日里,孙权在富春郊外他哥借来的小宅子里百无聊赖,自己摆了张矮案,上面放了一个小小的沙盘,他寻着记忆依葫芦画瓢地勾勒着舒城的山水——
忽听耳边一阵小风呼啸,一片奇形怪状的树叶落至眼前,只见那树叶自中心处对折,两边扇叶再度反折起,轻飘飘飞将过来倒像足了展翅的水鸟,他好奇满满地捡起来细细把玩,尚不知千百年后这物事名唤“纸飞机”,看了一阵忽然抬头,循“纸飞机”来处望去,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周瑜正站在不远处的金黄胡杨树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原来,周瑜已在富春城里购得一间富豪宅邸,精心翻新后颇有舒城周府的韵味,只是规模不可同日而语,先邀了鲁肃一行人落脚,仲秋刚过便“伙同”孙权说服了吴太夫人将孙家老小一并前往入住,吴氏亦深知其意,再说寄人篱下确实诸多不便,感激之余亦不免惆怅万千,只选了偏角一独立厢房迁入,深居简出。
鲁肃看着新招的下人们井然有序地忙前忙后,手脚利索却不多言语,不由佩服起周瑜治家严谨,待看得那府院大门前悬起的两盏门灯上赫然“孙府”两字,鲁子敬不淡定了,满腹狐疑去问那周姓少年,正遇上周瑜笑吟吟拉着孙权,吩咐府内上下人等:
“以后,你们便在孙将军府做事了,孙将军远征在外,府中上下事宜可由二少爷定夺。”
于是,望着站在周瑜身侧那粉嘟嘟的十岁孩童鲁子敬彻底风中凌乱了——所以当周瑜告诉他此番劳他前来便是为权少爷做先生时,鲁肃已经可以很淡定地走马上任了,只心中暗暗腹诽一句:结义兄弟做到这份上,真真令人发指( ⊙ o ⊙)啊!
话说,东汉时期的早教皆从习字、背文开始。孙权难得一见的早慧,虽不及过目不忘,倒也称得上记忆力超群:一篇文章读罢三四遍便能朗朗背诵。
鲁肃为还人情被迫来教书哄孩子,初时颇有怨念,但见了不足十岁豆丁大小却佯装少年老成的孙小权,倒无端生出几分喜爱来:惜他聪敏,从不对他大声呵斥,亦不舍得布置太多课业,只想还他纯净的童娱与生就的灵气。
孙家二公子渐渐显出自己的真性情来,对这个大了自己十岁的先生亦师亦友,只在人前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先生”,背后均是简洁明快“子敬”、“子敬”地叫,笑容是拨开云雾见了彩虹的绚烂,看得鲁肃也笑逐颜开。
这一天,秋日里阳光正好,孙权想去树上捉蝉,鲁肃怕他摔跤,便要他老实在书房里习字帖描红,在练字的时候孙权小声嘟囔道:“子敬先生的字,不如我公瑾哥写得好看,我何必要向你学。嗯嗯,连我哥也不如。”
鲁肃“哦”了一声,长眉微挑,笑问道:
“那你是如何辨别字的好坏?”
“喔~这个简单。以前我在公瑾哥的书房玩耍,喔,不,苦读,经常听得我哥说‘瑜儿的字如其人,美艳不可方物’,公瑾哥总是回他道‘不如义兄一字便可横扫千军’,”
孙小权语气声调学得像模像样,复又得意继续道:“子敬人自是不如我公瑾哥漂亮,字也软软趴趴,写满了竹简也不见分毫气势”。
这厢里站在隔窗下收拾远行行囊的周瑜听得甚是汗颜,啼笑皆非地扶额,不想当时那个黄发垂髫的小碧眼儿如何就把他与孙策的玩笑话记得如此清楚,只道这下鲁肃定要跳脚炸毛不可,正欲进去劝解一番,却听鲁肃的笑语传来,混没有发怒之意:
“喔~那权儿的字又如何?你会写自己的名字么?”
“当然会。”孙权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说着就抓过笔,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孙仲谋三个大字,同他垂在耳边鬓角的整齐发髻相映成趣。
鲁肃忍俊不禁,佯装惋惜摇头道:“哎呀,你的字,别说你两个哥哥,还不如我写得好。”
孙权端详了那纸半天,憋红了一张小脸,赌气说道:“那是当然,我习字才半载,子敬学了好久了。”
鲁肃哈哈一笑,正色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你写得不如我好,自然先向我学,待到胜过我了,再向你两位哥哥学去。”
孙权听他这么说,偏过头去略一思索,觉得所言甚是啊,于是乖乖地低头练字去了。
周瑜通过斑驳窗棂,笑看着那一大一小身影双双伏在案头习字描红,佩服鲁肃教法高明之余,只觉得孙小权那天生桀骜的劲头,技不如人时候又大方承认坦然受教继而奋起直追的性格,倒是同他哥哥出奇地相像。
当一切安顿停当,已是初雪季节。周瑜告别了鲁肃和孙家老小,带着吕蒙前往历阳,其叔叔周尚彼时任丹阳太守,正驻历阳,周瑜自是相中了他手下三千骑兵,自告奋勇地前去帮忙操练兵马。
这三千精骑自是在一年后被周瑜如数拐到了江东,成为了平定江东创业伊始的丰厚“家底”。
☆、第九章、千里楚天,英发正少年
公瑾,你可知道,马儿有个习性,见三五个一起向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