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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半路上,唐恪先生的命令传到,令天下所有勤王部队各回原地,不许到开封城来。首相传达皇帝的诏书,这是天底下最有效力的命令。于是所有部队向后转。
唯独刘光世。
这小子堪称两宋之交时所有风云人物里最鬼头鬼脑的东西,加上他从小就混在权力阶层里,各种官方的把戏他全懂,瞬间就解读出了唐恪的小心思。那绝对会出事,国家肯定需要军人。
……而军人需要机遇。
尤其是他和他父亲这样有了失败纪录,急于翻身的军人。那么前进,不听首相命令前进。事关前程,他的决心超级坚定。随着离开封城越来越近,什么人都能遇到,一支败兵把京城里的事说了出来。当时刘衙内的部下们就不干了。
搞什么,既违抗命令,还让我们送死?!
刘光世很镇定,告诉他们这个消息过期了,最新的消息是开封城陷落,两位皇帝逃了出去,方向是南方,只要追到,“功莫大于保驾”,大家还等什么?于是全体出发,他们一路南行,追到了山东境内的济州,找到了赵构。
赵构很高兴,这是他最缺乏安全感,最需要军队的时候,有老牌的西北军突然出现,实在惊喜。刘光世被加封为五军都提举。
刘光世抓住机遇,千里奔袭抢到了一个好大的头衔,在失去父亲刘延庆之后抱住了更粗更牢靠的一条大腿,从此人生前景大放光明。
相比张、刘两人,同在西北军中的吴氏兄弟仍然在平淡中,他们老老实实地驻扎在防区,和老对手西夏人对峙。
这是对实心人,立身处世都从正道走,他们认定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既然是军人,那么自然要用军功说话。等待他们的,是不久之后一场决定西北军命运的决战。
连载(1864)
这段时间里韩世忠很忙,他在百忙之中托人给赵构带了个话,说他百分之万的拥护赵构做任何事,可以为赵构做任何事,最后想想还是再直接些吧。
他劝赵构直接当皇帝。
说完了这些,他冲出大名府砍进了一大群的金兵人丛里。顺便说一句,赵构真是个很有逃命天赋的人,简直像有预感一样,他离开大名府不久,大群的金兵拥过来了,有多少……好几万吧(酋帅率众数万至),而韩世忠手下只有1000人。
他就带着这么点人冲出城墙,直奔金兵的统兵大酋去了。没有意外,几乎是成例了,韩世忠一个人冲过去,把挡道的全干翻,一刀砍倒了该酋,之后战斗就结束了(单骑突入,斩其酋长,遂大溃)。
很神勇,这的确是宋朝近百年以来最高端的战力了,可是他仍然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没能在第一拨赶到赵构的身边。
历史会证明,谁先赶到,得到的好处越多。领导的印象分是无比重要的,张俊也好,刘光世也好,都善始善终,哪怕做了再操蛋的事,赵构都永远优渥。
嫡系的待遇就是好。
相比之下,吴氏兄弟差了点,他们始终游离在主权力集团之外;韩世忠也差了点,再怎么样哪怕救过赵构的命,也等而下之。
比他更惨的是岳飞,他这时正在北方和金军打得热火朝天的,和赵构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他的命运……仅仅是巧合吗?
中兴四将的命运居然与他们最初和皇帝接近的次序成正比,可见,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和大头领紧紧靠在一起。
这一点在宗泽的身上也得以体验,不过他先放一放,要提一下未来名份最大权力最重军政一把手——张浚。他很不幸,开封陷落时他正好在城里,但是为什么他没有露过面呢?以他嚣张跋扈唯我独尊……不,神勇无畏敌强愈强的性子,应该把所有的完颜都活埋在开封城效才对嘛。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也能做到!
可他就是没出现,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按可靠资料显示,当时他从外城躲进内城,再躲进太学,和一大批学生混在一起,估计学生们所有的对外行动他一律都没参加。
因为,金军撤走之后,他再度出现时,身上连根汗毛都没倒。
连载(1865)
这段时间里,宗泽已经不在磁州,他到了大名府。原因是大元帅阁下逃跑……不,是途经大名府时壮怀激烈,昂扬了一下。
赵构下令全天下兵马向大名府集结,大元帅府将从此地开始反攻入侵者!
此令一下,从者云集。宋朝并不是没有敢战之士,相反,很多人都气红了眼,快憋爆炸了,金兵只在一些懦夫的眼里是洪水猛兽,在勇者面前算什么?况且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一直传承着一种信念。
不崇拜强者,不服从强权。
中国人崇拜的是仁义,爱的是一种风清云淡式的自由。如果有强者入侵呢,如果对抗不了注定要被灭亡呢,很简单,宁教身死不教名灭,“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死亡,从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当然,说这些,就像冰心先生论真正的女子一样,是有前提的。她列举女士们的各种高贵品德,种种冰霜一般不可亵渎的矜持和美丽,可在这些之前,她都要赘上一句,“真正的女子”。
我说的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也是一样,我指的是,“真正的中国人”。
宗泽就是这样的人,他带着满腔的愤怒,快要把自己燃烧起来的怒火而来。他要进攻,要战斗,要不惜一切代价杀进开封城去,解救他的皇帝,拯救他的同胞,斩杀他的仇敌。
这些,他一定要做到,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这是他和赵构的最大分歧。屁股决定大脑,坐在什么位置上想什么事,赵构作为赵宋唯一的一位纯血正统继承人,怎么能“不惜一切代价”呢?
于是一场激烈的争吵爆发,大元帅府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上,吵得焦头烂额不可收拾。争吵的双方主要人物是,1,宗泽;2,不是赵构,是汪伯彦。
大首领怎么会赤膊上阵呢,他有数不清的亲信为他排各种忧解各种难。
连载(1866)
介绍一下汪伯彦。汪伯彦是两宋之交的大名人,他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里,走上官场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往上升的过程很艰辛,每一步都迈得非常小,说实话,如果不是女真人打过来,他这时只是个地方上的不起眼小官。
像何栗等人一样,他的冒升都拜赵佶退位、赵桓登基、杀六贼、清官场、造成一大片官职空白所赐。没人当官,只好大批量地提拔人,于是他被硬生生地拔了起来,当了……相州知州。
不过一州之长而已。
这样的官衔在国之将倾时,谁去理会啊,根本上不了台面。可汪伯彦在最危险的河南地区里冷静地观察局势,把赵构从宗泽的手里抢了过来,从这时起,他给自己辅就了一条飞黄腾达之路。
这时他跳出来和宗泽作对,按说宗泽是全天下都知道的副元帅,位高权重,一个小小的知州怎么敢、怎么能对抗呢?
不是的,汪伯彦这时同样是副元帅,足以和宗泽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出一点。这一点是情分,赵构从相州逃跑到大名府,这一路上“野中寒甚,烧柴温饭,与汪伯彦于茅舍下同食”,这对一个娇生惯养锦衣御食的皇子是多么的难忘啊,汪伯彦始终在他身边,光是这一点,就让赵构铭记终生。
争吵开始,宗泽主张立即率军直趋澶渊古城,攻击金军外围,解救开封都城;汪伯彦一点没说这有什么错,而是强调,做事情要量力而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且先安泊得大王去处稳便”。
这多堂皇,这多无耻!
在道理上看,似乎汪伯彦说得没错,时刻都为大首领着想嘛,首领在,才名份在,一但赵构死了,还有什么宋朝呢?但是发兵打仗,都是为老赵家争天下,你自己不出力不露面,找个安稳的地方躲起来,谁还会出力呢?你想一切都搞定之后出来摘桃子捡现成,有那种好事吗?!
宗泽怒火攻心,从这时起,他看清了赵构的本质,这和当初主动为家国分忧,去金营当人质的一面是多么的不同啊。一个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差异这么大?这个疑问不止在他的心中,更是萦绕了几百年里无数的中国人心里。
为什么呢,这要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浮出水面。
眼下只能关注这场争吵,它的结果是宗泽率军向开封冲击,并且是对外宣称赵构就在军中。另一方面,赵构、汪伯彦继续逃跑,跑到了山东境内。
很窝火、很悲凉吗?这还只是在表面,这件事的实质是,由于宗泽的坚贞、勇猛、不妥协,他远离了大元帅府,没法参与各种国家大事的制定。
连载(1867)
这时的大名府是一个转折点,新建立的宋朝军队分成了两部分,各自奔向自己的目标,怎么看怎么像是分道扬镳。
一部分是宗泽率领的,队伍力量很弱,只有几千人。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什么名人。他们去进占澶渊,收复开封;
另一部分由大元帅阁下本人亲率,部下文职官除外,武将栏里威名赫赫,尽是历史上的闪光点。军队由信德府梁扬祖提供,兵力达到1万,马1千匹,战将有张俊、苗傅、杨沂中、田师中等,稍后还有刘光世加入,这个阵容,只要再添几个,就是南渡之后的全部配置。
这支强大的军队避开所有的危险地段,向济州前进。
到达济州之后,开封城里孟太后的懿旨追上了赵构,这算是要他返回的内因。另一方面,他的军队也变得暴躁多疑,看看行军路线,大元帅领导他们在中原大地上划了个大弧,听说下一站是长江边上的宿州,这都是要搞什么?
他们都是北方人,天生对长江就敏感,长江之南等于异域,该不会是要背景离乡了吧,他们有大批的亲友家眷都在老家呢。
这些人强烈要求赵构给个解释,不能再不明不白地走下去了。众怒难违,尤其是开封外城时禁军哗变的例子还在眼前,赵构迅速做出决定。
——回北方。
同时他给宗泽去了一封信,信里很明朗地解释了一下他逃跑的理由,归结成下属们不让他去拼命,不然早就“身先士卒,手刃逆胡,身膏草野,以救君父。”又很隐晦地提了一下自己是回去干什么,“谓祖宗德泽,主上仁圣,臣民归戴,天意未改。”
就是说,人民还是宋朝的人民,而宋朝唯一合法的继承人就是他,宗泽,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谁都知道该怎么办,这是赵构主动摇给宗泽的橄榄枝,这种时刻劝进,是雪中送炭更是锦上添花,能轻易确保一世的荣华富贵,是每个官场中人都梦寐以求的。
可宗泽接到这封信时,心里的感觉腻味透了。
连载(1868)
宗泽这一生都没干过所谓的“锦上添花”的事,他快70岁了,之所以一直过得憋屈,都是因为他和整个官场对着干,不阿谀、不拍马、不合污、不骗人骗己。
可是,现实却要求他必须配合赵构。
因为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1,选赵构;2,选张邦昌。这还有得选吗?!哪怕他清楚了赵构的本质,也得第一时间拥戴。
于是赵构统一了大元帅府的意见,得到了当时天下全体宋军的拥戴。他回到了宋朝四京中的南京(今河南商丘),在这里接受帝位,同时接见张邦昌,以及对方带来的传国御玺。
公元1127年,宋靖康二年五月一日,赵构称帝,改元为“建炎”元年。建炎,宋朝以火德立国,一来是让火炎重新焕发光彩,图个口彩;二来与太祖赵匡胤立国时的国号“建隆”相对应,以期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