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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濂心里咯噔一下,来了,想必是今日段小楼与他说了些个什么话了,便说道:“呃……蝶衣,你们这都不是已经唱了小半辈子的戏了么……”
程蝶衣马上激动地紧紧抓住了宋濂的胳膊,手指甲掐进了宋濂的衣裳里:“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说到后来他的神情倒有些红了眼睛。
程蝶衣的表情又是一变,倒有些段小楼的痞子样,他看着宋濂半是无奈半是尴尬的说:“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呀。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哟?”(取自电影台词)
竟是这样。这段小楼心里果然也不是没有知觉的。宋濂暗自心惊,又对程蝶衣的情形有些担心。便要了盆水,给程蝶衣用冷水敷了敷脸,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豆子,你太入戏了。”
程蝶衣仿佛在梦中被这声小豆子惊醒了似的,酷似段小楼的表情便冷了下来,只剩一片空白。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脸庞滚落下来,砸在了地上,也砸在了宋濂的心里。
宋濂将程蝶衣温柔地拉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细软的头发,“哭吧,小豆子,别憋着。”
程蝶衣只把头摁在宋濂肩头,双手扯着宋濂的军装,一开始只是拼命忍着,听了宋濂的话,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尖尖细细地哭开来,哭着哭着不久便昏睡了过去。
宋濂只觉得心里破了一个大洞,连叹气的气力都被抽走。
他看着怀里睡过去的蝶衣,眼角还红红的带着泪痕。将自己的披风盖在程蝶衣身上,便横抱着程蝶衣上了回公馆的汽车。回了公馆之后就径直把蝶衣抱回了自己的卧室,轻轻给他净了面,脱下了鞋袜外衣,盖上了被子。
宋濂向后捋了捋头发,扯开了领带,松开了衬衫衣领,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点了根烟,猛吸了两口。尼古丁让他的脑子冷静了不少,两口烟下来倒是蓄了蓄力。
他复又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程蝶衣的身体缩了起来,像只虾米。宋濂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蝶衣的眼角、鼻梁,又抚过唇角,他的食指压了压程蝶衣的两片唇,又轻轻将蝶衣散在额前的头发理了理。伏□子,蜻蜓点水般吻了吻程蝶衣的睫毛。他的眉头皱着,眼神动作却像对待珍宝。
他走到床边坐下,烟雾模糊了他的神情,窗外月光冰蓝。思绪飘回到今晚蝶衣酒话上,段小楼平日里只是对着他师弟佯装痴傻,他分明对程蝶衣的心意一清二楚,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从前态度暧昧不明,如今却晦涩地暗示自己不会像程蝶衣一样沉溺。想必蝶衣也明白晓庄梦蝶将醒,他那么透彻的人儿。只不过是不愿也不想去细想段小楼的意思罢了。
他转头看向床上睡得并不算安稳的程蝶衣,睡梦中依然口中囫囵不知说着什么,两弯柳眉皱起。宋濂掐灭了烟,走过去一下一下柔柔缓缓地拍着蝶衣的背,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低低哼唱几句《采红菱》,这才把程蝶衣安抚平静了,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宋濂嘴巴里涩涩的,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一夜。天未亮就离了公馆,走之前只关照了管家要好生伺候程老板,连每天必做的功课——刮脸都没做。
虞姬虞姬,奈若何?奈若何?
☆、绘声绘影(抓虫)
翌日早上程蝶衣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和周璇在龙源楼喝酒,后来又模模糊糊地趴在谁怀里哭了一场,现在头还有些胀痛,眼睛也有些睁不太开。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刷一下的撩开被子,看到身上衣物虽然脱去了些去,却也还算整齐,身子清爽并无不适便松了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屋子挺大,全然是西洋风格,墙上贴着柔和色调的墙纸,一张大大的席梦思床正对着个半圆形的露台。光线照射下有些透明的纱帘半掩着,漏出些许光束,依稀可见空气中微小的颗粒起起伏伏。对着床的东南角靠窗是几张黑色皮子的高背沙发椅和一个大理石壁炉,底下铺着厚厚地地毯,椅子一边的案上放着几只玻璃杯和一瓶不知装着什么洋酒的镂花玻璃长颈瓶。床的西南角是个柚木大衣柜,一边是一个全身镜。一侧是一扇通向独立浴室的门。
他下了床,只披了件外衣便光着脚走在柚木色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缓缓朝通向露台的玻璃拱门走去。纤细的手指撩开白色窗帘,有些刺眼的阳光让程蝶衣不禁眯了眯眼。他推开玻璃门走上露台,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耳边是悦耳的鸟鸣,脑袋里嗡嗡嗡的不适感也减轻了许多。
露台在二楼,正对着公关的园子,此刻也可以看到些许个小厮在做着扫洒。高大的香樟直直高过公馆的屋顶,有几枝树杈横逸斜出,伸进了露台之中。因这是秋日,叶子间结了好些个深紫色的小果子,颇为可爱。程蝶衣只瞧着这园子有些眼熟,却又记不清具体是哪个,便随性地将双手撑在露台栏杆上,心情是近日前所未有的轻松。
忽然仿佛听见有人喊他,睁开眼向下瞧去,只见是周璇巧笑倩兮地朝他挥着手,说:“我的程老板,你可算是醒了,快快梳洗一番下来,我有个惊喜给你!”一边说一边还把另一只手里的大牛皮纸袋跟他示意。
程蝶衣见是周璇,心下便明白这里是宋公馆。自己现在这幅样子有点儿衣衫不整,没有净面儿也没有梳头,有些不太好意思。不过他又想,有昨晚好些个事儿自己记不大清了,一会还得好好问问周璇。就笑着应了,昨日的外衣因为沾了许多酒气被宋濂派人一气拿去浆洗了,只见床前的穿衣櫈上摆着一套全新瑞蚨祥的成衣长袍马褂,心里对宋濂的体贴竟有些甜甜的,便穿戴妥当,走进了洗漱间好好梳洗了一番。
漱口时用的是宋濂的杯子,梳头时用的是宋濂的梳子和头油,修面时用的是宋濂的肥皂和刀片。程蝶衣心里有些不太自然,这些毕竟都是非常私人的物件,也不知道宋濂会不会在意自己没有打声招呼就动了这些东西,但要他不修边幅就出去见人,实在是做不到,也只能得罪了。他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那两片不自然的红晕消下去些,觉得挑不出什么不妥来了,才走下了楼。
管家见这位下了楼,赶忙使人招待程蝶衣用些早茶。都是宋濂关照好的,是些清淡的鱼粥和小菜,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胜在做得精细。喜福成的班主一早就来问过了,不过宋濂有心给程蝶衣放放羊,也知道他这两天并不想见段小楼,早就吩咐了管家对戏园子那边来的人一律都说今日程老板身子不爽,只能好好歇着,并不见客唱戏。
刚吃完了早饭程蝶衣就被人请到了绘画室,说是绘画室,却更像会客厅一样。程蝶衣心里也觉得有些纳闷,后来问了宋濂才知道是英文里边儿的“drawing room”泊来的,其实就是个小客厅。
一走进去就看见周璇忙里忙外,一会儿指挥着拉起了一大块大白布立于一面墙上,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从个木盒子里取出了一个看上去沉沉的玩意儿,这玩意儿底部方方,上边立着一大一小两个轮子似的物件,一侧还有个手摇柄。只见周璇命人挪开了中间的沙发椅,摆了张小桌子,将这台东西搁在桌子上对准白幕放正了,又把绘画室里的留声机搬到了旁边儿。
等到周璇一切准备就绪,就拉着程蝶衣坐了下来。从一个大牛皮纸里边儿取出了一盘带子和一张唱片。笑着对程蝶衣说道:“蝶衣,我不容易托老师借了台电影放映机。只可惜咱们不是在影院里头,没办法看有声的电影,所以我只好要了这盘唱片母带,能让你一边看一边听。”
程蝶衣虽然对上海那边儿的新玩意儿,电影,有所耳闻,但是从来都没看过。看到这阵仗,自然是又好奇又有点兴奋。他一双杏眼晶亮地看向周璇,问道:“这些个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你说的好些话我都不太明白。”
“这些都是放电影要用到的机器,待会儿你就盯着那块白幕看就成了。跟你们唱戏一样,都是有剧情,有故事的。”周璇说着走到放映机那里,叫人把电灯都关了,窗帘也拉上,将留声机的唱针搁上,一只手也开始慢慢摇起了放映机的摇柄。
白幕上黑白影像一出现,便叫程蝶衣吃了一惊。这人竟然像要从白布里走出来一般。不同与西洋镜,这里边儿的人物都是活生生的。蝶衣还看见着了浓妆的周璇也在里边儿,便笑着觑了她一眼。这电影,当真是有趣极了!这是部周璇主演的歌舞剧,正好恰如其分地把周璇的好嗓子展示了出来,虽然剧情不算精致,留声机的声音也有些走样,但是对于首次接触电影的程蝶衣来说已经是自己看过最神奇也最新奇的东西了。
一部片子让程蝶衣看得是哭哭笑笑,等到周璇拉开窗帘的时候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竟然把要向周璇昨夜情形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突然转头对周璇说:“小璇,有没有电影拍得是京戏?”
周璇闻言微笑着对他说:“可不是有么,有部谭鑫培谭老先生演的《定军山》。只不过那时录电影还没有声音,况且放的时候宋将军都还没出世呢。”
程蝶衣昨天晚上的忧郁完全一扫而空,他有些激动地问道:“真的?!那我也能看吗?”
“能看是能看,不过好歹也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带子存着。我帮你问问老师看看,不过依我看还是拜托宋将军好些,一来是你们交情不浅,”周璇本来是说得挺正经的,突然顿了顿,眼睛骨碌一转说道:“这二来么,便是你想要的东西,只怕将军翻天覆地都会给你弄来。”周璇说完还朝着程蝶衣暧昧地眨了眨大眼睛。
程蝶衣被她那“二来”一下子血涌到了耳朵尖,心里边不知怎的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喜滋滋的,但是他毕竟面皮儿薄,起了身便佯装追打起了周璇,“好你个小璇,我叫你戏弄我!”周璇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直道“饶了我吧,我不敢了!”
☆、长夜漫漫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老是要宋濂帮忙,但是谭鑫培那是谁?那可是响当当的名伶!对于蝶衣来说再怎么不好意思也挡不住一睹梨园大师风采的诱惑。三人一起用晚餐的时候,程蝶衣踟蹰着提了出来,说想要看看这部戏。
宋濂微微一愣,而后干脆地说了句“成”。
程蝶衣本来心里还有些忐忑,听他答应的干脆,又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周璇对自己挤了挤眼,轻轻横了周璇一眼,一张瓜子脸蛋微微泛红,想起了白天周璇逗他的言语,竟不敢正眼直视宋濂,只低着头低低的说:“多,多谢将军。”
宋濂被他们两之间的互动弄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一直打算着跟程蝶衣拉近距离,便微微笑了笑,那模样肃杀之气尽收,清俊得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