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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竹林园的住所,小宛拜道:“云公子先歇息吧,我先告退了。”
云泥叫住他:“不知衣先生外出归来都有何爱好?”
“我家先生每次外出归来都要先入浴一番,”小宛说道:“既然云公子说先生很快就回来,那我就要快些去准备了。”
云泥拉住她的衣袖:“衣先生待我恩重如山,不如这次让我去伺候他。”
小宛急忙摇头:“您是客人啊,先生会怪我们不懂礼数。”
云泥含笑道:“我早晚和先生是一家人呢,哪里分外人客人,快些带我去先生沐浴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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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阳城的依园时天已经黑透了。
衣礼下了马,将缰绳递给家丁,连续的奔波让他的衣物染满扬尘,他是爱洁净的人,心中迫不及待洗去那些尘埃。
他走向依园后的淙园,那里有一小池天然温泉,心情烦躁时他总会去那里泡上很久,让温水的澄净把心灵的躁动平息。
淙园是很小的庭院,露天的假山后就是温泉眼,引水入房中的大池中,池边没有筑墙,仅用粗圆的木头撑起木瓦的屋顶,挂了层层幕帘,笼住池水蒸起的雾气。
小宛点了灯笼,挂在屋檐下的挂钩上,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衣礼走入幕帘,帘外的灯光朦胧地映着一池温热的泉水,他飞快地脱下衣物,恨不得立刻把那些尘土从身上刨除地干干净净。
泉水柔和地包围着身体,他在水里坐了下来,皱紧的眉终于松开了些。
周伐与他,辈分上如同父子,但实际上他很难将他当儿子来看。
周伐是他前半生最爱的女人的儿子,不过遗憾的是,他并不是周伐的父亲。
按照情理,在爱的女人去世之后照应着她的孩子,是心甘情愿的事,但是每次看到与那个男人太过相似的脸,到底还是意难平。
衣礼叹了口气,理智上来说,他不同意周伐作为她的独子和男子厮混在一起,但是很难保证他没有私心,希望那个男人从此血脉在周伐这一代断了。
真是卑鄙恶劣的念头,自小学习医术讲求济世救人的自己竟然也会如一个恶毒的小人般有如此不堪的念头。
衣礼不能容忍这样的自己,他又叹了口气,逃避般地将整个身体浸入池水中。
这时他听见轻悄悄的脚步声。
应该是没有穿鞋,赤足踏在池边的卵石地上,因此那脚步似乎也清凉如水。
他闻到淡淡的幽香,似有若无,仔细闻来却又觉得浓郁,想来是来人点燃了焚香。
衣礼没有回头,“小宛,我不是说过我在沐浴时不要打扰吗。”
来人没有说话,他走进了温泉水。
夜风鼓起繁复的华丽幕帘,长长的流苏如春日柳枝般舞动,灯笼里的烛光摇曳,暗香萦绕,水纹浮动。
玉色的足尖踏破水波,水声如春雨润物般细微沁骨。
衣礼微微侧过脸:“别胡闹,小宛……”他停下话语。
身后的人,并不是小宛。
那人站在水中的台阶上,水面没及他的腿,他穿着深红色滚边的黑色长衣,深红色的腰封紧紧地裹着纤细的腰,那是明明非常端正的颜色,非常庄重的样式,却偏偏是细透的丝质,隐约却清晰看见那纯正黑色之后的纯白肌肤。
水面的热气笼罩着他的身体,他看起来恍恍惚地不真切,但那些纯正浓重的色块却显得更加醒目,黑色的纱随着水面浮起,深红色和黑色映出他白皙的脸,领口很低,衣礼一直看见他胸口露出的那一小片狭窄肌肤,明明只有小小的一道玉色,却让人联想到整个玉色或绯红的身体,他低着头,漆黑的长发顺直地垂坠,不带任何发饰地披散在两边肩上,和黑色长衣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边界,他眉目低垂,因此衣礼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像被提醒一样更注意到他那仿佛染了红色山茶花颜色的唇。
他慢慢地抬起手,黑色的广袖像黑色的蝴蝶翅膀。
衣礼看见他银白色手指尖染了极艳的红色,仿佛新鲜的血。
但妖异得美丽地让他一时竟然无法动弹。
☆、48 医者3
他一步步地走近他,白色的手指最终撘在了男人的肩上。
流入池中的泉水发出淙淙声响,水面上雾气蒸腾,濡湿了他的长发。
衣礼喉头耸动了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做出反应,他的手猛然而动,扼住少年修长纤细的颈项。
借着推力,他将他推倒在台阶上,激起一大片水花。
“你有什么目的!”衣礼厉声道:“你装作被擒却出现在此地,是何居心!”
云泥大半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唯有脖子和头在水面之上,黑色长发开扇般散落在水面上,雪白的颈部肌肤如芙蓉出水,红唇艳丽,眼神潮湿。
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指,轻轻地握住衣礼的手。
衣礼不为所动:“是不是你故意支开周伐,杀死兰姗,放走海棠家的那个女人。”
云泥仰起头,饱满的额头上有水珠滑落,滴入黑色湿衣的领口中,浓密的黑色眼睫微微颤动,他如呢喃般地低语:“您弄疼我了。”
衣礼有一刹那的分神,不过他马上醒悟,“回答我的问题!”
云泥对他一笑,“没错啊。”
他笑容妩媚,俨然情窦初开的多情少年。
但衣礼很快想起这个体内隐藏着灭尽刀的少年并非普通人,他没有松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真是笑话,”云泥望着衣礼的眼睛,“兰姗她,是七杀啊。”
衣礼盯着他,“就算你要报仇,杀了刀夜他们也算够了,为什么还要一再咄咄逼人。”
云泥轻轻敲着衣礼的手:“可以先放开我吗,我不喜欢被人压着说话,衣叔叔。”
衣礼这才发觉两人此时的姿势有些怪异。
为了扼住少年的脖子他伸长了手臂,而俯下的身体正好悬在少年身体的上方。
黑色丝衣浸了水,紧紧地贴在身上,纤毫毕露地勾勒出身体曲线,活色生香的肌体从半透明的丝衣下呈现在眼前。
衣礼没有松手,他的手指微微向上移了些位置,握住了少年的下颌,他微笑了一下,“小家伙,你想勾引我吗?”
云泥从水里挺起上身,他并不畏惧地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足以当他父亲的男人,“不是想,是正在。”
衣礼松开手,“小家伙,你打错算盘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退后一步,站直身体。
他是泡在水中,所以并没有穿任何衣物,但赤裸的躯体并没有多少情色的意味,反而因为他刻板的脸和表情显得很不近人情。
云泥也站起身,他走近了一步,“衣叔叔,你是不是很寂寞……”
衣礼叹口气,顺手从岸边拿起一件袍子披在身上,“如果你想好好和我说话,我们还可以谈谈,如果你是想诱惑我达到某些目的,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云泥又走近一步,他贴到了他的前胸。
衣礼比他高一些,云泥仰起头,勾住了男人湿漉漉的肩,他睁着大眼睛,样子如同山间无辜的小鹿,“你杀不了我,反而是我,随时可以杀你哦。”
他的声音柔软无害,但衣礼凛然想起,他有灭尽刀。
他真的可以随时杀了自己……衣礼倒抽口冷气,“你想怎样。”
“衣叔叔,我觉得你寂寞,就来陪你啊,”云泥抱住衣礼,将头蹭在男人赤裸的还来不及穿上衣服的肩上,“泉水再暖,又怎么比得上人的身体。”
衣礼只觉全身一僵,“我不是周伐,对男子身体毫无兴趣。”
云泥轻笑一声:“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衣礼扶住云泥的头,“鄙人向来洁身自好……”
云泥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衣礼愣了愣,下意识地抵触着,他的手摁住云泥的身体试图向外推,但吸收了泉水热度的身体却自动吸引着,他不知不觉地搂住了他的身体。
云泥很快地退出了这个吻,“衣叔叔,您是七杀吗?”
衣礼忽然警醒过来。
灭尽刀终于要大开杀戒到自己头上了,他没有犹豫:“正是。”
云泥嗯了一声:“我猜到了,但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杀您,我只是想请您……”他的样子有些腼腆,“帮我一个忙。”
衣礼停了片刻,冷笑道:“我不可能帮你杀周伐。”
“我并没有问周伐的事啊,”云泥眨了一下眼睛,“您这样是自己透露,周伐也是七杀。”
衣礼摇摇头,“你应该很清楚,何必问我。”
云泥没有回答他的话,他的视线看向那些舞动的幕帘,“衣叔叔,你认识花习吗?”
衣礼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诚实地点头:“见过一两次。”
“他明明是个男人,却穿着女装,不觉得很奇怪吗,”云泥说道:“不过,这不是他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是,他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他停了一下,又说:“他说:‘他要我第一次不要杀车桐,等第二天再杀’,这句话我当时听到就想,那个他是谁。”
衣礼沉默不语,云泥接着说道:“为什么花习口中的他,第一次不杀车桐,第二次杀,我后来明白了,是因为他要借车桐的口,说一些话,他要车桐知道灭尽刀与我有关,却又要车桐下次再死,这是为什么?”他自问自答道:“因为他要我相信,这个世上的人对我好,全都是为了那把刀,只有他不是。”
衣礼叹了口气,“你心思太过,恐怕难以长寿。”
“多谢衣叔叔关心,好在我并没有想长命百岁,”云泥大大方方地说着:“我只要报仇,之后有一两个孩子传承血脉,就够了。”
衣礼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刀夜、影重、剑白、花习、机梁,兰姗,这么多为你落家偿命你还觉得不够?”
云泥拨弄着长发,“看来周伐什么都告诉你了,你知道全部的事,可是我是到近几天知道呢,他这样欺瞒我,我倒是可以不计较,灭尽刀天下神器人人都想占为已有,我只当自己认错了这个人,只是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我若和有血海深仇的人相安无事岂不枉为人子!”
不止对衣礼,也是对他自己说。
有些事绝对不能遗忘,绝对不能原谅。
云泥继续说道:“我果然上了他的当,认为只有他真心对我,我为了他,不惜瞎掉一只眼睛,不然凭花习怎么能伤我!”
他声音尖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淡然沉静。
“我为了他,一而再地对侵犯我的人容忍,退让,不惜委曲求全以身犯险!而我陷入险境的时候,他怎样对待我!神刀门为什么知道我有灭尽刀,聚兴会为什么会一而再地追踪我,机梁为什么知道我的行踪,他借着他们的手刺探刀的下落,参与羞辱我欺凌我用尽手段折磨我!”云泥撕开衣物,指着肩上的伤,“我一再地受伤,被怪物追杀,被一个不是人的东西强奸到人事不知,他是这一切的主谋!我以为我和他会有一点点的情分,但他根本就是把我当一件武器!”云泥的声音越发锐利凄厉,“我是一件武器,谁想要,就拿命来换!衣礼,我问你敢不敢要!”
衣礼侧过脸:“你要杀我尽管动手。”
云泥反而笑了。
他笑了很长时间,然后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刚才的失态愤恨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我说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