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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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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了他们的脸,这三个山胞都很年轻,脸上没有野性的代表——刺青。显然他们也被文明所陶冶了。在这火光之下,以黑夜的山林为背景,她觉得他们都很漂亮。或者他们混杂了一些荷兰人的血统,眼眶微凹而额角和颞骨都比内地人高些,但他们确实是很漂亮的!调过眼光,她看到了纪远。锁锁眉,再睁大眼睛,她望著那个满不在乎的男孩子——不,他不该是个“男孩子”,而是个标准的“男人”!——

她有些惶惑,这张脸,和那伸向著火的长长的腿,都比那些山地人更像个山地人!说不定他也是个山地人呢!她摇摇头,又微笑了。“笑什么?”这次是嘉文问她。

“没什么,”她掩饰的看看天:“只是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真的?”他问,握住了她的手。“不再为摔那一跤的事别扭了?”“噢!”她失笑了。“怎么会呢?又不是小孩子!”

“你别不高兴纪远,”嘉文本能的为纪远讲话。“他就是那么样一个人,从不顾及别人的想法和心理的,总是我行我素。但他是个心地最好,也最热情的人。”

“别说了!”可欣突然的脸红了。“我一点不高兴他的意思都没有!”“那就好了!”嘉文说:“我喜欢纪远!”

“说不定他会成为你妹夫呢!”可欣微笑的说,望著纪远那边。这时,嘉龄正端著杯咖啡,走到纪远旁边坐下,不知凑在纪远耳边讲了句什么,纪远就停止吹口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好像相处得很好。”可欣又加了一句。船12/55

“我希望嘉龄别认真,”嘉文咬了咬嘴唇:“纪远很少有专一的感情,他的女朋友可以成打的计算。”

“大概是个自命风流的人物!”

“他不是‘自命’风流,而是真正风流,”嘉文顿了顿,又摇了摇头。“用风流两个字对纪远是不公平的,他并不是风流,他就是——就是——”找不出适当的形容词,他烦躁的下了结论:“他就是那样一个人物!”

可欣笑得很有趣,欣赏的望著嘉文,她真喜欢他那股善良劲儿。故意的,她重复著他的话:

“就是那样一个人物!”

“真的嘛!”嘉文辩护什么似的嚷著。

“当然,当然!”可欣拍拍他的手,带著种安抚的味道。“我不是不相信,是欣赏你这句话。”

纪远的口琴换了调子,一阕“罗莽湖边”吹得每个人心头都充塞了说不出来的滋味。他的口琴技术显然经过一番训练,拍子打得清晰而准确。嘉龄跟著琴声在低唱:“出城郊,风光好,望远坡,真美丽,香尘日照里,罗莽湖上,忆当初,双情侣,终朝携手共游嬉,在那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在那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可欣不由自主的也哼了起来,胡如苇加入了,嘉文也跟著哼。歌声,琴声,火焰在跳动,木柴被烧裂的噼啪声。还有近处的风声,远处的松涛,和那溪流的潺□低诉……夜是觉醒的,张著静静的眼睛,凝视著这欢笑的一群。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今夕何夕?月明星稀?美丽美丽的罗莽湖上?还是美丽美丽的卡保山中?湘怡把她的下巴放在弓起的膝上,注视著那熊熊然向上奔窜的火苗,一点火星跳了起来,落在沾著露珠的草地上,熄灭了。哦,愿那点火星永不熄灭,愿心头的火星永不熄灭……她转头对嘉龄那边看去,嘉龄的手肆无忌惮的搭在纪远的肩头,身子摇晃著唱得正有劲。调过目光,可欣和嘉文并倚在一块儿,手握著手……她眯起眼睛,睫毛盖住了双瞳,侧耳倾听,夜是觉醒著的,到处都有著属于山林的声响。夜不寂寞,人不寂寞,而她呢?张开眼睑,火燃烧得多么热烈生动!今夕何夕?或者这“夜”并不属于她,但她却仍然衷心渴望“它”永不消逝!永不离去!胡如苇不知从那儿摸出了一架电晶体收音机,越过好几个电台之后,史特劳斯突然柔美的跳跃在夜色里,纪远抛下了他的口琴,拉著嘉龄站了起来。用手绕著她的腰,他们围著火舞动。维也纳的森林!卡保山的夜色!三个山地人睁大了惺忪的睡眼,新奇的望著那旋转的一对人影。嘉龄忍耐不住了,音乐是容易使人血脉加速的东西,而欢乐是具有感染性的。拉著可欣的手,他们也加入了华尔滋的行列。胡如苇把收音机放在石头上,不甘寂寞的对湘怡鞠了一躬。火舌跳动,音乐喧嚣,几里路之内的野兽该都被吓跑了,三个山地人面面相觑,但夜是活的,夜是动的……他们何尝想猎什么野兽?他们已经猎著了“卡保山之夜”!

维也纳的森林之后是蓝色的多瑙河,他们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下舞伴。纪远微笑的注视著可欣,火光与月光揉和,她的脸红润清幽。他不喜欢那对静静的望著他的眼睛,仿佛又在安详的剥去他的外衣。你是谁?他旋转著。我不信任你!他旋转著。长发的罗蕾莱!他旋转著,旋转著,旋转著……。

夜越转越深,星光越转越沉,火苗在低暗下去。一个山地人走开了,伐木之声立即响起,大根大根的木头和树枝被拖了过来,火被潮湿的木头抑得更暗了,但迅速的又扬起头来,欣欣然的燃烧著。倦意在无声无息中悄悄的来临,没有人再跳得动舞,收音机里的音乐变成了小提琴独奏的小曲子,幽默曲、离别曲、冥想曲……嘉文打了个哈欠,望望那竖在暗夜里的帐篷,倦意深重的说:“我想去睡了。”“夜里不是还要打猎吗?”胡如苇也打了个哈欠,仿佛连哈欠都具有著传染性。“等打猎的时候再叫醒我吧!”嘉文说,已经提不起丝毫的劲来了。纪远坐在火边,沉思的凝望著火,一面用一根长树枝在火里无意识的拨弄著。山地人搬了更多的木头过来,好像他们准备烧掉整座的卡保山了。纪远觉得有人走近他的身边坐下,他抬起头,是唐可欣。她望著那些山地人,纳闷的问:

“他们干什么砍这么多树来?”

“他们要维持火的燃烧,终夜不熄。”纪远说,对那些山地人叽哩咕噜的说了一串山地话,又转向可欣。“他们习惯于坐在火边打盹,一直到天亮,我叫他们到帐篷里去睡,他们不肯。”“为什么?”可欣张大了眼睛。

“帐篷太小了,”纪远微笑的说,望了望辽阔的天空。“和天地怎么比?”可欣坐在那儿,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纪远看著她,问:“你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欣站了起来,仍然看著他。“他们都去睡了,你怎么不去?”“我一睡就会睡到大天亮,”纪远说:“还不如就这么坐著,再过两小时,也要叫醒他们去打猎了。”他注视著黑黝黝的山林。“未见得会猎著什么,但总得去试试运气。”再望著她,他说:“你也去睡吧!”声调出奇的温柔。

她愣了愣,没有动,过了一会,才奇异的瞪视著他,说:

“纪远,你是个奇怪的人。”

他耸耸肩。“是吗?”他泛泛的问。“很多人这么说过,而我自己却不明白怪在何处。”“你恋爱过吗?纪远?”

他锁锁眉,望著她。她映著火光的眸子是清亮的,里面丝毫没有“好奇”的意味,只是关怀,像个姐妹关怀她的兄弟,或母亲关怀子女一样。他有些迷惑,她想知道些什么?又为了什么?他还记得当他救了她之后,她眼光里那份被刺伤似的愤怒。这一刻呢?她却像个渴望抚慰别人伤痕的小母亲。

“或者有过吧!”他淡淡的说。

“为什么她离开了你?”“是我离开了她。”“是吗?”“不错,”他点点头,把手里已经燃烧起来的树枝送进了火堆里。“为什么?”她继续问。

“因为我不想负她的责任,那是最混乱的时候,我自身难保,我不想拖一个包袱。我是属于那种人——先从自身利益著想的人,不是个情人眼中的英雄。”

“你是说——自私。”“对了,是自私。我就是个自私的人,一个追求现实生活,而不去梦想的人。”她深思的摇摇头。“未见得吧!”她不同意的说:“没有梦的人是悲剧角色,而你不是。”“有梦的才有悲剧角色,”他接了下去,“因为必定面临幻灭。”“你不像个灰色和悲观的人!”

“我并不是灰色和悲观,我只是不愿意要空虚的梦,我要具体的真实生活!”“而你却经常逃避到山野里来?这就是你的真实生活?”

他陡的跳了起来,脸色发红而愤怒。

“你要什么?你在干什么?”他愤愤的问。但是,接触到她柔和而深沉的目光时,他的愤怒消失了。用手抹了抹脸,他看看火,又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和那半规残月,自嘲的笑了笑,心平气和的说:“夜真是件危险而可怕的东西,它容易让人抖落许多秘密。”望著她,他劝解什么似的说:“他们都去睡了,你还在等什么?去睡吧,再见!”

她笑笑,没说什么,转过身子,她钻进了属于她、湘怡、和嘉龄的帐篷,甚至没有向他说再见。

帐篷外面,火光与星光相映。纪远坐在那儿,伸长了腿,深思的望著黑夜的丛林。船13/557

深夜两点钟,纪远叫醒了三个山地人,把四管猎枪分别上好了子弹。然后,他钻进帐篷,摇醒了熟睡中的杜嘉文和胡如苇。“做什么?”嘉文翻了一个身,在睡袋里蜷缩著身子,睡意朦胧的问。“起来!起来!”纪远叫著:“该出发了!”

“出发到那里去?”胡如苇呻吟的问。

“打猎呀!”“我只要睡觉,什么地方都不去!”嘉文再翻了个身,好像起床是什么痛苦无比的事情。

“你们这么远的跑到山上来是做什么?别泄气了好不好?起来!起来!看你们这副公子哥儿相,还打猎呢!”纪远说著,抓住嘉文的两个肩膀,给他一阵乱摇。又抓住胡如苇,如法炮制了一番。嘉文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懵懵懂懂的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嘴里唧唧囔囔的诅咒。胡如苇比嘉文也好不了多少,闭著眼睛,摇摇晃晃的站在那儿穿衣服。纪远抛给他们一人一管手电筒。又用电筒在他们脸上分别照来照去,希望强烈的光线能把他们的睡魔赶走。他们两人摇晃了半天,诅咒了半天,终于总算是从帐篷里走出来了。迎著帐篷外清凉的空气,和凛冽的夜风,两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睡意也被这冷气驱除了不少。纪远跟著跨出帐篷,刚一抬头,不禁微微的吃了一惊。唐可欣服装整齐的坐在火边,正用一对清醒的大眼睛望著他们。纪远走了过去,问:“你起来做什么?”“和你们一起打猎去!”

“嘉龄呢?”胡如苇伸过头来问。

“睡得太熟了,推都推不醒。”可欣说。

“你不要去!”纪远的语气里带著几分命令的味道。“这样黑而密的树林,到处埋藏著看不见的危险,随时都可能出问题,如果我们想打猎,势必不能再照顾你,免得出危险起见,你还是留在这儿的好。”可欣静静的望著纪远。

“我不要你们照顾我,我会照顾自己,我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你会。”纪远说,皱起了眉。“最起码,你会让我分心,使我不能全神贯注的打猎。”

可欣深思的看了看他们,顺从的垂下了头,拨弄著火说:

“好吧!那我就坐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她又抬起眼帘,很快的扫了纪远一眼:“你认为这山里真有野兽吗?”

“当然,”纪远说:“我已经闻到了野兽的气息。”他夸张的深呼吸了两下。

可欣不安的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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