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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小惠嘛?打扮得这麽漂亮要出门啊?
小惠随便答应一声,很明显的不想跟老人家寒暄。
小惠长大了呢,已经上高中了吧?愈来愈有女人味了呢。
上次碰到老婆婆的时候,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小惠虽然觉得不耐烦,却没将心里的不满表达出来。她已经领教过老人家的黏功了,一旦跟老婆婆聊开,恐怕聊到三更半夜还无法抽身。於是小惠表示自己正在赶时间,二话不说立刻走人。反正再怎麽聊也是青面金刚塚的事情,走出家门之後,已经碰到两个老人家跟她聊这个话题了。
村子里的坟塚和祠堂,似乎在昨晚被不明人士捣毁。迷信的老人家将这件事看得十分严重,小惠却觉得几块石头被砸坏没什麽好大惊小怪的。对小惠来说,那些一大早起来就去打扫礼拜的老人家才是不可理喻的人。
(真是莫名其妙)
嘀咕两句的小惠又继续赶路。走了一段时间之後,逐渐接近西山。进入门前的住宅区之後,西山的山脚就在眼前。
小惠站在转角仰望登上西山的坡道,路的尽头是一栋在外国电影中常常出现的洋房。坡道从小惠站的地方开始往上,绕过平缓的山头之後来到门前木料厂的後门,然而从小惠的位置看来,这条坡道就像是通往洋房的私人道路。坡道的另一头是一扇禁闭的大门,木质门扉上面镶着黑色的金属制品。门柱大概是红砖砌成的,色泽尚新,两旁的围墙也白得令人睁不开眼睛。高耸的围墙上面钉着尖锐的铁棒。
从小惠站的位置往上看,只看得到才刚种植不久、略显单薄的庭树尖端,以及建筑物的屋顶。不过当初建筑物的外观逐渐成形的时候,小惠就一直留意工程的进行,因此对围墙之後的建筑物可说是了若指掌。以泛黑的灰石砌成的外墙,加上泛黑的窗框和挡雨板。玄关位於建筑物的右边内侧,左手边有个向外凸出的窗户。
不过小惠所知道的也不过如此而已。工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周围就竖起了高墙,即使勉强可以从细缝当中看见建筑物的外观,也无法得窥屋子里的装潢。小惠很想知道这间屋子到底有几间房间,内部又是采用怎样的装潢。
自从六月完工之後,至今仍未听说有人搬进去住。屋主到底何时才会现身?小惠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答案。
(真想进去参观一下。)
不知道屋子的摆设如何?地摊和家俱又是怎样的形式?墙壁上挂着知名画家的画作吗?花瓶里是否插着娇艳欲滴的鲜花呢?
(住在这种屋子的到底是怎样的人?)
不知道屋主是否有个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儿?小惠真的很想跟屋主的女儿交朋友。她的房间一定很漂亮,至少跟小惠徒具西洋式的外表、里面却放着从量贩店家俱卖场买来的床铺和组合柜的房间大不相同。设计典雅的家俱、手工编织的地毯、名家雕刻的书桌和柜子。打开占了整面墙壁的衣柜,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不知道屋主有没有儿子?)
最好年纪比自己大上几岁想到这里,小惠突然有种罪恶感。从小学一直用到现在的书桌抽屉里,放着一张照片。虽然从未向照片里的人表白,然而以想到自己对洋房里的年轻男子产生幻想,小惠还是觉得对不起照片里的人。
如果是像大哥哥一般的男孩子就好了。小惠是家中的独生女,一直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感觉。她想要一个无所不能的哥哥。脑袋够聪明,什麽事都难不倒,让班上的女孩子羡慕得要死的哥哥。等到混熟了之後,说不定可以当他的干妹妹造访他的房间呢。不过小惠并不打算邀请他到家里来。她不想让他看到那个充满油烟味的家。
(希望屋主有个上高中的儿子。)
自从去年开始施工一来,小惠不知道已经祈祷多少次了。如果没有孩子,最好是慈祥和蔼的老者。小惠希望屋主是个会将她当成孙女疼爱的老人,或是一对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中年夫妇。
(真想成为这户人家的女儿。)
如果能自由进出这户人家,把这栋房子当成自己的家,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为什麽我不是这户人家的女儿?)
如此一来,我就不会是严厉父亲的女儿、唠叨母亲的孩子,更不会是成天碎碎念的老人家的孙女了。
(好想走进那户人家。)
小惠举起脚步沿着坡道走去,仿佛被那栋洋房吸引一般。走了五公尺之後,她停下脚步,自怜自艾的心情让她无法靠近那栋建筑物。不甘心的她抬起头来看了屋子一眼,只见厚重的大门深锁,仿佛在拒绝小惠的造访。
你们自己看。大川富雄摊开自己双掌,向坐在吧台的客人展示。
大川酒店里面有个短短的吧台。收银机旁边摆了几张椅子,原本是让顾客试喝的地方,如今却成为酒鬼们聚会的场所。大川将满是疮疤的手掌展现在晚饭时间还没到、就跑来喝酒的客人面前。手掌上的疮疤都是那天被黑色宾士拉倒在地时所留下的伤痕。
那个开宾士的家夥可真没良心。
一名酒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开着高级进口车到处闲晃的外地人全都不是什麽好东西。那个家夥该不会就是兼正之家的新主人吧?
天晓得,高见警官已经说过不是了。那个家夥肇事逃逸,我们也没记下他的车牌,我看恐怕抓不到。
该不会就是他干的吧?喝得满脸通红的老爷爷开口说道。昨晚一之桥的弘法石像不是被打坏了吗?
什麽?大川瞪大了眼睛。
真是夭寿喔,这种事只有外地人才干得出来。他们根本不把石像当一回事。
有些酒客大表赞同,不过也有保持怀疑态度的人。老爷爷将目光移向正在整理柜台的大川家的儿子。
小哥,不是你干的吧?
大川笃志猛然抬起头来。
何必把脾气发在石像身上呢?
还是在打香油钱的主意?其他酒客揶揄笃志。小哥的手脚一向不怎麽乾净。
笃志满是青春痘的脸上顿时浮现不悦的神情。他瞪了吧台的酒客一眼,乾脆转过头去来个相应不理。
你这是什麽态度!大川出言教训儿子。翅膀硬了,就想飞啦?告诉你,你还早得很呢!
笃志面向柜台,不发一语。将充当下酒菜的罐头一股脑的堆上柜台之後,笃志拿着空纸箱站了起来。
喂,动作给我轻一点。
已经很轻了。丢下这句话之後,笃志拿着纸箱走出店门。只听到父亲在背後跟酒客抱怨,说什麽都二十几岁了还不会整理柜台。
要不是老师可怜他,那小子搞不好连高中都毕不了业,就算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也总是做不久。那小子什麽都不会,就只懂得耍狠耍酷,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麽孽,居然会生下这种一无是处的儿子。
笃志走到酒店的後门,放下手中的空箱子,然後用力的将空箱一脚踩扁,随手丢到角落的纸箱堆里。
随口咒一句之後,笃志离开酒店。路边的石像干我屁事?没错,我小时候的确偷过香油钱,可是现在都什麽时代了,谁还会对只有几个臭铜板的香油钱有兴趣?笃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大家动不动就把小时候的事情拿出来说,一旦村子里有东西被偷,就会立刻算在他的头上。
笃志离开酒店来到商店街,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飙个车抒解郁闷,然而笃志连机车都没有,更遑论是汽车了。念高中的时候,朋友会借车给他,可是高中毕业之後笃志就一直窝在村子里,昔日同窗老早没联络了。店里的货车和机车钥匙都是父母在保管的,生性节俭的母亲生怕笃志浪费汽油,只有在送货的时候才会将钥匙交给他。如果自己有收入还好,然而笃志即使在店里帮忙一整天,也领不到半点薪水。父母的说法是供吃供住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到店里帮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
笃志对自己的生活非常不满意。他很想找个地方狠狠玩上一玩,改变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然而村子里却什麽都没有。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还没买车,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也让笃志不敢跟朋友见面。无论是搭公车进城还是请朋友开车来接,都让笃志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将自己没出息的一面暴露在朋友面前。所以他最後只能选择窝在山里面,哪儿都不能去。可是这种封闭的生活也不尽如意,村子里的老人家动不动就把笃志以前干的坏事挂在嘴边,其他同年龄的年轻人也与自己划清界限,甚至连父母和弟妹都视自己如寇雠,动不动就找他的麻烦。
日常生活的一切都让笃志感到忿忿不平,踏在路面的步伐不由得加重了许多。笃志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直到日暮低垂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自己来到西山的山脚。
阵阵热气迎面而来,草丛里的茅蜩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鸣叫着。来往村民无不急着赶回家吃晚饭,没有人注意到笃志的存在。
反正会搭理笃志的人,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人家而已。不要成天游手好闲,不要让父母操心,不要一直吃家里,赶快找份稳定的工作,跟弟弟或是谁谁谁多学点,笃志对这些千篇一律的训话早就熟到不能再熟了。就算不是训话,也是不怀好意的揶揄和没来由的怀疑罢了。
(大家都瞧不起我。)
笃志有时真想化作一股疾风,远离这个讨人厌的村子。不过仔细一想,凭什麽自己要逃离这个村子?为什麽不是村子里的其他人全部消失,而是自己离开这里?笃志朝着路旁吐了口唾液。他想将喉头的痰吐出来,这口脓痰却黏在口腔壁上,吐也吐不出来。
前方有条通往西山的坡道,这条坡道直通兼正之家。坡道本身并不具有特别意义,然而走上山腰看见那栋雄伟的建筑物之後,笃志的心中却浮现出一个点子。
自从建好之後,那栋建筑物就一直无人居住。虽然有人说屋主早就搬来了,有时还会看见人影晃动或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屋子里面就是连半个人也没有。外地人盖的建筑物与村子里的其他房子截然不同,这栋突兀的洋房就这样高踞山头,傲慢的俯视全村以及笃志。
笃志站在深锁的大门前。在玫瑰色天空的衬托之下,屋子里面连半个人都没有。笃志若无其事的环视四周,附近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附近没人。
笃志打量着气派的门柱。
(就算我偷溜进去,也不会被人发现。)
左顾右盼的笃志轻轻的将双手放在比人还高的木制门扉上。
即使潜进屋子里、即使打破玻璃、即使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泥脚印,也没人知道是笃志干的。更何况屋子里没人住,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栋豪宅正上演着一出活生生的行窃戏码,一直要等到屋主搬进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屋子已经被小偷入侵了。
(真是个好主意。)
笃志咧嘴微笑,等到屋主搬进来的时候,一定会吓一大跳。盖这种豪华的房子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们,且看我怎麽教训你一顿。一想到这里,笃志顿时觉得心情舒畅许多。
上吧。笃志轻呼一声,爬上那比人还高的门扉。在全新的红色门扉和亮晶晶的金属门饰上面留下脚印,让笃志感到十分得意,他甚至故意朝着门扉踢了好几脚。夕阳照得宽阔的庭院一片金黄,却难掩荒凉破败的景色,看来似乎真的没人住。笃志对准庭院的一点猛然跃下,内心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屋主是谁。
笃志打量着建筑物,寻找适当的侵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