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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稍迟,即无及矣!”
但仍旧石沉大海,李煜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死气活样,把拖延进行到底。
这时候,曹彬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狠了狠心,做出了一件对整个战局都至关重要的事……他“病”了。他对外宣称自己突然得了重病,重的程度已经达到了没法办公的地步。于是所有的大小将领们都拥进了他的帅帐,来看望这位现在的主帅,未来的宰相。
只听见曹彬用虚弱的声音说——我的病没治了,是绝症……但是只要能听我的话,我就死不了……你们能听不?
所有人面面相觑——听话?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听你的话吗?这还需要保证吗?但是曹彬不依不饶,一定要听到保证,于是大家就只有保证。
这时曹彬才说——“愿诸公共为信誓,破城日不妄杀一人,则彬之疾愈矣。”
说这句话时,曹彬一定还在气喘嚅嚅,显得病骨支离,但是在他的身后,那个经典的极为特殊的装饰品,一定已经露出了它的狰狞面目,让所有将领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把赵匡胤亲自赐予,能杀任何人的天子之剑。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曹彬有权不用,却用这种变相的恳求来“感化”大家,给他的个面子,别杀金陵城里的俘虏,让他“别病死”……于情于理,仁至义尽了吧?
就这样,时间终于到了公元975年11月27日,这一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219)
发布时间:20080116 17:22
我的名字叫李煜(1)
我的名字叫李煜,不过你要是这样叫我,很可能我会茫然四顾,不知道你叫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因为我的名字叫“从嘉”……我从出生起就叫从嘉,我的父皇这样叫我,我的母后这样叫我,而娥皇,她也这样叫我……
李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叫这个名字,就像我从来都没有盼望过自己能成为南唐的皇帝。
但不知是为了什么,我会出生在这个动乱飘摇的年代里,而且还生在了所谓的帝王之家。这是幸运?还是一切悲哀的开始?我不知道,就像更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给我一副与众不同的相貌。
传说我出生时,我那英明神武,识见非凡的祖父已经在五代的“吴”国里大权独揽,但是他仍然甘于臣位,不敢篡夺。可是当他看到刚刚降生的我时,就立即决定了要开创一个新的王朝,因为我生有奇相,就像古时的圣君舜,和秦末时无敌的霸王项羽那样,我生就骈齿,且一目重瞳。每个人都承认,都知道,我天生就是皇帝,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可是让人觉得讽刺的是,这样非凡的我,在家里却只排行第六,我上面有五位哥哥,皇帝的位子离我远得遥不可及。何况还有我的大哥,那位南唐皇室真正的太子李弘冀。
我的大哥是个遗憾,我想多年以后,南唐曾经的子民们提到我时,会哀伤地感叹,说那个仁义的、和善的、也是懦弱的李煜真是可怜……可提到我的大哥时,他们一定会扼腕痛惜,说南唐如果有弘冀太子在的话,一切就都会不同的,或许南唐就不会灭亡!
我的大哥文武全才,就算当年与后周交战时,面对那个战争狂人柴荣,我的大哥都取得过胜利,远远比我的那些做全军主帅的叔叔们强得多。而且他还有比我和父皇都更适合当皇帝的先天优势——他的心是硬的。
为了皇位,他能一直打压我,更能把叔叔李景遂毒死,但是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间就病死了,死的时候才将将20岁……哦,我忘了说吗?这是我大哥的早逝,而在他之前,我的另四位哥哥,也都早就死了。这样看来,人生真的是有命运的。
命运给了我百世难逢的圣君之相,更把我五位哥哥的生命夺走,一切都在预示着,我就是皇帝,我,没法逃避……于是就在我25岁时,我埋葬了我的父皇,正式成为了南唐的第三位皇帝。从此,我就成了李煜。
“煜”——光辉明亮的火光,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我像一团烈火那样,让已经沦为北方王朝的附属之国的南唐重焕生机,更盼望我能像我的神奇相貌所预示的那样,振兴祖业,统一华夏。但我和我身边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多么荒诞的梦,注定了遥不可及……其实多么简单,你能让长江北边那个叫赵匡胤的人放下刀剑吗?同样的,你似乎也没有办法让长江南岸姓李的人放下诗词和书卷。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220)
发布时间:20080116 17:27
我的名字叫李煜(2)
我不否认,我很奢侈,我生活在一个完美的世界里。我的皇宫以销金红罗为幕壁,以白金钉玳瑁装饰,在外苑,我广种梅花,每年当我的生日时,宫女们会用红白绫纱百余匹,做成月宫天河的形状,以供游乐。当春天到来时,我们又在宫殿中四处梁栋阶拱间密插各式花枝叶蔓,奇丽清雅,我称之为“锦洞天”……就在这样的世界里,我的妻子娥皇会亲自为我弹奏已经失传的唐代古乐《霓裳羽衣曲》。这是娥皇根据几页残谱而悉心钻研补成的。
而我的舞女“窅娘”,她在金莲花上为我翩翩起舞,“莲中花更好,云里月长新”。她体态轻盈,以丝绸裹足,她的脚纤小弯曲如天边新月,宛如水仙凌波……美得就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但这一切都毁了,毁在长江北岸那个叫赵匡胤的人手里。我不明白一个人的欲望为什么会让千百万人都跟着发疯,北方人开始向南方不断地发兵侵略,先是荆湖,再是后蜀,然后是南汉,最后终于到了我的南唐。
每一个人都不理解,为什么我会放任赵匡胤去攻打我的周边,为什么我会帮着他去劝说我的邻居们不要抵抗,甚至宋朝的军队把我的金陵城团团围困了,我仍然躲在皇宫的深处,要在围城五个月之后,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生死关头……为什么呢?
我真的是个疯子,一个蠢人吗?
那么我应该怎么办,亲自拿着刀,跳上船,冲过长江去找赵匡胤拼命吗?那会有用吗?
这样的事我的祖父能做出来,我的父亲尝试过,我的大哥盼望过……可到了我,南唐的国力、军队、士气、民心,还允许我这样做吗?
我知道,我这样说时,会有无数的人笑话我在找借口,他们会说,我天生就是个懦弱的人,注定了就是个失败者。何况,我还杀了林仁肇、潘佑、李平……这些难得的忠臣。
不要问我后不后悔,那些毕竟我都做过了。而现在回想起来,我在做这些的时候,一切都是为了平静。
13年了,从我登基做皇帝起,平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每年我都要用丰厚的贡品和谦卑的词句,从赵匡胤那里换到它。我不愿改变,哪怕是林仁肇劝我趁宋朝国内空虚时发兵,或者对吴越先发治人,我都拒绝了。或许我真的很傻吧,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但是你们谁能理解,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守住眼前的一切,只要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和往常一样,那就什么都好了。
那样我的心灵就会告诉我,生活仍然没有改变,我仍然可以在我的世界里悠游快乐地生存……所以,我才会杀人,才会继续地向宋朝讨好,才会在宋朝的军队杀进我的国境时还没有准备!
时间多么的无情,我的希望一个个的被破灭了,湖口的朱令贇,两赴开封的徐铉,还有辜负了我的皇甫继勋!当这些人都成为往事时,我最后的时刻也来临了。11月27日,宋军的主帅曹彬告诉我,金陵城必将在这一天被攻破。我知道,他做得到,而我给他的答付是,我将在我的皇宫周围堆满干柴,城破之时,我就带着我全族的亲人,在这片火海里化为灰烬……不管怎样,那也会是一片炫目的光彩吧,就像我的名字——“煜”,希望我能用这片最后的光芒,来洗刷掉笼罩在我名字上空的“昏庸”、“无能”、“懦弱”等等的耻辱字句!
远远的,金鼓厮杀声近了,那很慢,我知道,那是众多的南唐将军们仍然在为我拖延、抵挡这最后时刻的来临。他们会是呙彦、马诚信,还有他的弟弟马承俊,他们都和陈乔、张洎一样,无论是生是死,都为我尽最后一点忠心。就像陈乔,他刚刚在我的面前自杀,决不愿亲眼见到我成为亡国之人。而张洎在默默地流泪,他说——陛下,我会一直陪着你,哪怕去开封,我也要留着这条命,去为你向赵匡胤申辩冤情!
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把什么都忘了,甚至忘了命令守在殿外的军士把干柴点燃。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又抓住了一支笔,一些字句像是从天外飘来,像是那份无情的命运在给我的最后判决暗示一样,从我自己的手里,流淌到了纸面上……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轻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画帘珠箔,惆怅卷金泥。门巷寂寥人去后,望残烟草低迷……
后面还有好多的词句,但是突然间杀声到了我的身边。城,真的破了……
高天流云写历史——如果这是宋史(221)
发布时间:20080117 17:24
让我们翻开史书,回到公元975年11月27日那一天。按照宋朝的官方史书记载,曹彬等人冲进城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马上整军列队,结束人马,然后军容整肃地来到南唐皇宫的墙外。
这时候南唐的末代皇帝李煜已经完全按照标准的国君投降礼仪,即光着膀子,高举降表,并且带着近45个南唐高级臣子来到宫外向曹彬投降。至于他有没有准备好棺材,牵没牵那只礼仪中所规定必备的白羊什么的,记载中没提,就不好乱说。
记载中曹彬和潘美以礼答拜,并且马上精选一千多名士兵守在宫墙之外,并向全军宣令——“有欲入者,一切拒之。”
然后曹彬请李煜到他的帅舰上去喝茶(这有重大意义,从此李煜就将被严格看管,必须得保证他活着到达开封),而李煜看见上船时的跳板太窄,他害怕,得有人扶着他,才能走上去。喝茶闲聊,没几句,曹彬却突然送客——我看,您还是马上回宫去吧。尽量多收拾些金银财宝,想带多少都随便。要知道,一旦被收缴后登记造册,那就什么都拿不出来了。而到了开封之后,工资和奖金都有定数,您是过不惯那种日子的……
李煜感激涕零,马上赶回皇宫拿钱。这时候潘美、梁迥、田钦祚都不干了,他们围着曹彬一顿乱吵,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曹彬,你搞什么搞,好容易抓到了李煜,你又放他回去,他要是在皇宫里再出什么事,谁来负责?
史称曹彬笑而不答。直到潘美等人实在吵得实在要命,让他烦不胜烦,他才说——别担心,也别害怕,李煜无胆寡断,你看他上个船都打哆嗦,既然投降了,就绝对不会再自杀。
果然,第二天李煜如约出降,带着几百口装满黄金的大箱子,一起坐船过长江,进开封,让曹彬等人功德圆满。
而曹彬在保证了李煜安全的同时,还号令全军严明军纪,对南唐的士大夫家族也悉数保全,并且在军队中严格检查,看是否藏着抢来的江南女子,或者民间财宝。至于南唐的官方仓廪府库等财富聚集处,曹彬一概不问,全都交给朝廷派来的转运使之类的专职官员处理。而且这样的作风还延续到了征服金陵以外的所有南唐城镇,总之一句话,南唐之官幸甚,南唐之民幸甚,长江以南的猪马牛羊等等全体生灵都极其的幸甚。等到宋军班师回京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