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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身后人果然一口一句“撒浪黑秦西”“撒浪黑秦西”地喊起来。
大雪覆盖的山麓上回荡着单调的号子声,阿彻边喊边给自己鼓劲,抬头看,总算要接近山顶了,哎不对啊,怎么他在喊号子秦修爬得比他还带劲,这不科学吧……
“撒——浪——黑——秦——西——”
阿彻最后大喝一声一口气登上山顶,秦修早就站在山顶等他了,回头看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虽然爬山的过程非常煎熬,但等真的站在山顶上了,一瞬间就觉得什么都值了。严格地说这算不上是一座山峰,海拔还不足一千米,只能算一处较高的山丘,但也足够鸟瞰辽阔的幅员,皑皑的雪原在脚下延绵起伏,积雪的冬青树群星罗棋布,这样的景色或许并不罕见,但当白色的热气在冷空气中上升,凝结成云雾,那种炽热夹着冰寒,云蒸雾绕的冰雪大陆的风光,真叫人看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冰雪覆盖的大地应该是凝固而宁静的,这一片却是沸腾的,这才是真正的冰与火之歌。
秦修已经上好镜头迫不及待拍起来,阿彻这边也不磨蹭,迅速架起三脚架云台。他们早上九点从旅馆出发,这会儿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头顶传来螺旋翼的搅动声,阿彻仰头看着高空中盘旋而过的直升机,不晓得是哪队人马在航拍,乐道:“我们也被拍进去了吧。”
秦修低头弓在三脚架后设定快门时间和平衡参数,口吻冷淡:“有什么好乐的,摄影师八成在骂我们破坏了他的画面。”
“那也不错啊,至少有人见证了我们。”卷毛青年大字状一头倒在雪里,望着高远深邃的天空,满足地闭上眼,好像已经和秦修站在了世界最高峰上,不由轻喃,“……死了都值了。”
“乱说什么,”秦修嗤了一声,“你还没看过外面的大千世界呢。”
怎么你也这么说?阿彻躺在雪里笑起来:“我的梦想就是陪你看大千世界,然后就回到我们……”
然后等我们哪儿都走不动了,就回我们小时候相遇的地方,我陪你一起老。你记不记得无所谓,我记得就行了。
但偶尔,比如现在,也会觉得回不回去似乎都无所谓,时间定格在这里就是天大的圆满了。谢谢你犬神大人,有了这个瞬间,十六年一点都不亏。
秦修从三脚架前直起身,回头凝视着躺在雪里的卷毛青年。沈彻的合拢双手十指扣在胸前,像是一个祷告的动作,仰望天空带着感恩的微笑,那神情让他心里的积雪扑簌簌地滑落,化成一片软软的湖。
。
下山比上山快,不过回到旅馆时天也已经黑透了。下了车,阿彻打着喷嚏正要进屋,秦修忽然叫住他:
“你说陪我看大千世界,然后就回到哪里?”
“……哦,”阿彻被问了措手不及,“我是说,回到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秦修蹙眉又挑眉,“海滩?你想今后和我住在海边?还挺浪漫的嘛。”说着抱起手臂眼光也放得有些远,“也不是不可以,海边有海边的好,傍晚遛狗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在海边玩飞盘……”
沈恶犬露出了森森的犬齿,秦修瞄他一眼,忽然掰住沈彻的下巴撅嘴就亲了上去,嘴唇在对方热乎乎的嘴皮子上用力磨了磨。那酥麻的一磨眨眼就把恶犬又磨成了金毛。
阿彻窃喜不已,张开嘴想偷偷挤舌头进去,这时头顶忽然“哗啦”一响——
厚厚的积雪从房顶整个倾斜下来,两个人被兜头泼了个激灵,半个身子都埋在雪里,傻眼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房顶传来斯汀老家伙特别抱歉的声音,“我在扫屋顶的雪,没看见你们!”
秦修摇头甩去头上的积雪,抬头怒目相视,天都黑了你扫什么雪,你也不怕跌下来摔死?!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阿彻开始察觉到事情有那么点不对劲……
“当当当当,今天的早餐是斯汀大叔我的秘制洋葱奶酪派!”
阿彻瞪大眼看着银色盖子下的玩意儿,这什么派啊,一头翘得老高,一头矮塌塌的,厚此薄彼得这么厉害。斯汀大叔拿着把大刀在秦修面前转了两下,秦冰山当然是稳如泰山眼睛都没眨,撩起眼皮瞥了眼耍大刀的斯汀老家伙,嘴角勾着秦式冷笑。
老家伙见状也不下马威了,直接切了派分给两人。阿彻看着自己盘子里那块厚厚的派,奶酪洋葱馅全在里面,秦修的盘子里就只有两层皮儿……
接连好几天秦修都接收到来自老家伙的敌意,洗澡的时候水总是动不动就断掉,休息的时候老家伙不是在外面放1814序曲,按着放炮的那段循环,就是放林肯公园。这天秦修实在出离愤怒了,拉开门朝正乐呵呵地拖地的老家伙冷冷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睡觉吗?”斯汀惊讶地瞅着戴着黑框眼镜的冰山美男。
“谁说我在睡觉,”秦修磨牙道,“我在回邮件,睡觉的是沈彻!”
话音未落就见老家伙撒手丢下拖把掉头冲回房里,秦修愤怒地捂着被拖把砸痛的脚背,听见音乐停了还有些莫名其妙,转身回房继续回邮件的时候,更诡异的事发生了,老家伙居然改放了舒伯特的小夜曲!
秦修看着在床上酣然入睡的大卷毛,瞪大眼,我就是1814序曲,他就是舒伯特小夜曲,什么意思啊这是?!
阿彻感觉斯汀大叔这段时间如同吃了雄心豹子胆,动不动就去捋北极熊的胡须,心里很是疑惑,时常看着自己的双手琢磨,该不会我真是百年难遇的学地质的奇才吧,要不然斯汀至于这样折腾?秦修自然也觉察出老家伙在针对自己,一直都不动声色。这天晚上刚睡着忽然听见一阵诡异的小声敲门声,沈彻自然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秦修料到就是斯汀那老家伙在作怪,心说果然还是要露出老狐狸尾巴了,他起身迅速套了衣服拉开门,果不其然络腮胡的老伙计站在房门外,表情严峻地对他说:
“你想和我谈谈吗?”
秦修凉凉地丢下一句“等着”,把门砸在老家伙鼻子上,回房慢条斯理又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这才姗姗走出来。
等得搓火不已的斯汀领着冰山美男下了楼,拉开旅馆门,秦修有点狐疑,老伙计阴测测地回头:“你怕了?”
秦修好整以暇地裹好围巾,竖起衣领,越过斯汀率率先走进冰冷的雪夜里。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旅馆的屋檐下,秦修发现斯汀脸上难得没有了以往的不靠谱,这么正经八百的样子他还有些不习惯,冷冷道:“找我有事?”
“我希望你离开沈彻。”斯汀开口便道。
秦修拧起眉头,不解地上下打量络腮胡的老男人:“……你还好吧?”
“我是认真的。”斯汀沉声说。
秦修露出荒谬的表情,管闲事的天朝大婶他见不少,管闲事的山姆大叔这还是头一次,手抄回兜里,只觉得无聊:“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上去睡觉了。”
“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斯汀在背后说,语气很严肃。
秦修本来都转过身要回去了,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冒起一股无明业火,努着嘴角磨了磨牙,转过头怒声道:“不劳你费心了,这个世界上少一些像你这样的人诅咒我们,我们就会过得很好。”
斯汀面对神色冷冽的秦修,却丝毫没有愤怒,只是平静郑重地道:“秦修,我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说这些话。”
秦修冷冷地摇头:“你没资格。”说罢转身就走。
“汪!”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狗吠,秦修惊愕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斯汀不见了,雪地里站着一只大泰迪犬,身上还裹着老家伙的防寒服。
秦修怔在原地,如晴天霹雳。
“现在我有资格对你说这些话了吗,年轻人?”老泰迪抬头道。
秦修警戒地睨着巧克力色的老泰迪犬,一字一句冷声道:“你是谁?”
“汪汪汪!”我是沈彻的父亲。
“你到底是谁?!”
“汪汪汪!”沈彻是我的儿子。
秦修听不懂,带着一脸仿若做了个滑稽的梦的表情掉头就走,却在这时听见屋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他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就被从屋顶滑落的雪块整个儿埋在了下面。
、102
秦修是被冷醒的;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倒在一个山洞里;睁开眼就看见噼噼啪啪闪动的火光,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想坐起来;身子刚一抬就又狗啃屎地扑了下去,这才意识到手脚都被绑住了。北极熊使劲挣扎了几下,普通的绳子根本困不住他;可是这次居然挣脱不开,低头一打量;绳子上居然有UIAA的认证标志!
“别白费力气了;那是国际登山协会认证过的玩意儿;你挣不开的。”老家伙悠闲的声音从哔哔啵啵的柴火声中传来。
秦修咬牙怒抬头看向篝火对面边吃火腿边往篝火里添柴火的斯汀。
“饿了吧,来一根?”斯汀晃了晃手里的火腿,见冰山美男没拒绝,就隔着篝火扔了一根过去。
斯汀边吃边借着火光看报纸,吃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秦修手脚都绑着根本没法剥火腿吃火腿,赶紧放下报纸伸长脖子往篝火那头一看。
秦修还保持着扑在地上的姿势,跟一只巨型毛虫似地一拱一拱地蠕动着靠近地上那根火腿,然后咧开牙艰难地撕咬着火腿的包装,野兽一样呲牙咧嘴的,美男的形象都碎光了。斯汀顿时觉得有些对不住,心说这家伙自尊心也太强了,吃不了也不肯让人帮忙。老家伙咳嗽一声,起身绕过来:“人类就是笨,没有手啥都做不了……”
蹲下来准备帮秦修剥开火腿,却没注意到冰山美男眼神锐利地一闪,下一秒斯汀便被秦修一个伸腿用力绊在地上,跌了个狗吃|屎,两行鼻血瞬间就滴了下来。
秦修这才解气地靠着洞壁坐起来,昂着下巴冷笑道:“火腿上都是鼻血,脏死了,我不吃了。”
老恶犬从地上爬起来,立马就反扑,秦修早有防备,脚虽然还绑着还是准准地一脚踹在斯汀肚子上。
这一幕以斯汀大叔捂着差点被篝火烧着的屁股,在洞壁上死命蹭的画面为结束。
十分钟后。
秦修又被捆了两大圈,跟个被半剥开的木乃伊一样,斯汀大叔边绑边道:“你也不要怪我,我这也是不得已。”顿了顿,声音一低,“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秦修的表情变得很冷,心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斯汀大叔拿了份报纸放在秦修膝盖上,拍拍手起身:“你放心,等我把沈彻弄走,我自然会放了你。”
秦修目光冷冷地落在报纸上:“既然当初抛弃了他,现在又何必来跟我抢。”
斯汀大叔的神色黯然:“……我没有抛弃他。”
秦修冷嗤一声,低头道:“翻面。这页看完了。”
斯汀大叔走过来替他换了一面,蹲在一旁看着认真看报纸的秦修,看了老一会儿终于有点按捺不住了:“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秦修在做CROSSWORD,嘴里念念有词,根本不搭理他。
老家伙硬憋了十多分钟,HOLD不住地开了口:“我的确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但我真没抛弃他……他出生的消息,都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秦修垂首的眼神定了定,还是什么都没说。
斯汀颓然坐在篝火后。他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灵犬族人,那个时候的灵犬族比现在更封闭,族中有避世铁律,灵犬族人不可与人类有过密的来往,可是他却被人类的花花世界吸引。
斯汀望着跳跃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