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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物。”
麻辣烫淡淡地笑着,可让人觉得她似乎在流泪:“许秋在很小的时候,已经知道如何吸引爸爸的全部注意力,她从不允许爸爸多看我一眼。有一次我要文艺汇演,我和爸爸说老师希望家长能去,爸爸答应了,可是第二天许秋就生病了,爸爸要陪伴她,而我妈妈要照顾他们。所以,在学校的文艺汇演上,别的小朋友都被家长前簇后拥,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很长一段时间,学校的几个老师都以为我是孤儿。还有一次,妈妈的朋友送我一辆自行车,我就央求爸爸教我,爸爸答应了,许秋说她要一块儿去,然后许秋摔断了腿,并且得了‘自行车恐惧症’,爸爸把所有视线范围内的自行车都送了人。蔓蔓,你能相信吗?许秋从自行车上摔下去的时候,我真的看到她在冲我笑,眼中全是蔑视,可是连我自己都怀疑是自己眼花了。这样的例子太多,多得我可以和你说三天三夜。”
麻辣烫向我举了举酒杯:“干杯!”我立即举起酒杯,陪她喝了一满杯,“许秋从小到大没考过第二名,她把压岁钱省下来,捐给希望工程。她主动给差学生补课,她能歌善舞、能说会道,她是老师眼中最好的学生,父亲眼中最优秀的女儿。而我呢?我沉默寡言,总是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学习成绩差,我的大学是爸爸动用了关系才能上的,虽然这对爸爸不算什么,可是我知道他觉得很丢人。许秋在所有人眼中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只有我知道,她是恶魔,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是恶魔。如果我告诉别人,别人就会觉得我是嫉妒中伤她,我才是邪恶的魔鬼,竟然伤害那么善良纯洁的许秋,就连我妈妈都不相信我。她一厢情愿、可怜兮兮地巴结着许秋、讨好着父亲,从不肯相信许秋看她就如看一个佣人!很多时候,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其实许秋从来没有对我不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天天晚上失眠做噩梦,我曾经看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医生,却一点用都没有。可等许秋大学毕业出国后,她走的第一个晚上,我一觉睡到第二天十二点,我终于确定我没有病,我只是怕她,怕得日日不能安睡。蔓蔓,我不管别人是否觉得我冷血,我只知道她让我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让我失去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我至今仍会梦见她,从噩梦中哭醒。我要用一生去遗忘她给我的伤害,我要很努力才可以摆脱噩梦,让自己做一个自信快乐的人。我不能原谅她,不管她是生是死!”
麻辣烫盯着我:“蔓蔓,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重重地点头:“我相信!”
“中国人都喜欢说人死万事空,你会介意我不原谅许秋吗?”
“不!但是我希望你最终会遗忘她,没有刻意的遗忘,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只是压根儿想不起这个人!”
麻辣烫轻轻地抱住我,头贴着我的脖子,我感觉有湿湿的液体流淌在我的肌肤上,我搂着她,默默地喝着酒。
我虽然知道麻辣烫有一个异样张扬热烈的灵魂,但是我从来不知道她为了这份张扬、热烈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阴影,又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麻辣烫一直伏在我肩头,我的半个肩膀都已经湿淋淋,她似乎要把她童年、少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哭出来。我一杯一杯地喝着酒,想着她小时候,躲在角落里,看许秋和爸爸谈笑。无论她如何努力,爸爸都看不到她,她只能转身去找妈妈,却发现连妈妈也看不见她,她只能一步步退回自己的小黑屋,小黑屋里还有许秋给她备好的钉子,随时等着扎她。想到我小时候,妈妈给我做衣服,按照最时新的样式做,做好后,所有人都以为是买的,她自己舍不得买蕾丝睡衣,可舍得给我买蕾丝裙子。爸爸给我用破轮胎做橡皮筋,我有了一条全班最酷的橡皮筋,每次下课,我都大喊“谁要跳皮筋”,所有女生都围着我嚷“我玩”,我得意快乐地笑着。可这么爱我的人竟然一个已经去世,一个正在被病魔折磨。
不知道是怜惜她,还是怜惜自己。不知不觉中,我也开始掉眼泪,两个人抱着头,泪水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哭了很久后,我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问。
“麻辣烫,你能给我讲一下你是怎么第一次见到宋翊的吗?”
麻辣烫已经有七分醉,听我提到宋翊,她笑了:“五年前,不对,已经快六年了。六年前,我的肾脏出了问题,只能等待器官移植,却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器官。爸爸年轻的时候,在西藏工作受过伤,不能捐献器官。妈妈想给我一个肾,可医生说她身体不好,手术危险太大,我也坚决不同意,我和妈妈的关系就是在这个时候缓和了一点。后来我的肾脏渐渐衰竭,血压上升,压迫视网膜,我的视力逐渐弱化,到后来近乎完全失明,却仍然没有合适的肾脏。妈妈再次提出她要给我一个肾,爸爸没有办法,只能带我们去美国,看美国的医疗技术能否进行安全的手术。美国的医生检查完妈妈的身体后,也反对进行手术,本来已经绝望,没想到,我运气很好,在美国,我等到了合适的肾脏。”
“你就是那段时间遇见宋翊的?”
“嗯!那段时间,我非常悲观和绝望,我不明白老天让我来世上一趟究竟是什么用意,我从没有快乐过,本以为许秋离开中国,我获得了新生,可老天又让我生病,似乎老天就是要不停地折磨我。我总是一个人坐在自己的黑暗中,和谁都不说话。我有整整三个月,一句话不说,不管妈妈如何哭求我,我都不说话。后来,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人在哭。我从没听过一个男人能哭得那么伤心,哭得我都想和他一起哭,我终于从自己的黑暗中探出了一个触角,我问他:‘你为什么哭?’他居然听得懂中文,停止了哭声,似乎很惊讶角落里除了他还躲着一个人,大概他看到我眼睛上的纱布,就问我:‘你的眼睛怎么了?’我告诉他:‘因为我上辈子做错了事情,上帝要惩罚我,所以让我变成瞎子。’他说:‘不是的,上帝只是为了让你今后的色彩比别人更绚烂,所以现在给你黑暗。’后来我又在那个秘密角落里碰见过他,他给我读书,陪我说话,他给我的黑暗世界中投入最灿烂的阳光。他真是我的天使,就在我遇到他的第三天,医生告诉我有了合适的肾脏,我激动地要护士推我到秘密角落,想把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他,可我却再没见过他。我问妈妈和护士,没有一个人说见过这样一个人,他就好像是我幻想出来的天使,牵着我的手走过最黑暗的日子,等我见到阳光时,他却消失在阳光下。”
麻辣烫唇齿不清地问我:“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爱守护自己的天使?”
麻辣烫终于醉晕过去,我也浑身发软,给大姐打电话,请她来接我们。
大姐和老板两个人才把麻辣烫和我塞进车里,麻辣烫醉梦里又是笑、又是哭,一时叫妈妈,一时又叫爸爸,一会儿叫我的名字,一会儿叫陆励成的名字,一会儿又叫宋翊的名字。
我突然拍车门,大叫:“我要下车。”
大姐气结:“你还想干什么?”
我摇摇晃晃地爬下车,招手拦计程车:“我要去见一个人。”→文·冇·人·冇·书·冇·屋←
大姐要拉,没拉住,我已经钻进计程车,报上了地址。大姐无奈,只能给司机一张一百元,嘱咐他送我到目的地。
我头重脚轻地走着,等晃到门口,一边拍门,一边身子往下滑。宋翊一开门,我就整个人趴到了地板上。
他忙把我抱进去,放到沙发上,又想给我去泡茶,我拽住他:“宋翊,你究竟爱不爱麻辣烫?”
他淡淡说:“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想起身,我一把圈住他的腰,阻止他离开:“我很清醒,从没有过的清醒。你告诉我,你究竟爱的是麻辣烫,还是爱她体内许秋的肾脏?”
他本来正在拉开我的手,闻言,身体剧烈一震,脸色刹那间就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好一会儿后,他才失魂落魄地问:“她知道了?”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只能笑:“没有!你们都瞒得如此辛苦,我怎么敢让她知道?”
他缓缓地弯下身子,坐在了地板上。我躺在沙发上,恰好能看见他的脸,他的眼睛中全是哀伤,沉重得似乎下一刻就会压垮他,而他眼中那个小小的我,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我不是一直在笑吗?
我去遮他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没有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
他把我的手按在了他的脸上,掌心里一片冰凉,他的声音从我的指缝间传出,低沉得我要凝神,才能捕捉到。
“我到美国后,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了许秋。她太光彩照人,没有人能无视她,她对我似乎也青眼有加,我约她,她没有拒绝。所以,我们就开始约会,水到渠成地成为了男女朋友,周围所有的同学朋友都祝福我们,说我们是男才女貌、男貌女才,天造地设的一对。许秋比我早毕业,早工作,她的性格很好强,工作上肯定压力很大,有时候脾气会有点暴躁,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不但帮不上她,还不能包容她,常常和她吵架。后来,我们决定远离都市,好好谈一谈,我们坐飞机到盐湖城,然后从那里租车去黄石公园,我的原意是想借着山水,两个人好好沟通一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又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她气得大叫:‘我们分手!’当时我们前面有一辆房车,开得很慢,我心头憋着火,看是虚黄线,允许越道超车,就猛踩油门,开到了对面车道上,想要超车。我不记得她当时说了什么话,只记得我也非常生气,就冲她大叫:‘你想分手,那我们就分手!我也永不想再见你!’听到她的惊叫声,我看到一辆吉普车飞速地开向我们,我剧烈地打方向盘,可是已经晚了,和吉普车相撞后,我只感觉车在不停地翻滚,然后我就失去知觉。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的腿骨折断,她却仍在重危病房。我不停地向上帝祈求,希望他能原谅我,可他还是带走了许秋。许秋的爸爸在许秋弥留的三天内,头发足足白了一圈,许秋去世的时候,他差点要当场杀了我。他不停地骂我是凶手,质问老天为什么带走的不是我,而是许秋。他不知道,我真的宁可撞死的是我,我宁愿活着的是许秋。”
难怪他会如此理解我的父亲,原来他们有类似的经历,我当时就该想到的,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理解。
我的掌心中有濡湿的液体,沿着我的指缝,冰凉地滴落。
“我总是想着车祸前,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那好,我们就分手!我也永不想再见你。’如果这世上有时光倒流,我愿意下十八层地狱,去挽回我所说过的话。”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很痛,他的泪水似乎全变成了尖锐的刺,刺在我心上。
“你爱麻辣烫吗?”
他回答不出来。
我又问:“那你爱我吗?”
他转过了头,眼睛看着别处,清晰地说:“我爱许秋。”
我的身子无法克制地抖着。
他站起来,拉远了和我的距离,就如在我和他之间划下天堑:“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来就能回去。”我歪歪扭扭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却又转身看向他,“麻辣烫值得一个男人全身心爱她,而不是一个人赎罪和自我惩罚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