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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用事实证明了自己说到做到,他宁死不收回国书,哪怕死在金国皇廷上,也绝不辱命回国。这么倔,按说根据完颜们的传统习性,他基本上是死定了。
当天也的确有一大批金廷武士拥到了他身边,只等一声令下,直接把他变成江南特产肉酱。
可是却迟迟等不到命令,完颜雍怒火冲天站在皇座前,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神色逐渐地平静了下来。这人叫完颜雍,史称冷静雍、理智雍、从不出错雍,他的心性气度绝对超出了这个时代。
完颜雍下令接受南宋这次共两份国书,放开范成大,让他下殿回驿馆听信。
回到驿馆关上门之后,范成大才开始后怕,谁也不愿意死啊,何况是死在异国它乡,并且是仇敌之手,这与光荣有关,却和愿意与否挨不上。
他写了一首诗,表示自己有点怕,但是绝对挺得住,早就做好了和西汉名臣苏武一样在异国囚禁的打算,绝对不向异族敌人低头。
他多虑了,几天之后传来消息,完颜雍放他回国。至于使命,他传到了就是,成不成功与他无关。并且严格地说,此行他让金国官方正式接受了受书礼、河南地等两项国务述求,如果以后能探讨成功,那么他就是首功之人。
范成大很高兴,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去,可是临行之前却突然又出事了,于他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
灾情从西夏来。很久没有提到党项人了,一来是他们从地域上讲,与南宋再不是邻居,没有交集,不成历史;二来是那边很让人厌烦,无论是从封建时代的标准来看,还是现代人的审美情趣来说,都让人提不起来兴致。
这次是一个叫任德敬的大臣搞篡位,刺王杀驾没能成功,被反功倒算的皇帝灭门。灭门行动中自然要抄家,翻出的东西里有一份与南样四种宣抚司签订的合同,约好篡位成功后南宋、西夏联合起来攻打金国。西夏国王拿着这份合同想了想,任德敬死了,南宋和西夏没关系,金国和西夏紧挨着,金国很强……他迅速得出结论,卖了南宋,向金国示好。
完颜雍指着这份合同上南宋四川宣抚司的公章问范成大,这是咋回事?你们南宋太不地道了吧,总在背后搞小动作,是不是想再次开战啊?!
这超出了范成大的职权范围,他可以不回答,他也无权回答,因为他不了解内幕,甚至于答错了还会造成国家损失,所以通常情况下,选择闭嘴是最佳应对。
可范成大偏偏没这样,这人很淡定地面对金国皇帝的怒火,说了一句很不官方的话:“帝王的御玺都能伪造,四川宣抚司的公章就一定是真的?”
这简直太青皮了,纯粹是街边吵架逻辑。完颜雍是向他质疑,要求南宋一方给出解释,他反过来要金国先证明这公章是正品,不是的话跟南宋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是明摆着只给完颜雍两条路走,要么穿越到现代,找出证明此公章的正品性制造工艺证据;要么就蛮性发作,像美国人一样,我说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不管对错,先干掉你再说!
冷静雍、理智雍再次出现,完颜雍把那张来自西夏的合同随手扔到一边,这事儿一笑了之,就当不存在。
范成大顺利回国,这一次出差,在外将近四个月,他干了应该干的事,摆平了不该他负责的事,连他在内全使团的人都安然无恙。看记录可以发现,这是宋室南渡之后绝无仅有的一次成功外交。赵眘、虞允文大喜过望,重新正视了他。
几年后,范成大任参知政事,进入宰执行列。
这件事干得漂亮,可是回头看,只是给之后的进程搭了个桥,金国什么都没有答应,赵眘还得再派人去交涉。
没等人过江,完颜雍先给出了答案。河南地不要幻想了,你们不是要祖坟吗,这个简单,你们来人也行,我们帮你也可以,把北宋皇帝们都搬到江南去住,不就得了?
赵眘急火攻心,原是要收回祖陵,这回要变成破土迁坟了,这是对祖先最大的不孝!一定要阻止。正好两个月之后是完颜雍的生日,赵眘以贺金主生辰的理由再次派出使者,一定要和金国争个清楚明白。
这次派去的人叫赵雄,出使前职务是中书舍人。这位在宰执办公室里上班的科室人员是个比范成大还要强硬的牛人,他在金国皇廷上的表现被金国的大臣们记录了下来,很多年之后还被传颂,他们称之为“龙斗”。
顾名思义,赵雄跟完颜雍掐起来了。
两人唇枪舌剑辩论了很久,限于编幅不多赘述,如果有人要求一定要赘,对不起,我不干。理由?和金国大臣们传颂这段的原因一样。
完颜雍赢了。
他要没赢的话,女真人吃饱了撑的传颂一个南宋使臣?
完颜雍说得合情合理——汝国为什么一定要谈河南地?难道是为了所谓的祖陵吗,如果是这样,眼放着宋钦宗的棺材都不收回,还谈什么祖陵?说来这件事已经拖得太久了,于情于理都不名誉,要是你们还不为宋钦宗下葬,我来安葬他。
至于受书礼,签订绍兴和议时你们同意,签订隆兴和议时你们不提,这几年也一直遵行,现在突然提出来,请问信义何在?此事不必再说。
赵雄欲辩无辞。
回到临安之后,赵眘、虞允文也没找出来什么辞。这根本就没法说,难道要说绍兴和议时是赵构作主,跟他没关;隆兴和议时他被卖国贼设计,被赵构强迫,只能同意?至于宋钦宗的尸骨安葬……赵构还活着呢,这事赵眘能隔着锅台上炕?
千言万语只能憋在心里,至此赵眘自己明白,也让南宋全国看清楚,外交已经彻底绝望,想争得起码的尊严和地位,只有战争这一条路可走。
他想打,完颜雍的动作更快。赵雄前脚刚回江南,江北立即传来了战报,说金国以送宋钦宗灵梓之名,起重兵30万,欲平江南。
临安立即慌了,前线也一夕数惊,战报频传,要求增兵支援。当是时,只有虞允文镇定,他断定金国只是虚张声势,有完颜亮惨败身死的教训,金国决不敢出兵。
果然如他所料,金国的军队没来,来的是金国的使者。
金国的使者憋足了劲想在南宋皇廷上也来一出“龙斗”。这位上位国的使者气势汹汹地走上金殿,直逼赵眘的御座,要赵眘下阶,向江北的“叔叔”问安。
却没料到南宋这边根本不给他机会。
赵眘端坐不动,虞允文走了上来。他先请赵眘回宫,然后告诉金使,大驾已回内宫,今天不会再临朝,你明天随班上殿观礼吧。
这也是创了纪录,自从南宋立国之后,金国的使者从来都是宋廷的大爷,像今天这样被晾在一边儿丢人,是破天荒头一回。
金使悻悻而去,可想而知金国必将勃然大怒,上位国的气焰要如何保持?只有铁与血,战与火!宋、金关系再一次空前紧张,眼见一场风暴袭来,却突然间又平静了,连带着金国都不再计较。理由非常充分,金使受辱记里的主角虞允文被罢官了。
从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的首相,被贬去了四川宣抚司。虞允文的地位一落千丈,消息传到了金国,足以平息一大堆完颜的怨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赵眘的脑子再一次短路了,还是赵构重新掌控了朝局,把虞允文搞成了岳飞第二?都不是,这一次赵眘谋而后动,给金国挖了一个很深的坑。
北伐复国是一定的,可方法要重新设定。隆兴北伐为什么会失败,方方面面的原因很多,像邵宏渊等败类直接导致了操蛋后果,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张浚的战略意图不对。
只看见了金军在两淮空虚,看不到河南屯积了大批金军主力,随时可以南下驰援。四川方面更是形同虚设,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这一次,攻击的重点就设在了四川。两淮地区、鄂州方面将阵兵威胁,虎视中原,牵制住金国重兵,宋军由川入陕,从侧后方攻击河南腹地。
这个战略是最理想的,可是却没有最理想的人去实施了。川中吴璘已经病故,西军最后一个老兵也走了,哪怕蜀川在这几年里元气有所恢复,也不会对战局有所帮助。
在这个前提下,想实施这个战略意图,只有派虞允文入川。
四川是个神奇的地方,她是最懒散最悠闲的,这是基本气氛,只要战争稍微离得远一些,立即歌舞升平浅酌低唱。可是只要战争临近,只要给她稍微一点点的适应时间,她会骤然转型,变成一座集物资、士兵于一体的堡垒加仓库。
可战,也可支援。
赵眘刚登基时出昏招导致川军元气大伤,吴璘只能收缩在蜀中隐忍不动,这时几年的时间过去,蜀川的神奇功能重现,她再一次物资充盈民力可持,有潜力担任反攻的前锋了。
虞允文入川,就是要把这种潜力发挥出来,整合成可战的实力。而赵眘坐镇临安,更要大张旗鼓,频繁调动,造成北伐的重心仍然在长江中下游沿岸一带的假像,牢牢地拴住金国中原的重兵。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赵眘短时间内阅兵三次,规模一次比一次大,赏赐一次比一次多,参阅兵力最多时接近三万。
这是庞大的兵力……更是庞大的开支。赵眘做着这些时心情激越,越飞越高,觉得和九天之上自己梦中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于是,总是不断地和虞允文通信。
内容是催促。
要到什么时候才出兵,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先出兵,还是按原计划蜀川先出兵?虞相、虞爱卿,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啊。
他曾这样和虞允文约定——若卿出兵而朕犹豫,是朕负卿;若朕在江淮举兵而卿不动,则卿有负于朕!
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于韩世忠、岳飞、虞允文等人来说,简直重若泰山,无可抵御。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悠闲于历史长河里闲看两宋风澜波动的各年代人们,都会认为允文将欢天喜地无法遏制地迅速出兵,绝不会出现让皇帝等着急的情况。
可偏偏就这样发生了,虞允文入川一年零五个月,居然一直按兵不动。
赵眘等到怒火中烧,从怀疑四川的军政环境,到怀疑虞允文的本质本性。这位虞爱卿还是几年前挽狂澜于既倒敢独身屹立于残暴金主面前的那个人吗?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也做如此想。
直到公元1174年,南宋淳熙元年的2月份,虞允文于蜀川病故。师未出而身先死,南宋之相比之当年的蜀汉丞相还要悲剧。
可却没人为虞允文悲伤。包括赵眘在内,南宋帝国对虞允文的死报以不解、郁闷,这是为什么呢,是四川那个地方邪,每次北伐都会拖南宋的后腿,还是说虞允文把大家都骗了?!
想到了骗,赵眘的怒火里夹杂了无数的痛苦回忆。为了再一次北伐,他做出的努力实在是太多了,包括他节省下任何一枚铜钱增厚国库,包括为此被臣子们嘲笑——“陛下不过被数文腥钱作使,何不试打算得几番犒赏?”
讽刺他攒下的钱别说支撑北伐,连给军队打赏都不够。天可怜见,他攒点钱容易吗?
包括他以身作则,带动全民练武。他先是射箭,成绩很好,一连几个月都稳定在高中靶率。直到某天突然间用力过猛,把弓弦拉断,反弹回来的弦把他的眼睛都打肿了,半个月没法上朝。还有就是他突然间有了个习惯,开始拄拐。
那是一根颜色深沉,造型古朴的木杖。赵眘宽衫拄杖而行,姿容高古颇具风度,这让文士集团们非常欣赏,很想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