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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程蝶衣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宋濂两下一猜就知道那个段小楼为之拍了茶壶的头牌应该就是这位菊仙小姐了,道:“哦,是菊仙小姐啊。”他垂眸扫了眼菊仙光着的脚,虽然神态不带一点儿轻蔑,但他通身气派不比常人,愣是让倒让菊仙有些不太自然地挪了挪脚,“段老板还是赶紧的找双鞋给菊仙小姐穿上吧,这大冷的天光着脚可怎么受得了。”他心里瞧不上段小楼,于是说话也有点夹枪带棒,说完就扶着程蝶衣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中。
段小楼被宋濂这么不冷不热的来了句,脸色有点发黑,又看见菊仙朝自己督了一眼,眼睛里还泛着些委屈的泪光,仿佛是在责怪他连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想得到的事儿,他段小楼怎么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他只好硬着头皮回屋子里头随便扒拉了一双唱戏用的绣花鞋给菊仙暂时穿着。
菊仙是个经人事儿的,又在青楼里呆了这么多年,非常精明,也知道怎么拿捏人。那天在花满楼段小楼给她解了围,她是有点动心,但这点点动心不至于让她净身出户。她特特地来听过几场《霸王别姬》,觉得段小楼是个顶天立地可以依靠的男人,连他的粗枝大叶都变成了一个丈夫的优点,若能成事,这今后但凡有什么不都还是她菊仙做主?做良人总好过在窑子里没有出路强吧。
只见她也不惧人前人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小楼,那天在花满楼…要不是你在楼底下接着,我早就入土了。那杯定亲酒,可是你先喝了一半。菊仙命苦,你要是收留她,有人当牛做马伺候你,你要是嫌弃她,大不了,她再跳回楼!”
段小楼一时也不知如何回应,他那日在花满楼只不过是与人解困,玩玩罢了,想不到菊仙竟然当了真,净身出户投奔他来了,现下这么多人的眼睛都在呢,这……
菊仙见他思量良久,心想这段小楼莫不是真的嫌弃她是青楼出身,有些着急地看向他。
段小楼本来踟蹰着不想应的,虽然大家都是下九流出身,戏子比女表子好不到哪去,不过好歹他现在也是个名角儿,找个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应该还是可以的。哪个男人想娶个千人枕、万人尝的呢?他刚想开口婉言拒绝,却看见宋濂体贴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程蝶衣披上,神态亲昵,而自个儿的师弟虽然顶着张有些苍白的脸,却也若有若无地朝对方笑了笑。他又想起方才那坤与他说的程蝶衣遇上贵人之类的一番话,心里像有几百只虫在爬似的不痛快。气儿一个顺不来,便学着宋濂将自己身上的褂子披在了菊仙身上,算是默认了自己不嫌弃她,又笑着朝宋濂和程蝶衣示威般的瞥了一眼。
一旁戏班子里的人都开始起哄叫好,宋濂隐约听见身后有个演丑角儿的嘟囔着说了句:“这妞可够厉害的!”他虽然担心一旁面色沉沉的程蝶衣,却也乐得段小楼胡闹,没有结果的念想总得断,不是吗?
☆、黃天霸和女支女(下)
宋濂接了段小楼示威般的一眼,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我做什么你用得着跟我有样学样吗?!虽然瞧不上段小楼这番作态,但眼见一旁的程蝶衣垂下握紧的手,那手指关节绷得青白。本来他是想狠下心来让程蝶衣断了这份心思,现下见蝶衣这个样子,他倒又心软了。给那坤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着点把这事儿揭过拉倒。
如今宋濂的大腿那坤敢不使劲儿抱着嘛,小眼睛滴溜一转拍着手就说:“服,我服!这他妈就是一本大戏啊!”段小楼听着马屁心里边儿这个舒服啊,只听得那坤揶揄地朝他挤了挤眼睛,也不拘这么多人就说起了荤话:“什么时候‘洞房花烛夜’啊?”他说完这句,戏班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窃窃笑了开来。
段小楼此时觉得自个儿忒有面子,刚才的犹豫和不忿一起都给抛到脑后去了,笑起来那个痞子样儿,哪里还像个楚霸王,倒像那黄天霸了,说:“今儿晚上。”
他一说完周围一大圈子人都开始起哄叫好,宋濂皱眉微微瞪了那坤一眼,心道叫你快些个完事儿,怎么就这么没眼色!洞什么房!当着小豆子的面儿就说起这种话来了!
那坤心里那个委屈哟,心想我也指着这段小楼吃饭呐,光有个虞姬可怎么演,不把这楚霸王哄好咯,到时候不甩脸子给自己看?他也已经是转足了脑筋才说出了那几句话来,只求段小楼马上大笔一挥就请大家伙儿去吃喜酒。
但这菊仙却是个出人意料的,她还没擦干脸上的泪珠子就笑开来说道:“还有呐,你呀,得当着,这戏班儿上下老少爷们儿和宋将军的面儿,先给我办定亲礼。我得堂堂正正地进你段家的门儿!”她看了眼宋濂,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缓缓走到宋濂跟前,蹲下告了个万福,说:“菊仙今天能见着宋将军的面儿,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将军不嫌弃菊仙出身下贱,菊仙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将军做我和小楼的证婚人,不知道将军肯不肯给这个面子。菊仙在这儿先给您磕头了。”说罢软软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又抬眼勾了宋濂一眼。
宋濂被她这一眼弄得汗毛根根倒立,这女人,好生厉害,青楼里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他要真成了菊仙和段小楼的证婚人,他俩儿倒是高兴了,但这事儿要是传到南京那边老爷子的耳朵里,还不把他楸回去扒皮抽筋?!毕竟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呢,要瞒要遮都别想了。
程蝶衣就坐在宋濂的旁边,心中恨道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路上碰见了,还叫他把自己那些使劲藏着的丑事儿都说与了敏之听,虽然敏之对他一如既往,甚至说是更加关怀了,但他心里始终过不去那道坎——自个儿的娘就是个窑子出身的。现在才知道这女人竟然就是那个让师哥大闹八大胡同的“潘金莲”,巴巴儿地跑出来要跟师哥成婚不说,如今竟然还没脸没皮地求敏之给她证婚!
程蝶衣把菊仙那一眼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头的火一阵一阵地直往上蹿。宋濂这边还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绝,程蝶衣那边却实在憋不住怒意了,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来,也不管自己现在的语气冲不冲,就说:“菊仙小姐,宋将军日理万机,哪还有空来做这事儿,您呐,就别往那地上跪着了,大冷天儿的,何必呢?!”
就算是菊仙这样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人听了这话也有些尴尬和不快了,她只得讪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段小楼见程蝶衣这么不给他面子,一张脸煞黑,刚想发作,又想起师傅从小教导他要照顾师弟,忍着气努力把神情缓和了一下,给程蝶衣找了个台阶说:“蝶衣,叫声嫂子吧,不叫不成了。还有,既然将军事务繁忙,今儿晚上这证婚人的活儿,你可得给我接下来。”
程蝶衣只觉得自己体内扑腾着的烈火就像被人突然浇了桶冰水一样,仿佛受不住这冰火两重天的难受滋味儿,他分明能听得见自己的心“卡啦”一声裂成了两半。他眼底仿佛有些水汽,身子坐得端端正正的,说:“黄天霸和女支女的戏,不会演,师傅没教过。”
这后台挤了这么多人,程蝶衣的话一说竟是连一点儿响动都没有了,场面瞬间尴尬了起来。那坤见状赶紧说:“哎哟我的程老板,这哪儿跟哪儿啊?”
菊仙倒看出了些门道,她在欢场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不论是喜欢女人的,还是喜欢男人的……不过这段小楼如今是她菊仙的男人了,她便挽着神色不豫的段小楼说:“师弟,小楼在人前人后提起您来,可都是说的厚道话儿呀。”说完还颇有意味的觑了程蝶衣一眼。
这些个戏班子里的人都是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看程蝶衣的样子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便开始扎着堆的窃窃私语起来。
程蝶衣哪里会是菊仙那个女人的对手。宋濂看不下去了,从容地站起来,他身姿挺拔,气度非凡,往那儿一站所有的人都停了闲话只盯着他看。他的表情并非愉悦,紧抿着的薄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从身后站着的秋明手中接过了一把宝剑,又把程蝶衣从圈椅上拉起来,细心地替他裹了裹披风,一双凤眼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说:“君越,给你。”
程蝶衣一看之下,惊觉这正是当年他和师哥在张府时见到的那把剑,当时他见段小楼拿着这把剑爱不释手,当即承诺今后一定把这把剑送给段小楼。他有些不明白,宋濂是怎么弄到这把剑的,现在又给他是为了什么,师哥还记得他们小时候的诺言吗……他满肚子的矛盾和疑问和既慌乱又痛苦的心情在看向宋濂双眼的时候奇异地平静下来。
是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是一个人。
程蝶衣捧着那把剑走到段小楼跟前,把剑塞到了对方怀里,神情比之方才镇定了许多。
段小楼本来也只是生气他亲师弟一点儿情面也不讲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给他没脸,现在看到程蝶衣把这么一把宝剑给了自己,当下也不与他计较了,终于笑着说:“这把剑就算是红包了!好你个蝶衣,这面子你总算给你师哥了,要不然……”
程蝶衣此时也不想与他废话,心里面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段小楼细看了这把剑能记起他们往日的情分,只说:“你认认。”
段小楼不知所以,拉开剑鞘,被蔚蓝的剑锋闪了下眼,大声说道:“喝,好剑!”又嬉皮笑脸的说:“又不上台,要剑干什么?嗯?”
心里边儿淌血是个什么滋味今天程蝶衣可算是尝到了。他只觉得两腿发虚,只靠着宋濂扶着他后腰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着,一双眼睛黯淡了下去,又强撑着深吸了口气抬了抬头,愣是没让眼泪滚下来。他微微偏头对一旁的宋濂轻声说:“敏之,我们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
宋濂当即也不顾这一干人等,揽着程蝶衣就往门外走去,他实在是不想让君越再待一分一秒。众人见程蝶衣不顾师兄弟情分竟然连杯喜酒都不喝就要走,连忙劝的劝拦的拦。只见程蝶衣轻轻抬了抬手,停了停,说:“段小楼,今后,你唱你的,我唱我的!”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除了戏园子。
别人也许没看见,宋濂却分明见着蝶衣两行清泪黄豆似的落下来,砸进了脚下泥土里,他心里疼极了。猛地把程蝶衣拉进了一边的小巷子,不由分说紧紧将那人抱进怀里。只听见他怀里的人瓮声瓮气地问:“那把剑你为什么给我?”
“你以为我是让你能有希望和段小楼重修旧好,相亲相爱?门儿都没有!”他心里痛恨段小楼不知好歹伤害蝶衣,又恨蝶衣到了那时还心存侥幸,“我是让你挥剑斩情丝!”
程蝶衣听了,身子僵了片刻,突然仰起头来,两片还涂着浓重胭脂的嘴唇使劲儿地往宋濂的嘴唇上碾着。
宋濂楞了一下,将程蝶衣压在巷子冰凉凉的墙壁上,一手锁住蝶衣的下巴,一手托住对方的脑袋,当下吻了起来。两人的舌头在对方唇齿之间来回游走如胶似漆,一股电流“唰”的一下从二人的尾椎骨直直爬上头顶,那种颤栗的感觉瞬间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