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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回答,她再也无法冷静自持。
“你还是不懂……你为什麽不懂?”闭了闭眼,她极痛心,“你杀了人,人家就会来杀你,你跟你所憎恨的仇人有什麽不同?你爹娘当初牺牲了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去报仇,而是要你活下去!如今你却这样踏蹋自己,你不仅愧对为了你而丧命的父母,也愧对将你教养长大的我!”她发了怒,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次。
真正地,感到忿怒,仿佛触摸到了真实的她,他一怔,但拳头随即死握。
“妳又懂些什麽?妳能体会我一步步查知事实的心情吗?我爹娘最初只是希望能让一家人吃饱,可是最後却连死都不能瞑目!”他一掌击向她耳边的木柱,震得碎肩纷飞。
“你这麽做,他们泉下有知,就会开心?”她连睫都没有眨动,依然一副要他罢休的模样。
看著她,他心底深处,在怒火和挫败还有矛盾各种错综曲折的情绪交织下,翻涌出了一股无名的恶意欲望。
她总是站在比他高的位置,但现在不了,他要和她对等!
“妳老是把话说得这麽好听,其实只是在为别人脱罪!”他用力地箝住她的肩膀。一呼一吸皆是她身上的气息,令人怀念又思念,也更使他情绪冲突暴躁。
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眉,双臂还是无力抬起,但手指却已可以动作。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我担心的是你!”她愠恼。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就没想过他也可能会死在仇家手下?
他闻言,轻佻地笑了。
“妳担心我?哪种担心?我是个男人了,已经不再是妳眼中的小孩子。”他的指腹有意无意地在她颊上摩掌。“告诉妳,我在当玉龙的时候,这种坏事做惯了,也许,那些都是藉口,其实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可恶。”
“所以你连十儿都要杀?”她忽道。
他的手顿了下,不过还是没有离开。
“原来我没认错人。”他虽不太记得十儿长相,却一直觉得那个小姑娘的个性和举止让他很容易想起她。“那又如何,她最後还是逃过一劫,算她和那男人命大。”犹如跟他无关般冷淡。
“不是你故意放走的?”她指出疑点。“你不够心狠手辣,为什麽还要强迫自己这麽做?你为什麽不往前看?为什麽要一味地拘泥於过去?”这样只会害了自己!
他面色难看起来,寒声道:“或者,我应该证明给妳看,我究竟是不是强迫自己!”赌气似地拉开她的衣衫,却只换来她平静的沉默以对,他切齿:“妳难道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手扯紧,逼视她整个人。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转开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真的对我动了手,到头来,会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的挣扎,他的伪装,她不会看不出来。
他愣住,恨恨地放开她的抱子。没错,若有那麽一天,他必须杀尽所有人,唯独她,不论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总是会无所遁形,更有种非常赤裸的狼狈感。
他很在意她,极度在意!
在这多年来的孤独日子里,他每每不时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来找他。
他以为自已疯了才会如此,但当终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心头上那种怪异的悸动又无法圆满解释。
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无味,平凡无奇,但在他需要的时候,又不能不拥有。
小时候,他不曾拿她当师父看,长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麽,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当中,这个人占有一个位置——
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
“我不允许有人来阻碍我,妳听清楚了吗?我不允许,”他森冷道。更阴沉撂话:“下一次,我将不会再心软,即使是妳也一样!”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无法克制地恼吼,险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烨。”她一点一点地用内力冲著被封的穴道,总算可以稍稍移动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来。”只是简单的举动,却让她甚为费力,额上泌出薄汗。
她紧紧地锁著他的眼,湿热的掌心贴著他,低语万分真诚,让他震荡不已。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放弃这或许永无止境的仇恨报复,脑海中不停闪过他和容似风之间的种种,那七年,其实是他一生最欢喜的时候。
可是,他没办法假装……假装这些事没发生过……父母的凄惨死状,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谅,做不到遗忘!
一辈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离她更远,也没察觉自己脸上是什麽样的难受表情。
容似风瞅著他,心痛地握紧了空虚指掌,却什麽也没挽回。
远处有脚步声逐渐接近,还夹杂了容揽云的急唤。殷烨仿佛突然清醒,将地上的软皮面具捡起揣入怀中,朝她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极。
“你就是不听话,不听我的话……”合上双目,她低喃的语调疲软下来,却再也传不到他耳中。
“风妹!”吼叫随著人影闯入破屋。
只见应会有好几个时辰动不了的容揽云让一脸苦瓜的七儿子背著,一发现到容似风,马上跳了下来,还不小心踢倒自个儿儿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诉,话才说完又被後到的杨伯一脚踩在背上。他惨叫一声:“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这儿想睡觉?”真是没规矩。
七少只能将眼泪吞入腹内。呜呜……他才踏进镖局大门就被当成马匹奴役,为什麽大家都要欺负他?
容揽云一拐一拐地奔向容似风,四肢虽然还是有点僵硬,但依然熟练地拍打她双肩,替她解开穴道。
“真是的,妳老爱乱来!”气归气,但还是忍不住著急。
“大哥……”她抬起头,笑容好淡、好轻,犹如就要消失般。
从没瞧过她这样,他吓得手忙脚乱。“怎麽了?是不是那王八羔子欺了妳?!”
她撑著身子,飘渺道:“大哥……我失败了……我不是个好师父……”真的不是。
“什麽?风妹、风妹?”他听不清楚,扶著自已妹子软软的身子,一头雾水。
她只是一再地摇头,却摇不去胸中的酸涩,和那无以名状的痛楚。
她多希望……多希望他能回到她身边……
永远不曾离开过。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玉泉庄,殷烨回到玉龙房内,才合上门,便听见有人接近。
“庄主,你去了哪里?”是那个随身护卫。
殷烨皱眉,用著玉龙的声音道:“你太多管闲事了,程泽。”
这个叫程泽的护卫表面上似乎帮著他,在人前演戏,甚至唤他为庄主,但他总觉得他早已察觉自己假冒的身分。
尤其是最近,几乎等於是监视著他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庭园中有人,所以故意让程泽说出他们已经挖到宝的消息来扰乱那些贪婪者,没料到躲著的却是十儿;不过,他也藉此告诉程泽老庄主已毒发,就是为了要试探。
不就露出马脚了?殷烨冷笑。
多可怕,在这庄过一日,像是黑夜看不到朝阳。
不理会外头的程泽,他取下蒙面布,往旁边墙壁一按,床板立刻翻开,下面是一个密道。这庄有不少类似的出入口,在他以藏宝图为诱收买了庄内的一个长老後,已经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他拿起桌上烟火走入,暗黑狭道不只有一条路,若是不熟悉,铁定会在里面迷失。往左而去,走了一段後,他如之前按著石墙突出的木桩,前方尽头便打了开。
那是一个以石块堆砌的牢房,偌大的空间里几乎没有东西,只在正中央有个水池,里面有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两个墙面垂下长长的铁链,将他双臂锁住,半身就泡在池子里,动弹不得。
老者听到了声响,连头都没有抬起,只哑著嗓道:“你为什麽不快点杀了我。”
殷烨放下手中烛台,阴森欧唇:“你想死?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你所拥有的一切将会如何地在我手中毁去!”
老者身上只有薄薄的衣服,因长期泡在水中而失温,嘴唇惨白,身躯轻微地发抖著。一直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是因为他中了殷烨的圈套,以为是自己儿子就没防备地误饮毒药,功力尽失。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非常疲累。
“住手吧,年轻人,这样下去,对你也不会有好处。”
“轮不到你管我!”他激动起来。这老头竟敢跟容似风请相同的话!“当初你杀人染血,切人皮骨时,就应该要料想到自已会有这麽报应的一天!”
“我怎会没想到?”老庄主极慢地说道:“年轻人,很多事情,连自己也不能控制。我并不爱杀人的感觉,自己手中的刀剑抹上别人的瞬间,我所背负的罪孽就更深了一层,甚至夜不安寝。”
“你现在还敢说得这麽冠冕堂皇?我的父母,那八个孩童,还有他们一家的人,命丧你手下何其无辜?!”他怒吼,声音回荡在封闭的水牢。
老庄主沉默了很久,才又开口:“年轻人……你知晓那张地图为何会在你们背上吗?”他顿了顿:“最先拥有那张地图的,是个循规蹈矩、一生没做过什麽大恶的农夫。他甚至看不懂那藏宝图,但因一些耳闻的亲戚贪心,导致他的生活不再安宁,然後有一天,一个大盗闯入他家,挥刀砍杀并且抢夺。”
殷烨冷冷地看著他,并没有说话。
只听老庄主气虚地道:“那个大盗抢得了图,还没挖到宝,就又被人杀死,遭到跟农夫一样的命运。如此辗转数年,那张图落入了一个极恶毒的人手中。他深知人性的丑恶,更喜好看人互相残杀,所以,在他得病将死之前,找上你们这些穷苦的家庭,贡献出孩子,将图分为数份刺上人身,而後将之销毁,并放出消息。想要的人,就得不停地反覆杀戮,杀手中有图的人,杀要来抢夺的人,杀正在搜集的人,直到宝藏图完整,直到没人能够阻碍自己。”人的贪求无度,平时或许不太明显,但只要有机会,就可能会彻底沉沦。
“所以,你因为想要,才这麽做了?”殷烨恨道。
“这宝藏图……只会带来邪恶和不幸。”他总算抬起首,老迈的面容一点都看不出是曾经叱咤江湖的玉泉庄庄主。“我是武林中的表率,没得选择,要阻止一场腥风血雨,只有牺牲。”只要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那时间一久,事情就可以平息。
最不会出错的方法,就是杀。
多讽刺!虽然他们是所谓的名门正派,但做的勾当却跟那些人没有两样。失策的是,那恶毒的人果然城府极深,即使死後也不放过玩弄人心的机会,明著是八个小孩,暗著却是九份图……无怪他如何都看不出其中有什麽玄机。
“牺牲他人的生命来保住根本还没发生的血腥,你的话未免太可笑!”那为什麽不乾脆连自己也杀了!殷烨咬牙,手臂已浮现狰狞青筋。
“是啊……或许就是因为太可笑了,所以你才会站在这里。”老庄主直视著他,没有害怕。“玉泉庄一向受武林中人瞻仰,所以很多事,也得由我们来做。你有了权力,并不就是代表好处,背後的一切丑陋,不会有人看到。”
“那又如何?”他根本不管那麽多!“以我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