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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沁看都不看她一眼,“你不用对我耍花招,尽管杀了我就是。”
“海棠姑娘性子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呢,”兰姗走到她面前,“何必把奴家想得这样恶毒。”
海棠沁仍然不看她,“从前师父师叔他们总说我太过冷静,其实我看得明白。我知道自己不会被周伐所容,更何况他杀了我师叔师妹,再多杀一个我,他也必然不会介意。”
兰姗解释道:“姑娘的师叔师妹都是自杀,周郎不杀女人。”
海棠沁抬起头看她一眼:“他不杀,自然会吩咐别人杀,或者强迫别人自杀,我师叔师妹性格怎样我很清楚,她们宁愿死也不愿被人羞辱。”
兰姗微笑一下,坐到她身边,“你对周郎有偏见,可是奴家不曾亏待过你,奴家还为你治了伤。”
海棠沁往旁边坐了些,像是靠近她都嫌恶,“你无非是想知道海棠家幻术的事。”
兰姗低头笑了一声,半晌说道:“小姑娘,何必事事都要看得这样清楚,人糊涂一些,会快乐很多。”
海棠沁并不回答她。
兰姗也不勉强她,她走到桌边背对着她说道:“姑娘是聪明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掏出一个细小纸包,将白色的纤细粉末倒入。
它们很快溶在参汤里,不再有痕迹。
兰姗端着参汤走向海棠沁,“奴家看姑娘最近清瘦不少,喝点参汤吧,奴家亲手做的,味道勉强也能入得口。”
海棠沁看着她,“无论你用什么花招,我都不会告诉你海棠家幻术的事。”
“海棠家幻术虽好,怎么比得上姑娘秀外慧中?”兰姗将参汤放到海棠沁手中,“奴家自小在江湖飘零,一贯随波逐流受人欺辱,见到姑娘这样难得的矜贵,如今是真心仰慕,怎么会逼迫姑娘非要说出海棠家幻术的事?”
海棠沁定定地望向她,兰姗又笑,“奴家手艺拙劣人品低微,姑娘嫌弃的话就不沾染……”
她话还没说完,海棠沁已端起参汤一饮而尽。
兰姗静静地看她喝完,接过空碗,盈盈一拜,“承蒙姑娘不弃。”
海棠沁垂下眼帘,“我虽然厌恶你们的做法,但我也是自小江湖飘零,多亏师父不嫌弃收留才有今日,我不习惯听女子这样说。”
“姑娘也是性情中人,”兰姗停下话语,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奴家没有姑娘的幸运,奴家遇人不淑,遇见之人或是贪图色相或是如工具般利用,说起来在江湖上行走了十几年,其实半世飘零却一无所得……”
海棠沁看她一眼,没有开口。
“奴家也曾想和姑娘这般矜贵,只是遇见的男人越多,就越将一腔热情磨尽,”兰姗望着窗外,“如今年近三十年华,对情爱都已意兴阑珊了。”
☆、45 阑珊5
海棠沁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她歪歪地倒在床边,闭上了眼睛。
兰姗看着她,她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并不是想要害你,主上要你的命,我却不想,这个药不会取你性命,只会在我下一次用媚术的时候使你不能发觉罢了……”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
她相貌并不能说有多美,只是清冷得有些特别,而且年轻得充满生命力。
兰姗静默了片刻,走出房外。
她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海棠沁睁开眼睛,她厌恶地看着房门,像看着女人妖娆的背影。
脚镣很短,海棠沁只够走到房间角落,她对着盆栽的瓷质池子抠着喉头,将刚刚喝下去的参汤全部吐了出来。
她修行以琴术为主,其他幻术只略有耳闻,不过海棠家以幻术见长,大部分的幻术知识都会让门下弟子了解一些,所以海棠沁懂得少许的与幻术相关的药物,比如刚才那种,她闻得出它的特殊气味。
微微的酸涩,像早熟的青梅。
那气味不容易消散,就算呕吐出来,也萦绕在身边的空气中,久久不能散去。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海棠沁一阵心惊,摁着胸口回头看向房门。
门外的人已经推开门走进来。
他的样子,只要见过一次的人都不会忘记。
光洁的脸颊上那双有着纤长羽睫的眼睛此时是睁开的,海棠沁看见他的赫然一灰一黑的水润眼眸。
“你……”海棠沁愣愣地看着他,“好了?”
云泥沉默地望着她,他微微地歪着头,“你不舒服吗?”
海棠沁摇头道:“只是吃了点不该吃的。”
云泥走过来,“你是什么人?”
海棠沁望着他秀丽的面庞,虽然没有刚才女人那般的妩媚诱惑,但清丽出尘的模样更让人印象深刻,她迟疑了一下,“你不记得我了?”
云泥皱着眉,“我该认识你?”他停顿了一会,“我装睡着的时候,听婢女们说到西厢房里有一个被锁住的女子,就想来看看。”
海棠沁走到床边坐下,铁链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云泥又说:“你为什么会被铁链锁起来,因为周伐吗?”
海棠沁有些诧异,“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云泥摇摇头,“所以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海棠……”她停了一下,笑了,“算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吧,你肯定会信周伐……”
云泥打断她的话:“我信你。”
**
半夜里云泥又发起了烧,周伐急急地找来大夫,兰姗也起来看,“云公子怎么样?”
大夫诊了脉,摇头道:“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病得这么厉害。”
周伐急道:“很严重?”
云泥握着周伐的手,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痛……”
周伐抓住他的手:“哪里痛?”
云泥不说话,像是晕过去了。
大夫拆掉云泥肩上的纱布,惊讶道:“明明快好了,怎么又化脓了?!”
周伐也探过头去看,只见云泥肩上的那道深深的刀伤又渗出了血,混杂着黄色的浓稠液体,甚是可怖。
兰姗也看了眼,又别过脸掩住口。
周伐明显控制不住怒气,“怎么搞成这样,你怎么当大夫的!”
“这位小公子伤势本来就很重,刀伤至骨,没有留下残疾已是大幸,现在又感染了……”大夫叹气道:“只怕情况不好。”
周伐皱着眉,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肃杀的表情。
兰姗劝道:“周郎看开些,大夫再开些药,再好好调养……”
周伐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她立刻住了嘴,不敢再说话。
大夫倒没看见,只望着病人苍白的脸:“他身体撕裂也很严重,你们又一直不肯让我看,只让我开药,这种外伤反反复复都很正常,我行医这些年见得多了。”
云泥仍然闭着眼睛,手徒劳地在被子上摸索。
周伐一把抓住,“怎么样,好些没?”
“好痛……”云泥小声地哭着,“爹爹,不要丢下我……”
兰姗和周伐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接什么,大夫又说:“你看,他都开始说胡话了,我看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医术不精先告辞了。”说着起身就要走。
周伐冷冷开口:“你还想活着出去?”
兰姗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你心里不痛快,干嘛把气撒在他人身上,算了,请别的大夫就是。”
周伐阴沉着脸不说话,兰姗起身将大夫送出门。
云泥睡得不安稳,锦被下消瘦的身体瑟瑟发抖,周伐坐在他身边,“唉,我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差。”
云泥费力地睁开眼睛,一黑一灰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轻轻地叫道:“我很……难受……”
周伐拿起冰枕擦着云泥的额头,“乖,吃了药就好了。”
“爹爹……”云泥吃力地说着,“你回来了……”
“我哪里是你爹啊,”周伐叹气道:“我是你相公啊,你连我都看不清了?”
“爹……”云泥抓住周伐的手,他小声地哭起来:“爹爹……我好累……”
周伐放下冰枕,抚摸着云泥漆黑的长发,“唉,累的话就睡一下,醒来就好了。”
云泥呜咽地将周伐的手贴到脸上,“爹,我好怕……好多人要杀我……”
周伐只觉得云泥的脸冰冷一片,泪水沾到他的手背上,又觉得炙热。
“我怕……”云泥哭着说道:“我想……回家……”
周伐又叹了口气,“嗯,好。”
“爹,好痛,”云泥动了一下肩,“我好痛……”
周伐摸着云泥的头,“嗯,我知道。”
“还有……我好难过,”云泥望着周伐的脸,眼角滑下一颗泪珠,“爹,你带我走吧……”
周伐温柔地摇头:“你跟你爹走了,丢下你相公怎么办呢?”
云泥呆呆地望着他,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啊!不要!”
周伐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别碰我!”云泥推开周伐的手:“畜生!刀夜你混蛋!”
周伐这才明白过来,苦笑:“我不是刀夜那个混蛋啊。”
云泥眼神朦胧,他大哭着叫道:“我恨死你了!我恨你……”他说着,挣扎着要爬起来,肩上的刀伤又迸裂出血迹。
周伐只得按住他,“别闹了,刀夜已经死了。”
云泥拼命挣扎着,突然往后仰去,一动不动了。
周伐将他放倒在床上,发现他又昏倒过去。
兰姗站在他的身后:“我不知道周郎会如此温柔。”
周伐回过头:“那是因为你对我没兴趣。”
“奴家若是对周郎有兴趣,岂不是更要伤心难过?”兰姗走过来:“怎么办,大夫刚才和我在外面说,他情况不好,说胡话是个很坏的预兆。”
周伐默然,兰姗坐在床边看着云泥的脸,“真是好样貌,若是这样没了,周郎会伤心的吧。”
周伐冷哼一声,不说话。
兰姗抬起头:“要不要……叫衣礼来看看?”
“这个我自有打算。”周伐喝了口茶,镇定道:“我天一亮就回南阳找衣礼来,快马加鞭来回不会耽误他的病,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
兰姗站起身:“周郎能等到天亮?奴家这就叫人备马吧。”说着盈盈行了一礼,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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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五更天周伐就出了院门,天蒙蒙微亮,启明星照出一骑快马的英姿。
兰姗留在云泥房里照看他,少年一直昏睡着,偶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兰姗替了换了伤口的药,又缠好纱布。
她挤了把热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因为痛苦他的眉心拧在一起,长发也被汗濡湿了贴在脸上。
这孩子也就十几岁吧,大概比花习还要小一些,想当年自己在这个年纪也是如花朵般娇嫩的时候,兰姗想到这里又淡淡地笑了,和自己当年一样,遇人不淑,将一片真心错付……
主上这样紧张他,不惜连夜去找衣礼,有几分是为了灭尽刀,有几分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并不能清楚明白,但仅仅是看着这个有着惹人怜爱容貌的少年,就让她不禁更加怜惜起他如今的境遇。
她擦净少年的脸颊,站起身,难得主上不在,她也正好可以去看看西厢房的那个少女了。
她为云泥盖好锦被,关好房门,朝西边的庭院走去。
西厢房仍然是过去的模样,院落外的杏花开得正好,一片春意盎然。
兰姗走进西厢房,海棠沁抬起头,“你来了。”
兰姗含着笑意,“你在等我?”
海棠沁站起身,略长的脸蛋上带着往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