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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母摇头,叹了口气:“昨天中午就走了,饭也没吃。”
何知渺蹙眉,问:“她没说要去哪里吗?”
“没说,这个天还穿了一身裙子出去。”
“成姨你别担心,于思有分寸。”末了,说:“我去看看。”
“诶,幸好还有你。”成母咳了几声,又坐回到沙发上。
何知渺灌好热水,洗了碗,见成母神色恍惚,也就不多寒暄了。顺手拎起门边的垃圾袋,道:“我先走了。”
。
冬天的晚上十点半,尤其在南枝,就跟夜里无异。
黑幕太沉,像是随时会塌下来,不会让人头破血流,反倒是软绵绵的贴在身上,挣不开,越来越紧。
直到人筋疲力尽,才会被黑暗吞噬。
何知渺抽烟取暖,这是留学时跟华裔马来西亚人学的。
何知渺叫他寿星,因为他常念叨要活上百岁,要和这个不公允的世界抗争到底,看看到底谁更有耐心。
后来何知渺给他看过大额头寿星的图,他很喜欢。
那日他兼职完回家,被三个连危险器具都没带的外国人围堵,凭借身高和大力硬生生对何知渺造成了禁锢。
这是他第一次被抢劫,但幸好本来也没钱。
因为钱少,何知渺小腹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疼得他差点吐出中午当午餐喝的免费白开水。
人散了,何知渺还撑在墙角,半天回不过神。
“抽一根,就暖和多了。”寿星递过去一根烟,何知渺不搭理,只是冷冷道:“不必,烟不是麻醉药,屁用。”
寿星咧牙,靠在墙面上,笑话说:“我从小打架打到大,你跟我住一层,以后别怂。”
“呵。”何知渺来了兴致,别过头想看看他还想怎么吹牛,寿星却神色如常,说:死不了人的,谁都一条命。”
难得有幸来人间走一遭,谁不是眼巴巴盼着好日子来,你以为抢劫的人不怕死?
自那以后,何知渺一个人抽烟时,总能想起他来。
好久没联系,不过估计他还在漂着吧,定不下来。
不觉绕过琴湖,走到夏秋之前住的宾馆。
半年时间,宾馆外头的装饰明显提神了些,名头上有一只发蓝色亮光的蝴蝶,跟其他吸引人的色调不搭。
何知渺含着烟给夏秋打电话,没接通,但夏秋的回复短信立即发了过来:我和陈言在看周杰伦演唱会,明天给你回电话,晚安呀。
何知渺蹙眉,立即给她回拨了过去,慢吞吞的终于有人接通:“啊,还是被你发现了。”
“干嘛骗我?”何知渺笑,“感冒了?”
夏秋嗓音改变得严重,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她身体不佳,语气都是倦的,“洛北昨晚下雪了。”
何知渺沉默良久,为成家的事操心,却连着好几天忘了看洛北的天气。心口被扯着,他开不了口。
反倒是夏秋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去看演唱会啊?”
“你翘课还算正常,陈言看起来不像会翘课的人。”
“诶?”夏秋笑着低头看了眼,还在台灯下戴着耳机复习的陈言,低声说:“一面之缘你竟然记得清。”
随意聊了些,夏秋心情看起来不错,但是她时不时喝水的声音让何知渺心疼。他连夏秋感冒都不知道。
熄灯后,陈言也关了台灯,只有丛荟和刘畅还在看剧。
夏秋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雪说:“这里的雪真好看。”
“知渺,等你忙完了,一定要来陪我看一次。”
“夏秋。”何知渺哑声唤她,须臾才说:“我很想你。”
雪花纷纷洒洒,点在夏秋心上,是凉的,亦能融化。
。
隔了近一周,成于思才回家。要到冬至了。
成母跟在她身后东问西问,从最初好言好语的关心,到后来问得烦了,扯着嗓子哭吼道:“你爸还没出来,我们这个家就要散了!”
成于思的门房陡然被打开,她穿了身淡紫色的睡裙,紧贴在身上很显腰细,肤色也趁得白嫩。
她撩了撩头发,说:“妈,我没那个本事救我爸。”
“那你就放弃了?自己还有心情出去鬼混?!”
“算了。”成于思懒得解释,吧嗒一下又把门给带上了。
徒留成母一个人在客厅哭得发抖,嘴里不停絮叨着:“作孽啊,我一个好好的女儿……”
成于思躺在床上,窗帘是拉紧的,眼泪到了她的眼角,似乎真能倒流回去。一流下,她抬手就抹去。
她身上没盖被子,房间里是漆黑的,窗外倒还显得亮一些。照理说,她活得算是轻松的。
就算当年任性跟着何知渺去留学,她也没为钱担心过,只是看到何知渺在前,她也不甘落后。
顺利毕业,如愿考进华尔街的美资银行,结识了一位香港来的独立女性,在职场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她没想到,好日子到底经不住事儿。
大到家庭破碎,小到痴情不改,怎么都压在心头。
用钱解决不了,本身就是因钱生的事,她明知父亲罪有应得,却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当别人的替罪羊。
中石油*案牵连何等大,成振国连高层核心圈的边都没摸着,就已经贪污了这么大一笔钱。
那其他人……她不敢细想。
有些事,实在是没辙。
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嘶”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腿间的酸痛感未消,胸上也有胀痛。不过这几天,最累的不是身体,反倒是嘴角。
笑得累了,笑得张扬,也笑得格外彻底。
她缓缓吐了句:“除了自己,我他妈还真是没什么能让其他人图的。”
'正文 第31章 洛北(11)'
洛北(11)
宣判日安排在冬至当天下午。
一大早天空就沉垂成青靛色,颇有些要下雨的意味。
成母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早市买了一把含着水的芥菜。
念在于思的口味,又绕回去挑了几个裹着腥味的鸡蛋。
芥菜和着打散的鸡蛋做馅儿,薄皮捏紧,再用自己剁料的蒜香辣油打底。吃一大碗,连高汤都没得剩。
逢着节气,她总要按南枝的习俗,亲手做些应景的食物,仪式感十足。常说,日子就该按着节气好好过。
语气跟儿时叮嘱于思,“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一样平常。
往年冬至,她总要于思打电话把成振国叫回来吃饭。
一叫一个准,成母自知绑不住丈夫的心,可多少膝下还有一个可人的女儿,可以伴着。
成振国寡言,无论对谁,面上都挂着慈和的笑意。
众所周知,他尤其疼爱于思这个女儿,就算这些年发际后身边莺莺燕燕不断,也从未动过再要一子的念头。
但凡女儿开口的合理要求,他都尽可能满足。
要说他钱迷心窍,其实也不尽然。
他用不义之财做平常人大半生梦寐以求的事,却从来不会花在于思身上,女儿自小用的都是干净钱。
一分一毫,成振国都算得清楚。
于思小时候过生日,邀请几个玩得好的小姐妹回家聚会,成振国见了也只是让成母做些孩子们喜好的饭菜。自己则是更愿意陪女儿挑一本书、一件衣服做礼物。
那些借着成家千金生辰为由头,想要给成振国送黑礼的人,也绝大多数被他拉进绝不可能合作的行列之中。
成振国心里明白,任何境地,他也绝不消费自己女儿。
若不是于思上初中住校,曾经被人有意或无意的,堵在厕所彻夜未眠,吓得高烧不退,连着请了半个月假。成振国也绝不会舍得让她们娘俩回南枝。
但幸好于思也足够争气,出落得貌美婷婷不说,在读书方面也尤其自信。就是面对何知渺,她也毫不逊色。
成振国打心底里高兴,也分外看重何知渺。
只是世事难料,万般思绪惆怅也抵不过一纸禁锢自由的判决书,来得彻底、绝望。
从法院出来,成母戴上了她多年没用过的近视眼镜,眼前反而更不清晰,不知是她的眼泪太嚣张,还是沧海桑田,这十几年前的眼镜早已经不合眼。
只是放着、看着,时间久了,眼里看惯了家里的陈设,心里约莫生出熟悉感,不舍得丢罢了。
其实,早该用不上了。
成母腰杆挺得笔直,出法院前还不忘哀求法警捎一份热腾腾的饺子进去。因贪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的十二年,她知道,成振国这些年再无冬至了。
这碗爱人做的饺子,吃得上总归是好的。
。
晚上成母叫何知渺回家吃饭,忙里忙外折腾到七点半。
成于思先前躲在法院洗手间咬破唇大哭了一场,回来补了浓妆也遮不住红肿的眼皮。只能耷拉着,挣得眼睛发酸,仿若一不留神就又能生出眼泪来。
成母的反应太淡定,反倒让成于思一颗心吊着不下,她走进厨房,想柔声问她怎么了,却又想起之前的别扭,掀了掀嘴皮子,没好开口。
母女连心,成母回过头,催促道:“去客厅打电话催催他们,顺带帮我问问林慧能不能吃辣?”
“哦。”于思沉吟一声,小心地问:“妈,你真没事吗?”
成母手上一顿,红了眼,别过头道:“我活到这把年纪,心里牵挂的事情不多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成于闻言,上前从背后抱着她这个文化程度不高,却护她周全的母亲,哽咽的说:“妈,我们还会团圆的。”
何知渺来得早,没进客厅帮忙,老老实实的待在阳台看成母照料的花花草草。冬天来了,它们都睡了。
徒留世界还在不嫌累的转动着,谁也顾不上。
成于思束手站在他身后,静静看了会儿,开口道:“看什么看这么入神?想那个小姑娘了?”
何知渺回身,“嗯,洛北下雪了,她怕冷。”
成于思笑,恍然大悟似的疾步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份档案袋,递给何知渺:“给你。”
何知渺接过,皱眉绕开细绳,“房产证?”
“嗯,酒吧房产证。”于思点头,“还你的。”
“别误会,我可没想这么轻易跟你划分界线啊。”于思摆摆手,笑得真诚,“这是该还你的,我爸的事,你和铭子帮衬得足够多了,没道理还要你费钱。”
何知渺沉着脸静默了一会儿,说:“成叔帮了我很多。”
“一码归一码,当年我爸帮你交学费,也是看在你足够优秀,顺带麻烦你照顾我。你应得的。”
“于思,你活得这么明白,又何必……”
成于思不知道他具体指的是什么,神色淡了很多。
但不论他说什么,成于思都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窗外落叶无声,该凋落的早已经死亡,花果一旦过了花期,存活一天,两天,多过几天,也是徒然。
她叹了口气,说:“何知渺,去洛北生活吧。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我是学资产评估出身,感情也好,投资也罢,我都算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以为我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看不清跟你的结局。”成于思苦涩的摇摇头,继续说:“我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我并不缺少应有的关怀。我对爱情没有那么多幻想,对婚姻也不存在心理业障。”
“我一直觉得感情好比投资,都可以量化。被吸引才会产生试探性的前期投入,过程里存在高风险,妄图低谷买入、高价持有。在收获爱情的同时,明明白白的了解到对方所带给自己的附加值。”
何知渺弯了弯嘴角,他好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