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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缃绮急忙后退,躬身请罪。
苻卿书似是一无所觉,只紧盯着林缃绮问道:“你于乐器上的演奏甚是出色?比顾含章不遑多让?”
“论技巧与意境表达在伯仲之间,但是,缃绮在离尘绝俗方面,比顾含章略有不如。”林缃绮斟酌着道。
苻卿书半眯起眼,目光停在林缃绮的脸一动不动。
看着像是在看她,可林缃绮感觉到,他是在透过她看遥远的不可知的未来。
许久许久后,苻卿书轻轻地叹了口气,细若浮尘,林缃绮从他的叹息声里,莫名地感到怜惜之意。
不想被癔想乱了心神,林缃绮启口道:“宗主,顾含章从我的笛音中听出我心中怀恨,缃绮请教宗主,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给人感觉得到。”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苻卿书淡淡道:“顾含章剔透玲珑,除非不存在你心中,否则,他不可能听不出来。你此番能完成任务,最大的原因是,你与他同病相怜,他被你潜藏在心中压抑翻腾的恨意打动。”
原来如此么?想到顾含章连羞耻的隐秘都对自己直言,自己却不告而别,林缃绮有些心虚。
苻卿书说顾含章和自己同病相怜,看来,他对顾含章的隐秘也有几分了解的。
两人踏进厅中后,苻卿书拿起桌面上的一个油纸包递给林缃绮。
“西宁人在京中开的锦福斋的甜饯,拿去。”
故国的食点!林缃绮怔住,默默地接了过去。
苻卿书接着又道:“下去休息,教坊司那边安排好了以后,我会带你去看你三妹。”
“是,谢宗主。”林缃绮没有行礼告退,说得这么几个字,急忙转身走出去,略迟得一迟,她怕自己就会忍不住掉下泪来。
苻卿书默看着林缃绮远去的背景,眸瞳深处似有晶钻般明亮的星星在闪烁。
兰薰远远便看到苻卿书视线随着林缃绮移动,心里又妒又恼,方才从教坊司出来的那点不安和害怕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主,事情都安排好了。”兰薰今日是奉命去教坊司打点好一切,使林缃绮去探望林紫绮时不要出意外的。
“冷大夫炼的宁神药丸亲眼看着林紫绮服下了吗?”
“属下亲眼看着流朱服侍她吃下的,不过,宗主,冷大夫说,那药丸虽能让林紫绮一时安宁,若是受到刺激的话还是有可能发病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苻卿书在心中沉沉叹了口气,希望林缃绮姐妹见面的那短短两个时辰里别出事,否则!林缃绮若是知道妹妹已经半疯,只会更加自责痛苦。
林缃绮知自己去看望紫绮苻卿书定劳心费力,却不知阆寰阁竟动用了五十人不止。
苻卿书安排了官员到大将军府绊住杜威,从大将军府到教坊司的路上,行走的闲人挑担的脚夫还有小贩里面都有阆寰阁的人。
教坊司里面,还有苻卿书安排的假装来寻欢的官员,准备在杜威如果突然到来时可以出来緾住杜威,使他能安全带走林缃绮。
步入教坊司大门,初初只听得悠扬的乐曲,林缃绮心中尚还能强自镇静,及至踏上雕栏玉阶上了二楼,闻得粉香浓郁,听着嬉声淫调,心头悲苦再难宽解。
苻卿书带着林缃绮进了一个没有丝竹淫声的房间。
拍上药水取下林缃绮脸上的男子面具,没让她换女子衣裙,苻卿书苻卿书声道:“你三妹在隔壁那个房间,去吧。”
苻卿书怕林紫绮露了形景给人看穿,事先也没让人通知她,林缃绮推门进去时,林紫绮直呆呆看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紫儿,我是大姐。”林缃绮忍了又忍,方克制住没有大放悲声。
她的三妹在家时下颔圆润,小脸干净滑嫩不染一丝尘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瞳仁乌黑,肌肤细腻莹白,精致得像上好的薄胎瓷器。如今却脸颊枯黄下颔尖削,灵动的双眼也变得混浊无神。
“大姐,你是鬼吗?”林紫绮愣了许久喃喃道,话音落下,猛一下朝林缃绮扑过来,放声大哭:“大姐,你是鬼我也不怕,大姐,我好想你,想爹想娘……”
这才是她家纯真率性的宝贝三妹,林缃绮含悲忍泪,抱住林紫绮慢慢移到纱幔后床沿坐下,尽量离房门远些免得给人听到哭声。
林紫绮不停哭着,许久后哭声渐弱,忽地又拔高,嚎啕着道:“大姐,我好后悔,那日为何不听你的话躲蕖芙池里,为何要给二姐拖着上岸。”
“你们……你们不是给杜威搜寻到的?林缃绮太阳穴突突跳,喉间一口血几欲喷溅。
“不是。”林紫绮泪雨滂涝:“你和娘走后,二姐说你又在变着法儿挤开我和她到爹跟前讨好儿,非拉了我上岸……”
悔!无尽的悔!林缃绮恨自己,绿绮的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当时虑事太不周到了。
“大姐,你是人是鬼?”林紫绮慢慢住了哭,抱住林缃绮哀声道:“大姐,虽说到了这里以后,没有那些肮脏的男人再碰我了,可我总害怕,你把我带走好吗?”
、皆因无计非不愿
带她走?林缃绮何曾不想带走她,可从教坊司带走人谈何容易?
教坊司入籍的都是犯官妻女,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故交门道,朝廷为防这些人逃走或被救走,筑高墙派重兵,而紫绮是杜威亲自送到教坊司的,杜威不死,要带走紫绮难于上青天,贸然行动好万一失败紫绮境遇更惨。
林缃绮想过以身相替,可面容能改,身高却改变不了,紫绮娇小玲珑,比她矮了近一个头。
她也想过求苻卿书选一个与紫绮年貌相若的女子扮成紫绮调包救走紫绮,可一旦被杜威发现,杜威迁怒绿绮,绿绮只怕性命不保。
苻卿书许诺会让安排一些官员假意嫖紫绮瞒过杜威耳目,使她免于被辱,能得如此,只好暂时委屈紫绮。
“紫儿,你且忍忍,大姐一定尽快救你出去。”诸多的顾虑跟纯真的妹妹说不清,林缃绮只能柔声宽慰。
“大姐,不能带我走,那你留下来陪我行吗?”林紫绮凄切切看林缃绮。
林缃绮把妹妹抱紧,忍了半晚的泪再也没忍住,一滴滴滑落紫绮的髻发间。
自己真没用,眼看着可怜的妹妹担惊受怕,却什么也做不到。
“大姐,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林紫绮哭泣着攥紧林缃绮的袖子再次哀求。
林缃绮说不出那一个好字,她若是留下,没有帮阆寰阁办事,阆寰阁还有什么理由帮她保全她的妹妹?
且,她们不能只希图眼前暂时平安,得想办法除掉仇人为爹娘报仇,为自身觅得以后的安稳。
林缃绮久久没有出声,林紫绮的眼神从热烈的期盼变得苍茫。
“大姐,紫儿不是想为难你,紫儿是害怕了,大姐,你不知道,在到这里之前,我……”林紫绮连说了几个我,身体不停抖索。
她先前的遭遇,不需说林缃绮也能想像,心中只恨不得杀了无用的自己。
紫绮抖了片刻,忽地啊地一声尖叫,接着不停后退,双手狂乱地摆动,口里狂叫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怎么会这样?林缃绮周身的血凝固了,她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心头的猜测。
“紫儿,我是大姐。”林缃绮徒劳地说着,想近前安抚紫绮,紫绮面上惊恐之色更甚,双手摆了一阵后到处摸索,林缃绮但见眼前寒光一闪,胸口锐疼,紫绮不知从何处抓到一把剪子狠狠地扎进她胸膛。
真疼!可皮肉再疼也疼不到心尖的痛。
“血啊!血啊!我杀人了……”林紫绮一扎之后,尖声高叫,两眼圆瞪惊恐地看着自己带血的手。
这么大声,可别给外面的人听到,林缃绮正惊怕着,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苻卿书,看到林缃绮胸前的剪刀时,苻卿书眼里闪过冷厉的寒光。
“宗主,我三妹……”
“先包扎伤口。”
“宗主,你先帮我安抚我三妹。”林缃绮看紫绮状近崩溃,急坏了。
苻卿书阴沉的脸变得更难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砸到桌子上,撩起袍裾哧哧几声撕了一圈布扔给林缃绮,“到隔壁房间包扎去。”
紫绮那样子,她怎么能走开?林缃绮视线粘着林紫绮挪不开步。
苻卿书瞟了她一眼,拿起桌面茶盘里两个木雕茶杯朝大床走过去。
双眼专注地望着林紫绮,苻卿书微微一笑,笑容温煦如春风拂面,紫绮的尖叫哭喊在他的笑容浮起时神奇地消失了。
“紫绮,我今天刚学会抛球,你要不要看?”他柔声问着,不等林紫绮说话,手里两个杯子高高抛起。
他双手弹动,杯子像小球从他右手到左手,在空中交错着来来去去。
开始时,他弹得不快,杯子起落时,让人憋着一口气总担心杯子会掉下来。后来,越来越快,只见影不见杯,又让人担心他到底接不接得住杯子。
林紫绮腮帮上挂着泪水却不哭不闹了,眼珠随着杯子骨碌碌转动,头部轻轻摇晃着。
像是过了许久,其实只有说几句话的时间,苻卿书收了杯子,挤着眉头语气甚是不平道:“紫绮,不能光是我做给你看,你也要做给我看才行。”
“好好,我也来。”林紫绮两只红通通的眼睛焕发出活泼泼的生机。
“太好了。”苻卿书拍手大笑,大男孩一般,把杯子搁下,双手一扯一撕,床上褥单子给他撕下好大一块布,那块布在他手里几个緾转,眨眼间成了一个布球。“紫绮,给你这个布球。”
“你甩的是两个我只甩一个,对你不公平呀。”
“没关系,我是男人,吃点亏是应该的。”苻卿书拍胸脯,一副毛头小子硬装英雄的模样。
林紫绮抛起小布球,咯咯笑着,声音带着沙哑的脆嫩。林缃绮抿唇,悲中含笑,拿起瓷瓶出了房间。
坐着马车返回阆寰阁的路上,苻卿书脸色阴沉得要把周遭的空气冻僵。
林缃绮没有半点感受,她的脑子里不停地想着,怎么把紫绮从教坊里救出来。
目睹紫绮的现状,她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也狠不了心将紫绮留在教坊里等自己报仇后再解救。
靠自己是没办法救紫绮的,只能求苻卿书了。
可自己才为阆寰阁办成一件事,要他冒天险救紫绮?
这求恳很过份且是强人所难,无数个念头在林缃绮脑海里翻滚。
下马车了,苻卿书一言不发径自往他住的清晖院走,林缃绮略一迟顿,轻轻地跟了过去。
苻卿书想着心事,竟没有发现,待得推开房门回转身时方发觉林缃绮跟着来了。
“你跟来做什么?”
“宗主,我胸口的伤很疼,想是没包扎好,宗主能帮我包一下吗?”林缃绮飞快说着,不容许自己退缩。
“你要我帮你包扎胸口的伤?”苻卿书眉头冷硬,虽是问话,斥责之意却如刃劈风,尖锐凌厉。
林缃绮被劈得面赤,咬牙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只脚跨过门槛往里挤。
苻卿书双手按住门板不避不让。
夜已经很深,整个阆寰阁笼罩在沉沉夜色里,一片静寂中两人的心跳声格外分明。
林缃绮深吸了口气,轻轻启唇,“求宗主帮我救出我三妹,缃绮愿为宗主为阆寰阁做任何事。”
“愿做任何事?”苻卿书反问,不疾不缓地道:“这个任何事,包括自荐寝席?”
虽是决定要做了,被他挑开来说,林缃绮还是感到无地自容,她低头,却不改初衷,“是,缃绮愿意。”
“真的愿意?”苻卿书低笑,林缃绮的下巴被他一把勾起。
成了吗?心底有欣喜有悲凉痛苦,抬眼对上苻卿书幽如深涧的寒眸时,林缃绮被冻得遍体生寒。
苻卿书半倾身,低下头细细打量她,像品评买卖物品,许久后缓缓开口道:“林缃绮,你妹妹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你妹妹受辱不得,你便受辱得?”
他在关心自己!林缃绮一阵恍惚疏神。
“回去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