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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了口气的元子继续整理桌上的碗盘,这时急促的警笛声从窗外传来,元子立刻抬起头来望着国道的方向。
吧台後面的加奈美也竖起耳朵听着逐渐接近的警笛声。加奈美的休息站面向村子的入口,站在吧台後门可以看见通往沟边町的国道。只见她眯着双眼看着穿过高架桥朝着这里疾驶而来的警车,突然发现站在窗边全身僵硬的元子。
元子,没事啦。
加奈美朝着元子微笑,仿佛在告诉元子那辆警车一定与外场无关。元子也报以僵硬的笑容,端着堆满餐具的托盘走进吧台。这时警车从窗外疾驰而过,刺耳的警笛声沿着村道一路狂飙。
(难道出事了?)
元子惊呼一声,加奈美连忙拍拍她的手。
不是茂树啦,你别担心。不过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会不会是车祸?)
不管是不是车祸,只希望受害者不是元子的小孩就好。加奈美轻拍着朋友的手臂暗自祷告,同时看着三辆警车和一辆疑似救护车的灰色箱型车呼啸而过。
同一个时间,村子里的老人家正聚集在比休息站更上面的竹村文具店门口闲磕牙。突如其来的警笛声和疾驶而来的警车,让原本坐在板凳上面聊八卦的老人家们全都站了起来。
又出事啦?
笈太郎看着警车愈开愈远,直到警车沿着河畔小时在村道的另一边之後,才转过身来。
他们一路往北,不是上外场就是门前出事了。
一定又出车祸了。
弥荣子的话声刚歇,武子立刻哼了一声。
八成是大川家的那个年轻人。大川老板的儿子是村子里不受欢迎的人物,从小就脾气暴躁,连骑车出去送货的时候都很喜欢飙车。我看他一定是撞上山壁了。像他那种骑车方法,迟早也会出事。
竹村多津不想说什麽。她觉得小小的车祸不至於出动那麽多辆警车,却懒得跟其他人说明。反正过一会儿就有人前来通风报信了。
後藤田吹在矢野妙的搀扶之下走出家门,坐上停在门口的警车。几分钟之前一通电话打进後藤田家,被小池主委接了起来。放下话筒的他面色铁青的告诉阿吹她住在山入的哥哥已经不幸身亡了。
阿吹接到噩耗之後,手臂立刻生出无数的鸡皮疙瘩,即使外头的天气热得吓人,阿吹却仿佛置身冰窖。身旁的人握着阿吹的手心想要替她打气,满是皱纹的手却冷得跟冰块一样。阿吹想知道哥哥是怎麽死的,然而接到电话的小池却没告诉她,疑神疑鬼的阿吹只觉得小池是在故意隐瞒事实。这时阿吹听到窗外传来急促的警笛声。既然连员警都出动了,表示哥哥的死因一定不寻常,阿吹不由得打了几个冷颤。
矢野妙抓着车门不肯离去。
阿吹,还是请其他人代替你去一趟吧。你年纪那麽大,经不起打击的。
看着多年好友眼中噙着泪水,坐在车子里的阿吹紧紧的抱住膝盖。一旁的小池主委虽然握着她的手,阿吹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没关系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勉强挤出这句话的阿吹发现自己一直在发抖,同时也意识到虽然自己正看着车窗外的阿妙,全副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前座的两名警官身上。
(不行,我一定要冷静。)
愈是握紧拳头,颤抖不已的双臂就愈是不听使唤。
(这样子别人一定会起疑的。)
阿吹!
我撑得住,没关系。
警官默默无语的坐在前座,阿吹只觉得他们一定在偷听自己跟阿妙之间的对话。承受不住内心煎熬的阿吹深深的低下头,然後车门关起,车子也跟着开动,坐在车内的阿吹一时之间完全抬不起头来。
听说令郎也在最近不幸过世。
前座的警官突然发话,吓得阿吹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满是疑惧之色的阿吹抬起头来,看见驾驶座旁边的中年警官转过身,一双眼睛直盯着她打量。
嗯,是我的小儿子。
(凉被上的血迹)
还请您节哀顺变。令郎今年几岁啦?
三十九。
媳妇跟孙子呢?
他没有结婚。
(沾满衣服的血迹)
阿吹摇摇头,警官的问话也到此打住。接下来是一段难熬的沈默,任何细致的声响都令阿吹感到胆战心惊。每当警官吐了一口气的时候,阿吹都会以为他要开始侦讯了。
(令郎最近是否曾经进出山入?)
(令郎从山入回来之後,是否出现什麽异常状况?)
(听说令郎身上沾满了血迹)
可是警官一路上都不再开口,警车也直接开往山入的老家,并未将阿吹带往特定的地方侦讯。警官下车了,阿吹也在小池的搀扶之下颤巍巍的走下车来。就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两个眼神锐利的男人走了过来。阿吹心想该来的还是会来,正打算把心一横接受侦讯,可是那两个人听到阿吹是秀正的妹妹时,脸上反而露出惊讶的表情。
您是死者的家人吗?
秀正先生和三重子女士是否有子女?您知道如何连络他们吗?
嗯,家兄与家嫂育有两名子女,不过都定居在远方。连络电话我放在家里,如果两位元元元元元需要的话
看起来像是刑警的两人拿出纸笔开始做笔记。之後他们还问了阿吹许多问题,却没提到血迹的事情,让阿吹着实松了口气。接着他们又带着阿吹走进屋内,请她检查是否有物品失窃,这时依然没有提到血迹。秀司在休息站碰到三重子之後,就立刻前往山入探视秀正,如今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从山入回来的秀司身上沾满了血迹。
静信站在树荫里看着艳阳下的部落。
夏蝉的鸣叫声在山谷之中造成巨大的回音,几辆黑白相间的车子停在村迫家的附近,仿佛电影里的情节。静信觉得路边的警车和到处采证的刑警只是电影当中的道具,没什麽真实的感觉。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是派出所的高见警官。静信向高见警官说明情况,并且带着他目睹现场惨状的时候,县警也跟着赶到了。於是静信只好再向对方说明情况,然後现场类比一次发现屍体的经过之後,就站在一旁无事可做了。眼前不熟悉的人事物让静信感到不自在,於是他信步走在山入的小径。或许在潜意识当中,静信觉得这是他最後一次来到山入了吧。
采证的刑警在村迫家旁边的废屋探头张望。静信一路走到山入的入口,坐在三叉路口的旁边看着这个死去的部落。失去生命的山入与之前的喧嚣形成强烈的对比,就像今晨秀司的法事一样。静信突然觉得自己是来凭吊走入历史的部落。
从山的另一头一路延伸过来的村道,刚好在静信现在的位置往左弯进山入。右手边是一块颇为宽广的空地,位於空地尽头的林道往右转了个大弯之後,一直往北延伸。狭窄的林道只能让一辆大卡车勉强通过,路面上左右两条鲜明的车胎痕迹,说明这条林道并未丧失生命。
车胎痕迹之下被炙热的阳光烤干的褐色土壤,再加上路旁鲜嫩翠绿的杂草,形成一副典型的夏日风情画。空地的一隅似乎有泉水涌出,小小的祠堂前面纵横交错的车胎痕迹带有几分水气,几只艳丽的蝴蝶正聚集再一条条黑色的凹痕之上饮水。斑驳陈旧的祠堂里面供奉着一尊地藏,里面还放着几根石柱,如今石柱倒了,地藏石像的脑袋滚在地上。红色的垂廉大概是去年挂上去的(搞不好是三重子挂的),鲜艳的大红色早已变成黯淡的砖红。失去头颅的地藏石像上面停着几只蜻蜓,透明的翅膀就像玻璃一样光彩夺目。
失去生命的部落充满了生者的喧嚣,夏日的活力混杂着绝对的荒废与死亡。山入已经被种种的矛盾所填满了。
静信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顶着炙热的阳光走上坡道,朝着义五郎的住处缓步而行,内心对自己的无所适从感到羞愧不已。
坐在大川家靠近路旁的石阶,静信看到阿吹正在村迫家下方的警车旁边与两名刑警交谈。
喂。
突如其来的招呼声让静信不由得转头看着身後,原来是正在下石阶的敏夫。只见他眯着双眼往村迫家的方向望去,躲在石阶旁的无花果树後面点燃了香烟。
真是难为你了。
敏夫的这句话让静信不由得想破口大。他在义五郎家中打电话连络敏夫之後,就遵照敏夫的指示寻找义五郎的下落。然而义五郎的惨状却令静信很想一刀杀了敏夫。
我刚刚看到阿吹,她还好吧?
怎麽说?
不是已经指认遗体了吗?
静信才刚说完,突然又有种反胃的感觉。可惜他先前已经吐到没东西可吐了。
敏夫耸耸肩。
遗体是我指认的。村迫婆婆的遗体还可以辨识,另外两位老爷爷可就不能见人了,除非比对齿型,否则根本无法判别身份。
静信点了点头。
最近的气温又那麽高。敏夫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屍体在这种大热天里放那麽久,早就已经不成人形了。这次我真是大开眼界,鼻子到现在都还不太灵光呢。
静信又点了点头。光是站在门口朝着屋内观望,就已经吐得死去活来了,静信十分佩服跟着法医前往验屍的敏夫。
为什麽
别问我死因是什麽,他们会将遗体带回去解剖。说完之後,敏夫叼着香烟露出苦笑。不过遗体被弄得七零八落的,我真怀疑他们查得出什麽。
七零八落?
面对静信的不解,敏夫一派轻松的回答。
好像少了一些零件。
脑海中浮现出义五郎的屍骸在寝室里散落一地的画面,就跟村迫家的厨房一样。当时静信还以为那是动物的屍体。
难道
他们说要抓几只野狗回去解剖,不过我想到那个时候,搞不好早就消化掉了。
意思是将义五郎的屍体弄成那样的是
应该是野狗吧。从伤口的断面看来,并不是被利刃所伤。至於村迫婆婆嘛,她身上没有外伤,我们推断可能是自然死亡。
谢天谢地。静信不由得蹦出这句话。敏夫转头看着静信。
为什麽?因为不是凶杀案吗?
嗯对不起,我失言了。
你就别谢什麽天啦,事情没那麽简单。
村迫婆婆不是自然死亡的吗?
敏夫将手中的烟蒂丢在地上。
两个老爷爷已经死亡一段时间了,至少不是这两天的事。不过三重子婆婆却是昨天死亡的。
静信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液。
昨天?
没错。敏夫露出讽刺的笑容。有意思吧?三重子婆婆跟死人生活了好几天呢。
第四章
他看着爬满晨雾的柏油路面。
沁凉的国道从西边逐渐逼近,绕了一大圈之後直接进入村子。越过小溪之上的桥梁向着南方一路前进,穿过车道高架桥下方之後离开村子。
夜色让他神经紧张,让他焦躁难耐。无法入睡的他倾听收音机的声音,电波的杂音却令他更加坐立难安。辗转难眠的他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後终於等不及黎明的到来走出家门。这种时候很难酝酿散步的情绪,只见他快步走向国道,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过去一样。
说不出来的烦躁,没有理由的郁闷。国道静静的躺在眼前,朝向南方延伸。他试着想像道路的尽头,想像着这条贯穿田野、贯穿乡镇,一路通往大都市的国道。
虽然常识告诉他眼前这条冰冷的柏油路直通灯红酒绿的繁华市街,然而这就像大人们替他描绘的未来一样,既不真实又难以捉摸。
今天的努力将成为明天的果实。他不知道明天的果实与大人们口中的未来有何关联,就像不知道这条国道是否真的通往梦幻世界一般。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