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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公英的晴与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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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子熙……”
她“嗯”了一声,沉默地等他说话。
老虎不断朝着他的方向挣扎,几次要成功,又被她抓回去。他坐在车里,早已忘了他分析来分析去总结出的目标,脑子里茫然无措,只想到老虎看见了他,子熙会不会回过头来。
子熙始终不肯回头。她只低垂着头说:“我都睡觉了,有话快说。”
他茫然说:“那天的事……”
“别……”她果断打断他,“不用提那天的事,我只当被狗咬到,你可以就当没发生过。”
一片晦暗的夜色里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语气果决而冷静,声音平静得象夏天里的深谷幽潭。大雨刚歇,才不过九月份,天忽然冷了一个季节,空气里凝聚了寒冷的气流。
他在黑暗里紧闭下眼,有一刻失神,但再睁开眼时记起他几乎忘记的目标。
他说:“那好,我只问你三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她迟疑了一秒钟说:“行,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顾不得回答,只问:“你和颂阳是不是在一起了?”
“是。” 她语气平静。
“会一直在一起?” 他冷冷问。
她答:“希望是。”
“无论我做什么都会在一起?”
“会。”
事情在这时候失去了控制。他满脑子忽然又升起那些黑暗的念头,他听见自己咬牙切齿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说过不会和他在一起,是那之前的事还是那之后的事?……”
她冷冷地打断他:“你说只问三个问题,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他粗暴地回答:“我没说过会答应你的条件。”
她不屈不挠地继续:“请你以后不要……”
他及时挂掉了电话,“砰”的一声把手机扔到后座。什么条件,她竟然跟他讲条件。她的条件无非是叫他不要干涉她的生活,不要为难她在意的人,最好是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还要在心里暗暗祝福她幸福就好。他没时间听她的条件,一个字也不想听。
又一次不欢而散的谈话。他和萧子熙的谈话通常都以不欢而散告终。他讨厌她波澜不惊的声音,也讨厌她不容置疑的语气,那么坚决,好象一切理所当然,一点也不需要迟疑。
很久之后他还记得这个夜晚。他不记得怎么开车回的家,但记得这一夜的星光前所未有地灿烂。
家里子熙的房间朝南,视野又开阔,夏天夜观星相最好。南天的天蝎座最亮,蝎子的大尾巴蛮横地扫过低空,其中心宿二是颗夺目的红色巨星,象蝎子的心脏,在夜空里一明一灭地闪耀。
他头枕着子熙床上的靠垫想到,母亲再婚那日,他送母亲去机场,也是这样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他站在候机大厅的落地窗前,抬头仰望星星眨眼。母亲蹲在他面前垂泪说:“子墨,妈妈也舍不得你。如果想妈妈,就叫老王买机票来看妈妈。记住,妈妈永远爱你。”
老王是父亲的秘书。其实他从小是个独立的小孩,父亲基本只忙自己的事,母亲也离他而去。他没叫老王买过机票,除了逢年过节,母亲也鲜少来看他,各人有各人的生活要过,何必拖拖拉拉。
但母亲毕竟是母亲。小孩子的逻辑挺单纯,所谓爱,另一个名字叫忠诚,忠诚的一部份包括仇视那个姓萧的女人,仇视那个女人的一部分包括仇视那个女人的女儿。那个女孩子姓萧,和自己半毛钱关系没有。
可是那个小女孩是个奇怪的生物。她经常做些让他不爽的事,在他心里激起些莫名其妙的感情,比如画幼稚的书签,比如在花园里和园丁亲嘴,比如买好了裙子喜滋滋地等着去和帅哥约会,又比如去相亲,和陌生人喝酒。
后来他不再是无知孩童,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那种不爽意味着什么。闭上眼他可以看见她裙裾飘扬的样子,她身上常散发着青草的香味,她笑起来的璀璨目光象清晨第一道阳光。他血液里奔涌着为萧姓女子沉迷的基因,躲也躲不掉。
他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不过没关系,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他还有过其他的女人,很多个,一直有,这不过是一时心动,一时的鬼迷心窍,正常的异性相吸,不影响他在大方向上憎恶她。
好吧,憎恶是夸大其词,至少他可以躲得远些,当她不存在,他又不是非她不可,他绝不是他父亲。
他经历过父母离婚的痛苦过程。他记得奶奶找上门来,用裁纸刀顶着喉咙:“秦仲书,你这个不肖子!”他也记得父亲每次从加拿大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后来父亲去加拿大的次数越来越少,也逐渐在本市有其他的女友,虽然还是会在从加拿大回来之后郁郁不欢,但至少大部分时间是自在惬意的。
至少他以为是这样。
有一次父亲喝得醉醺醺,举着酒杯对他说:“《天龙八部》看过吧?里面的天山童姥有一味生死符,必须定期服解药,要不然生不如死。”他仰天喝干杯中残酒,笑得凄然:“那女人就是一味生死符。”
《天龙八部》他自然看过。被种了生死符的人,什么样的恶心事都做得出来。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候萧雅芹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大夫说她有自杀倾向,偏偏这时候她又怀了孕,想跟罗政文结婚。罗政文跑来和父亲做交易,一起演了一场好戏。罗政文回去毅然决然和她分手,过程十分惨烈。她不出所料吞了安眠药,然后父亲赶去英雄救美。
连她藏的安眠药在哪里,有几颗,怎么监视她的动静,安排去哪家医院,怎么不被媒体拍到,两个人都安排好了,本来也不会再有萧子熙。唯独没料到的是她在半夜醒来,听到孩子也许保不住了,第一件事是想纵身跳出医院的窗口。
心理医生说,孩子得留着,这样至少她有个念想,所以最后还是千方百计保住了孩子。只是他那风流倜傥,平时连一句脏话也不会说的敬爱的父亲,堕落到使出这样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可是终其一生,却终究捂不热那一颗心。
所以,爱是个什么东西?任何有理智的人都应该近而远之。他不是他父亲,绝不会对一个女人卑躬屈膝,俯首称臣,更不用说要奋不顾身。他和萧子熙之间隔着那么多不应该,反正她也讨厌他。这样最好,就让他们两人之间半毛钱关系没有。
到后来“当她不存在”越来越成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是女人迟早是要嫁人的。事到临头他还是失控了,多年的不爽聚集在胸口,堵得人生疼。在那些最黑暗的时刻,他反复想的只有一件事:齐颂阳,你吻过她,除了吻过那里,还吻过哪里?还有哪里?哪里?他忽然有些理解父亲当年的阴谋占有,说不定换了他也做得出一样的事。
在稍微明亮的时刻,他也梦见过他和子熙还住在一起时的情景。她把他推进厨房,对他指手划脚:“去,今天轮到你洗碗。”奇怪,从来没人对他指手划脚,原来被人指手划脚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砰”的一声,他把碗打碎在洗碗池里。本来就是,洗碗不是有洗碗机和消毒柜?为什么要做手洗这种没效率的事?子熙进来把他推到一边:“算了算了,秦少爷,还是我来。”
他站在她身后看她洗碗,肥皂泡在她手臂间快乐地飞舞,她的头发挽得高高的,露出她低垂的脖子,蜿蜒曲折,线条优美。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梦境往往在这之后变得荒诞不经。
他终于吻到那段玉颈,挨了一巴掌,她骂他是“禽兽”。他笑自己,秦子墨,你终于成功了,现在子熙永远不会原谅你,你安全了。美好的梦境不再出现,连胸口的不爽也不见了,心里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他躺在床上伸手向天空,想要抓回那些不爽,但什么也没有。这幢房子是空的城堡,什么也没有。
如果可以抓回那些不爽就好了,现在才知道,原来不爽是那样美妙的感觉。
可是子熙走了,再不回来,带走属于她的一切,连床单都没留下。空的城堡筑起城墙不知是为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围墙用来隔断什么?
他躺在没有床单的席梦思上渐渐睡着,再一睁眼已经天蒙蒙亮,口袋里的手机在大声喧哗,他皱眉接起来含混不清地说了声“喂?”
对面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用英语说:“秦先生,好久不见。不知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和我们谈一谈?”

云端上的王子

天气转凉的时候,子熙给独龙族少女小美寄去了一整套哈里波特的全集。
她答应过小美书里会有很多插图,结果能买到的版本都没几张图,厚厚七大本,密密麻麻全是字。她想想也不好失信于小美,突发奇想画了一本“独龙少女历险记”的卡通故事,一并寄给了小美。
故事是她觉得小美会喜欢的,独龙少女小美在树林里捡到一只受伤的小蓝鸟,带回去养。小鸟有黑黑的眼珠,煞是可爱,只是时不时地偷吃小美的烤鱼。小美一转身,回头一看,烤鱼就没了。小美只好气急败坏地训斥:“小蓝,你这只坏鸟!”
有一天小蓝无限长大,变成蓝色的大鹏,上面坐着披白色斗篷的王子。王子在云端上抬起高傲的下巴说:“小器鬼,等我杀了山妖,定会回来还你几大车烤鱼。”
小美偷偷跟在王子后面去杀山妖,在王子情势危急的时候扔出有九个杈的桃木树枝,缠住山妖会放毒气的长头发,王子乘机一剑刺进山妖的心脏。
山妖冒了一阵青烟死掉,变成肚皮朝天的癞蛤蟆。王子扬起高傲的下巴,坐着大鹏消失在金灿灿的云层之间。小美只好一个人回村子去,常常因为想念小蓝而偷偷掉眼泪。
春天到了。穿着大红衣服的媒婆忽然出现在村里,身后还跟着好几马车的金银财宝。媒婆到小美家坐下,口若悬河地说自己主人的好话。小美躲在最后面,众人都听得入迷,连小美被云层托到空中都没注意。
小美吓得闭上眼睛,睁开眼时,看到自己坐在蓝色的大鹏上,身后的王子抬着高傲的下巴,眼里却满是喜不自禁的笑意。他们一同飞过桃花满天的树林,飞过蒲公英遍地的田野,飞过峡谷,飞过星空,最后停在独龙江河谷的石滩上。那里有明亮的篝火,火上烤着两条大鱼。王子在水银般的夜色里深深看她说:“这山上面就是我的城堡,你会是最幸福的新娘。”
颂阳窝在沙发里饶有兴味地看她画的卡通,边看边说:“你应该拿去给出版商,看看能不能出版。”
子熙笑:“画着玩儿的,这怎么拿得出手。”
可是颂阳微微皱起眉,对着大团圆那一幕左看右看,然后说:“这个王子看着面熟,长得象谁?”
子熙不信,夺过那本册子,也是一阵左看右看。颂阳说:“抬着下巴拽拽的样子倒象秦子墨。”子熙不承认:“谁说的?明明是象我的相亲对象王礼仁。”
颂阳象是神色一顿,说:“是你?和王礼仁相亲?”
子熙对那图左右端详:“哦,见过几次,不过很快就被王大夫抛弃了。怎么了?不象吗?我的偶像?”
他只淡淡笑笑:“象。”
说来凑巧,她从来不去市医院找颂阳,那天偶尔去了一趟,竟然遇见了王礼仁。
起因是那天颂阳把手机忘记在她家里,第二天一早响了一个上午。她好奇到底是谁的连环夺命Call,拿起来一看,似乎是颂阳家里。
正好是周六,颂阳轮到值班,她想反正近,可以替他把手机送去医院。
周末的医院也人声鼎沸,还好是中午,人流暂时散去,散发消毒水味道的走廊也进入暂时休眠。心外科没有人,连隔壁的内科也没人,子熙找了几个房间,只在隔壁的隔壁,外科治疗室里看到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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