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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珂一看这等架式,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雪珂狂喊,跳下床来,往门口没命的奔过去,想夺门而出。“给我抓住她!”王爷怒吼,一个箭步,已抢先将房门关住,上栓。“把药给我灌进去!”
秋棠和兰姑,一左一右架住了雪珂,老太婆端著碗过来,阴柔柔的说:“把这药喝下去,十二个时辰以内,胎就下掉了,不会疼了!一切包在我身上……”
“不!不!不!”雪珂疯狂般的挣扎著,喊叫著:“娘!娘!让我保有这个孩子,娘!娘!我要他,我爱他呀……娘!娘……”福晋抖颤著,泪落如雨。
“孩子呀!为了你的名节,这是必走之路呀!”
“给我扳住她的头!快呀!”王爷厉声喊,见到秋棠和兰姑制服不了雪珂,气得大踏步上前,一伸手就捏住了雪珂的下巴,另一手,抢过老太婆手中的碗,他开始把药汁强灌进雪珂嘴里。“喝!喝下去!喝!”他大声喊著。
雪珂死命闭住嘴,咬紧牙关,仍做著最后的挣扎,药汁流了她一脸一身。“翡翠!”王爷喊:“你给我扳开她的嘴!”
“是!”翡翠浑身发抖的上前,去扳雪珂的嘴,王爷再倒药,翡翠却忽然松手,雪珂趁势,一个大力挣扎,头用力一甩,硬把王爷手中的碗,给打落在地。“哐啷啷”一阵响,碗碎了,药汁流了一地。“翡翠,你好大的胆子!”王爷怒喊。
翡翠跪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
“奴才该死!从小侍候格格,就是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奴才手也软脚也软,真的做不下去呀!”
“再去熬一碗来!”王爷抓住老太婆往门外推。“快去!快去!”“站住!”雪珂蓦的大声一吼,满屋子的人都震动了。雪珂面如死灰,乌黑的眼珠,闪著慑人的寒光。“不必这么费事,我自行了断就是了!”雪珂抓起地上的破碗片,就往脖子里抹去。
“格格呀!”翡翠惊喊,没命的就去抢碎片。
“雪珂呀!”福晋也喊,满屋子的人全扑上去,拉手的拉手,拉胳膊的拉胳膊,抢破片的抢破片。到底人多,终于把碎片从雪珂手中挖了出来。
雪珂眼见抹脖子抹不成,又陡的摔开众人,直奔窗口,把窗一推,就想跳楼。“雪珂!”王爷又惊又怒又心痛,拦窗而立,颤声大喊:“你到底要怎样?已犯下大错,却不让我们帮你解决!你这一辈子,到底要怎样?”“让我跟亚蒙走吧!”雪珂跪倒在王爷面前。“你杀了亚蒙,或杀了我的孩子,我都无法活下去!你为什么不成全我们?我们一定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隐姓埋名,永不回北京城……”“住口!”王爷瞪著雪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已许配罗家,这婚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事!明年冬天,你一定要嫁到罗家去!你想死,还没有那么容易!”
王爷说完,拂袖而去,剩下心碎肠断的雪珂,和惊魂未定的福晋。夜半,福晋进了雪珂的卧房,摒退了下人,福晋坐在雪珂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雪珂,”福晋含泪说:“我终于说服了你爹,咱们不强迫你,允许你把孩子生下来……”
雪珂震动的看著母亲,全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时,”福晋继续说:“也免了周氏母子的死罪!”
“娘!”雪珂惊喊著,满眼眶的泪。“我知道你会帮我!我一直就知道!你一定会尽全力来救我!”
“不过……死罪难免,活罪却不能免!”
雪珂脸色骤变。“那……那要怎样呢?”
“顾亚蒙充军边疆,周嬷要逐出王府!”
雪珂怔怔的看著福晋。
“雪珂,”福晋恳挚的说:“你知道你爹的脾气,从小到大,你但凡小差小错,你爹从不会计较,但是,这次,事情实在太严重了!你爹即使不惩罚你,他也绝不会放过亚蒙的!你心里也明白,只要给你爹抓到,亚蒙就等于判了死刑了!”
雪珂凝视著福晋,默然不语。
“所以,你不要以为充军很委屈,要说服你爹,饶他们不死,我已经尽心尽力了!但是,你要答应你爹三个条件!”
“还有三个条件?”“当然。你以为你爹那么容易放掉亚蒙吗?”福晋紧盯著雪珂。“第一,你发誓再不寻死!第二,孩子一落地,由娘做主,连夜送出府去,你不得过问他的下落,从此斩断关系!第三,你与罗家的亲事,必须如期举行!”
雪珂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我不依呢?”她问。
福晋面色惨然,从怀里取出一条白绫。
“如果不依,我们就让这条白绫,把一切都结束吧!”福晋抬头,望望那雕刻著仙鹤和云彩的横梁。“你离开亚蒙和孩子,如果你觉得生不如死,那么,我告诉你,我失去你,也生不如死!我嫁到府来十八年,未曾有过儿子,我只生了你这一个女儿。十八年来,我依赖著我对你的爱,和你爹对你的爱来生存。现在,我必须要面对失去你,又要面对失去你爹,那么,孩子,让我们娘儿两个,一起死吧!”泪水沿著福晋的脸庞,不断的滚落,她的声音,已泣不成声。“我不能眼睁睁送你的终,让我先咽了这口气,你再随我来吧!”
说完,福晋把白绫往梁上套去。雪珂这一下,完全惊呆了,扑过去,双手紧紧扯住白绫,她哭著大喊:
“娘!娘!娘!我虽已不孝透顶,但,我不能逼您死!娘!娘!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依了娘吧!”福晋一边哭,一边拥著雪珂:“让我们大家都活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吗?”
雪珂心中一动。“娘,我已非完璧,怎能再嫁入罗家呢?”
“这个……娘自有计策,孩子呀,自古宫闱之中,都有一套方法,你先不要操心,这件事,我当然会帮你遮掩的!就是府里这些侍卫丫头,也会牢守秘密的,说出去都是杀身之祸呀!”雪珂泪眼看福晋,到这时,真觉得五内俱伤,走投无路。自己一死不足惜,连累的却是母亲、亚蒙、周嬷和腹内那未出世的孩子!雪珂柔肠百结,五脏六腑,都痛成一团,咽了一口大气,她咬咬嘴唇,掉著泪说:
“要我依这三个条件,除非……”
“除非什么?”福晋问。
“除非让我再见亚蒙一面!”
福晋深深看著雪珂,沉吟片刻,毅然起身。
“好!我就让你们再见一面!”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亚蒙和雪珂,就著月光,在凉亭中见了最后一面。
侍卫押著亚蒙。兰姑、翡翠、福晋押著雪珂。两人隔著石桌石椅,就著月光,彼此深深的、深深的互相凝视。两人都泪盈于眶,两人都哽咽不能语。雪未融,风未止,凉亭里夜寒如水。“亚蒙,”雪珂终于开了口。“我要你一句话!”“你说!”“我是该苟延残喘的活著?还是该——从一而终的死去?”
亚蒙紧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双眸炯炯,如天际的两点寒星。“活著!”他有力的说:“只有‘活著’,才有‘希望’!雪珂,为我——活著!”“可是,活著,是要付代价的!”
“我知道!”亚蒙说,贪婪的紧盯著雪珂。侍卫环立,千言万语,竟无法传达。空气里,飘著淡淡的腊梅香。福晋拉了拉雪珂的衣袖。“时辰到了!快走,给你爹发现,大家都活不成!”
侍卫拉住亚蒙,不由分说的往凉亭外拖去。
雪珂的眼光,死死的缠著亚蒙。
“枫叶经霜才会红,梅花经雪才能香!”亚蒙哑声说。“雪中之玉,必能耐寒!”亚蒙被拖走了。“雪中之玉,必能耐寒!”雪珂咀嚼著这两句话。泪水,被冻成冰珠,凝聚在衣襟上。雪中之玉,正是“雪珂”二字,“必能耐寒”!亚蒙亚蒙,雪珂心中辗转呼号:我知道了!我懂了!以后,不管岁月多么艰辛,不管自己将变成怎样;我将为你,忍耐雨露风霜!但愿上天有德,彼此有再相逢之日。
以后,在雪珂无数辛酸的日子里,她总是记得亚蒙最后这几句话;枫叶经霜才会红,梅花经雪才能香!雪中之玉,必能耐寒!雪珂3/28
2
第二年,六月初十的深夜,雪珂生下了一个婴儿。
颐亲王府中,那夜又是戒备森严,雪珂房中,只有产婆、福晋和兰姑。连雪珂的心腹翡翠,都被遣离。
雪珂经过了十二个时辰的挣扎。痛楚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撕裂了。原来,生命的喜悦来自如此深刻的痛苦!她以为这痛苦将会漫无止境了,她以为她会在这种痛苦中死去。但是,她没有死,就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痛以后,她听到的是嘹亮的儿啼声。“咕呱!咕呱!咕呱……”孩子哭著。世界上怎有如此美妙的声音呢?雪珂满头满脸的汗,满眼眶里绽著泪,对福晋哀求的伸出手去。“让我看一看!快告诉我,是男孩还是女孩?”
“抱走!”福晋对产婆简短的说了两个字。
“是!”产婆用襁褓裹住婴儿,转身就要走。
“娘!娘!”雪珂凄然大喊:“最起码让我见他一面,一面就好。”“不行!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娘!娘!”雪珂情急的想翻下床来。“你也是做娘的人呀?你怎么能这样狠心呢?我答应你,我以后再也不问这孩子的事,但是,求你在抱走以前,让我看看他!就只看一眼,一眼就好!”福晋心头一热。“好吧!就只许看一眼!”福晋对产婆说:“抱过来!”
产婆把婴儿抱到床边来,伸长手臂,让雪珂看。
雪珂撑起身子,贪婪的看著那婴儿,初生的孩子有红通通的脸,蠕动的小嘴。眉清目秀,眼睛闭著,细细长长的一条眼缝,有对大眼睛呢!雪珂想著,长大了,会和亚蒙一样漂亮吧?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手和脚都健康吧?她伸出手去,想找寻婴儿在襁褓中的手脚,摸一下,摸一下就好……福晋及时把襁褓一托,大声说:
“行了!快走!”产婆抱著婴儿,快步离去。雪珂一阵心慌,徒劳的伸著手,悲切的喊著:“让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雪珂!”福晋握住雪珂伸长的手。“你明知道今生今世,你再也看不到这孩子了,你就当作根本没生过这孩子,别再看,也别再问,连他是男是女,你都用不著知道!”
产婆抱著婴儿,已然疾步离去。雪珂心中一阵抽痛和恐惧,蓦的反手抓住了福晋,哀声的,急切的说:
“娘!我答应你,从此不问这孩子的下落,也不问这孩子是男是女,但是,请你一定,一定要答应我一件事:让这孩子活下去!给他一个生存的机会,你把他送给老百姓,送到教会,送到庙里……无论你送到哪里都好,只是,别扼杀了他的生命!”福晋心中一动。雪珂啊雪珂,她实在是冰雪聪明,她已经完全了解,王爷不准备留活口的决心。她瞪著雪珂,雪珂一看福晋的眼神,心中更慌,她推著福晋:
“娘,我给你磕头!”她在枕上磕著头:“那孩子身上,不止流著我的血,也流著娘的血呀!他是您嫡嫡亲的外孙呀!”
福晋一言不发,站起身来,匆匆追出门外去了。
从此,雪珂没有再问过孩子的事,福晋也没说过有关孩子的事。王爷心中笃定,以为那孩子早就“处理”掉了。
雪珂的孩子,就像她那个庙中拜天地的丈夫一样,在她生命里刻下最深的痕迹,却像闪电般迅速,闪过了光,就此无踪无影。那年冬天,雪珂在盛大的宫廷礼仪中,嫁入了罗家。
婚礼壮观到了极点。在彩衣宫女舞衣翩飞之下,迎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