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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王爷没遇着王妃您,如今成了家,他要顾虑的事自然会多一些。”不难猜想的原因,樱桃发现自己竟对这个原因感到心酸。
“哼,你倒明白,像他肚子里的虫似的。”罗兰冷笑。过去她欣赏这个丫头的聪明,但经过昨夜之后,她的聪明反倒令她不舒服起来,特别是当她那样自信地猜度未流云心思的时候。
她恼恨丈夫不听她的话,满肚子的气,此刻来到下人房中,就是要把气发出来。
樱桃不再说话。她知道,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小桃儿,你以后不用常到我房里了,到厨房当差吧。我初来乍到,这府里的厨子一定不知道我的口味,你去盯着,让他们明白我的喜好别饿瘦了我。唉,身边就你这么一个机灵的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靠你还靠谁?”
罗兰小姐越来越会说话了,连打人下地狱也能寻到一个如仙界般美妙的理由。
“你也有十六了吧?我记得你和我同年。”盈盈的亲切笑意再次浮现于脸上,她牵住樱桃的手,像姊姊一样,“我已经叫陈妈去帮你物色一户好人家了,嘿嘿,我待你好吧?说话绝对算话,这几天可是时时想着你下半辈子的幸福呢!”
是呵,幸福,如果没有那一晚的记忆,她寻个平平常常的汉子嫁了也的确是一种幸福。
紫纱终于完全抽出,罗兰重获自由,开始在这间下人房里悠然地走来走去,盘算着未来,好不得意。
“陈妈替你相中了好几个,一个是这王府里崔管家的儿子,人聪明识几个字,崔管家还打算托人替他捐个官做,光宗耀祖;另一个也不错,是城南的花商,虽说年纪大些但极有钱,连宫里的花都是从他那儿进的呢,听刚死了老婆亦不打算纳妾,所以你一进门就是续弦的正室,好吧?”
她眼尖,忽然瞄中床头一方蓝色的书角。
“咦?小桃儿,你怎么会有这本书?我记得王爷好像也有一本。”
不容分说,拿起书,哗哗翻阅。
“这的确是王爷赐给奴婢的。”樱桃看着那书页翻飞的模样,顿时感到它会像一只鸽子,展着翅膀飞离她——这只珍贵的鸽,刚一停驻,就要飞远。
“他赐给你的?”罗兰眼里突生刺目的光,“王爷又不认得你,怎么会把这么宝贵的书赐给你?”
“王爷说,这样的书……他还有很多。”
“瞎说!对一个有学问的男人而言,书就像他的女人一样,绝不会随随便便送人的。小桃儿,王爷在跟你开玩笑呢,这书我替你还给他,下回可不许再乱拿人家的宝贝了,懂吗?”
“是。”樱桃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流泪了。他送给她的惟一纪念,揣在她怀里,还未温热就要被夺走。
“王妃,车备好了。”刚才被骂下去的小丫头再次出现,小心翼翼的禀告。
“王妃您……要出门?”天已晚了,罗兰小姐要去哪?
“我要回家去。”罗兰诡笑。
“回家?”樱桃一惊。三朝归宁,可今天,只是第一日。
“对呀,他不听我的话,我就回家去。”她对自己欲擒故纵的妙计感到洋洋得意。
“可是王爷他会着急的……”今儿在宫里他找不着她,就已不顾得罪皇上,无视那场盛宴追回家来。现在若是知道她如此,说不定会急得翻天复地。
“哼,”罗兰绽放笑颜,“我就是要他着急。小桃儿,你就留下吧,不用跟着我了,明儿到厨房当差,别忘了。”
樱桃想阻止她,但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兰自信地迈出门去,然后,罗兰向站在外头的小丫头杏儿说了一句话,声音不高不低,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小杏,替我把这本集书烧了。”
那本书……如果物归原主,她的心可能还会好受一些,但如今竟然……无辜物件充当了嫉妒的牺牲品。
天色渐渐暗下去,樱桃坐在屋子里,呆呆的没了思维亦忘了点灯,直至四周一片黑暗,同房的杏儿推门而入。
“樱桃姊姊,你还坐着呀?出大事了!”杏儿满脸神秘地说。
“大事?”她回过神来,“出什么事了?小杏,你不是随王妃去尚书府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妃和王爷大吵了一架,我是替王妃回来拿贴身物件的。她说要在娘家住久一些,短期内不会回来了。”杏儿摇头叹气,“唉,人家还没尝够王府饭莱的滋味就要跟着回去了,尚书府可没有那么好吃的八珍鸭子……”
“王妃和王爷怎么会吵架呢?”樱桃急急追问。
“其实也不算吵架啦,都是王妃一个人在嚷,王爷只是在一旁耐心地哄她,听说好像是因为王妃怪王爷不听她的话进宫去,又这么晚才到尚书府找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她,所以……其实呀,我倒觉得咱们王妃有点无理取闹。”
“那现在王爷他……”
“王爷他现在回来了,独自在厢房里灌酒呢,都喝醉了,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晚膳吃了没有,就这样空腹饮酒听说会伤身体的。”
杏儿一边唠叨着,一边收拾了些东西,回尚书府复命去了。樱桃呆坐着,心里一阵担心。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她再做点什么多余的举动,只会引发罗兰更大的怒意,让他的处境更加为难。但一想到那些会伤了他身体的酒,就难以自持,不自觉中,她到厨房热了一碗鸡粥,朝那间华美空旷的新房走去。
“谁?”守卫听见了不明的声响,喝问出声:
樱桃从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出来,身后,幽长的廊似一条蜿蜒的龙。
“哦,原来是王妃身边的桃姑娘。“守卫认得她,今天下午,她端糖核桃来的时候,他们见过她,“怎么,你没跟王妃回尚书府呀?”
“王妃嘱咐我留下,照顾王爷。”樱桃亮了亮手上的碗。
“嘿,王妃还这么好心呀?”守卫冷笑,都是跟着未流云出生入死的人,很看不惯罗兰对他们主子的无理取闹。
“那这粥……”
“你自己端进去吧。”他们可不愿替罗兰做这种虚情假意的事,真的体恤王爷,就应该乖乖地回来别使大小姐脾气!叫下人端一碗粥来,算什么?
樱桃避过一班守卫敌视的目光,穿过垂挂着龙凤灯笼的门,终于看到了未流云。
他醉了,俯在案上,身边杯盘狼借,让人一看就心痛。
樱桃知道这粥他大概是吃不了了,因为她不忍心吵醒他。人在难过的时候,睡眠是最好的麻药。她搁下碗,指尖悄悄地沿着他俊美的脸庞游走,不碰触他的肌肤,只在空中若即若离地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缓解她的相思和担忧。
烛光把他俩亲密的影子投射在雪白的墙上,淡淡的、巨大的,除了穿堂而过的风,谁也瞧不见。
这天晚上,未流云睡得很沉,樱桃在自己的小屋里无法入睡。
不知道几更的时候,她发现天边有一抹艳红,像霞光般明媚,仿佛黑夜撕裂了一道血口。
“天亮了吗?”她不解地站到窗边喃喃自语,同时,听到了原本如沉睡中的王府像是忽然惊醒般吵嚷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樱桃才明白那映在空中的不是霞光,是火。大火熊熊蔓延,毁灭性地吞噬了一片房屋。
而着火的地点,是未流云的新房。
第三章“太、太医……你再说一遍,他的脸怎么了?”罗兰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缠着白布的人,一把抓住老太医的衣襟。
“咳咳……王妃,容老臣喘一口气、喘一口气……”他痛苦万分地哀求。
“兰儿,别激动,让太医慢慢说。”尚书与尚书夫人赶紧上前劝阻。若真的勒死了老太医,西阁王那张俊颜怕是真没救了。
“说!”罗兰松开手,一顿足。
“王爷的脸……怕是要毁了。”老太医不敢正视这位母老虎般的王妃。
“毁了,什么意思?不过是被火烧着了而已,就这么容易毁了?你这个天下第一名医是干什么用的!”罗兰大嚷。
她想不明白,自己只是赌气离开了一晚,怎么王府就被烧掉了一大片,还把那么俊美的丈夫烧得面目全非。老天爷到底是在开什么玩笑?
“王爷的命能保住,就算不错了,”老太医战战兢兢的为自己辩解,“火是从他房里燃起来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啰啰唆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她怒喝,“捡要紧的回答,他的脸真的没法治了?”
“老臣已经尽力了。”他跪到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罗兰踢他一脚,“你给我医好他,否则斩了你全家!”
“那王妃您就斩我全家吧!”老太医受到这样的威胁,倒真有些恼怒,挺直了身子。
“你、你……”她抬起另一只足,想再踹他一脚,却被父母拦开。
“女儿呀,如今等让王爷苏醒过来最要紧,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醒过来?醒过来还有什么用!”罗兰哭起来,“他都变成丑八怪了!”
“嘘,女儿呀,可不好这样说……王爷他若听见会伤心的。”
“他听见了正好,免得我再说一遍!”她睨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丈夫,泪如雨下,“呜……我不要下半辈子对着一个丑八怪,整天看着一张恶心的脸,呜……我要休夫!”
“休夫?!”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尚书夫人赶紧捂住她的嘴,“乖女儿,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罗兰摆脱母亲的束缚,大声宣布,“我很认真!这儿是大煜国,不是男尊女卑的中原,咱们的法典中,有‘女子可以休夫’这一条!”
“可是法典中也写着,夫妻皆不得在对方身体病残时休离对方,”一旁的侍卫实在听不下去,愤然直言,“王妃您可别忘了!”
“狗奴才,用不着你来多嘴!”罗兰再度抬高手。
但这一次她的巴掌没有机会落下,因为这一刻,“镗镗镗”数声,早已看不惯她的侍卫们纷纷冲向前护在那个敢于直言的兄弟前,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你们……想造反!”她被吓了一跳,慌忙闪开。
“我们只是怕王妃您太激动,惊扰了王爷,”侍卫长冷着声直言,“王爷他现在最需要静养,所以,请王妃回娘家小住几日,这儿自然会有人照顾。”
“好,我走!我当然会走!”罗兰狠狠盯着这帮不知好歹的奴才,“而且,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左右为难的尚书夫妇止也止不住。
“王大哥,咱们把王妃赶走了,等王爷醒来恐怕……”有人小声说。
“这样的女人,走了也许对咱们王爷是件好事,”侍卫长叹了口气,“虽然她那张脸确实像极了当年的兰妃,可两人的性子明显不相同。王爷被表相迷住了,竟发觉不了……”
怒气冲冲的罗兰没有听到这些话,她走至花园门口,看到本来藏在围观人群中的樱桃竟站了出来挡住她的去路。那丫头神色悲怆,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妃,您不能走,王爷现在需要您。”
“需要我?哼,我跟他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她冷笑,“别忘了,那夜陪他的可是你,本姑娘至今都是冰清玉洁的身。”
“王妃……”樱桃的言语卡在喉咙里,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一个小丫头应该待在自己该待的地方,不能如此胆大地站出来说话,但她想为他做些什么——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得自己丫头的身分了。
“叫我小姐!”罗兰喝道。她往厢房的方向招了招手,一帮奴仆就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出来了,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