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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承钦也就一直那么坐着,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直到他呼吸平顺下来许久,才又轻轻叹了一声:“掌门师兄……”声音似乎很平静,却有一丝细微但不难辨识的无奈,听得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些心中酸楚。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在被子中紧紧握成拳,却没力气爬起来揍尹师弟一顿。那轻轻一吻的感觉始终萦绕在他唇间,仿佛要花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不去碰,装作沉沉睡去的模样。
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和尹师弟扮好这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才能想法让尹师弟在以后的漫长时光中,忘记年少时的这一时错念。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天色将明时,尹承钦便起了身,他一下床,褚掌门便悄然侧过脸,半眯着眼,透过交在一起的睫毛偷看他。
后来尹师弟对他秋毫无犯,甚至也没再躺下和他共眠,而是就着那个姿势在床上坐了一夜。这一夜坐下来,连个姿势都没换,要说腿不麻是绝不可能的,所以他下床时,脚步有些趔趄,看得褚掌门心里倒有些不落忍。
这事以后,倒是该怎么了结?要搓合别人时他痛快着呢,可这事真轮到自己身上,那和说别人时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直到尹师弟穿戴整齐出了门,他才从被窝里爬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换好衣服,抚了抚昨夜饱受惊吓的心脏,拿客栈里的镜子仔细照了照。还好,他习武多年精气充足,一夜没睡也没闹出什么黑眼圈和眼袋的,只要他心态再平和一些,尹师弟应当看不出他昨晚也一直没睡着来。
他背着枪挎着剑下了楼,浑然无事地与尹师弟坐到一桌吃早餐,狄少侠此时也从楼上下来,一见他们吃饭就叫道:“两位,现在情势紧急,还是把东西包上,上了车再吃吧。对了,你们要往哪去?我跟你们一道,也好有个照应。”
昨晚他净顾自己说着痛快,一直没问褚掌门他们的行程。褚掌门放下粥碗,向他微微一笑:“我们正要往连山拜见靳教主,狄少侠还不莫要与我们一路了吧。”
“什么?你们要去魔教?”狄少侠一双大眼瞪得如铜铃一般,上下打量他们一通:“不错,有仇必报,这才是江湖人的性情!你们要去替韩少侠报仇吧?狄某不才,也愿助两位一臂之力!”
“说得好。”
狄少侠话音才落,从他身后靠窗的位置就传来了一阵掌声。说话的那声音年轻悦耳,听着也颇耳熟,褚掌门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白衣清俊的身影,背对他们坐在窗边。那人身旁,还俏立着一名红衣少女,打扮得珠光宝气,虽不见正脸,但看其身段便可知是位绝色佳人。
不看脸,一看这配色,褚掌门立刻就想出来他们是什么人了——魔教教主靳城!以及他手下拐了韩师弟的红衣使陆容华。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狄少侠长剑抽出,冷笑一声:“魔崽子们追得倒是紧,我若怕了你们,狄知贤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早上客栈中人不多,仅有的几个客人和掌柜小二们都已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眼前除了桌椅并无挡眼的东西。狄少侠把褚掌门兄弟正吃着的这桌一踹,飞身就要去和靳城厮杀。可惜人家魔教教主和他这种讲究单打独斗的少侠不同,他才踏翻两张桌子,眼前就冒出个黑衣老叟,长鞭耍得呼呼带风,和他缠斗起来。
尹承钦淡定地端着碗喝剩下那点白粥,褚掌门爱惜地看了眼砸得满地都是的咸菜和腐乳,终于彻底将昨夜那点事抛到脑后,打叠起一腔精神,站起身来准备提亲。
他刚一起身,四周呼啦啦不知就从哪冒出了几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各自拉开家伙,把他和尹师弟围得风雨不透。
两人枪都背在背后,拿着不方便,尹师弟也丢下饭晚,与褚掌门背后相依,各各抽出腰间宝剑,与周围魔教中人相持。
靳城从窗边那副座头站起,转过脸来向看了狄知贤一眼,背着手走到圈外不远处,微笑着对褚掌门说:“不知褚掌门到敝教有何贵干?靳某如今就在这里,褚掌门有什么话不妨摊开来说。我教中这些弟子也有些事想与教主商讨,待阁下的话说完了,靳某也有些话要说。”
靳某?上次还一口一个本座呢,这说法变得够快的。莫非为了韩师弟,这就把他们都当成自己人了?
褚掌门想得深远,心中微喜,凝起的真气微放松了些,对着靳城行了个礼,向着他四周那几位看着年长些的高声问道:“哪位是靳教主的长辈,做得了他的主的?在下天脉剑宗掌门褚承钧,有些事要请连山教中主事之人商议!”
靳城的双眼一眯,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本教之中,以教主为尊,有什么事本座即可做主,不必动问他人。褚掌门若真有事便说,休要拿本座消遣!”
周围那些人虽未说话,但脸上神情也都有些不屑,意思嫌他对教主无礼。褚掌门清了清嗓子,正色指着楼上说:“请各位先慢些动手,勿伤了狄少侠性命。我与靳教主有些家务事谈,若教主能做主自家的事,能否请到楼上一叙?”
这话说得魔教一方个个没头没脑,不知他什么意思。倒是狄知贤手中长剑舞得越急,破开魔教中人的鞭子,向掌门这边喊道:“这些魔头我自能应付,褚掌门,你怎能和魔教中人谈什么条件?咱们江湖好汉应当正邪分明,宁死不屈才是!”
褚掌门不接他的话,只向着靳城说:“此事事关我师弟一生,褚某不得不管。请教主上楼相谈,诸位若不放心,也一并跟来吧,有些事确是不好当着外人说。”
一提起韩师弟,靳教主就软了,冷哼一声,对属下说:“不必怕他们,上去就上去。你们几个抓住狄知贤,别让他坏了咱们的大事。”
双方上到楼上,靳城和陆容华并几个黑衣人进了天字一号房,门外又派了几个弟子执守。双方分了宾主落座,褚掌门看了一眼屋里堆的聘礼,又看着对面杀气逼人的魔教教主,话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时就变成了:“韩师弟那时行为不端,伤了教主,我先替他向教主赔礼了。”
此言一出,靳教主的杀气更重,一张俊脸扭曲得如同厉鬼一般。他还没说话,他身后那些教众便有的拔出刀来,厉声喝道:“褚承钧,你想说什么?”
尹师弟同时立起,右肩一动,长枪就到了他手上。对面那些人略有惧色,却仍旧死盯着他们,各各运起内力准备翻脸。
褚掌门也有些后悔把人家阴私说出来,但既然说了,再咽也咽不回去。他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视死如归地对靳城说:“这件事我已经到官府问过了,本县太爷说了,我师弟虽然有错,也不算是什么大罪!靳教主,你们的事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天脉是该承担责任,却也有个章程。我早先已想到两条路,任你们选,除此之外,再有任何条件,我天脉都绝不答应!”
他如此气势汹汹,胸有成竹,倒是让靳城吃了一惊。尹师弟也是提亲来的,自然淡定得很,就在掌门身后一点头,手里的枪口也随之点了一点。
靳城毕竟是魔教教主,在手下面前绝不露怯,虽然被褚掌门的大义吓了一吓,立刻也就调整好心态,不阴不阳地笑道:“褚掌门打算怎么解决?你有章程,本座也有章程,由你先说就是,咱们倒看看最后行的是谁的章程。”说到最后,已是板起脸来,两眼透出光华,气势夺人。
褚掌门亦是不怒自威,重新坐回椅上,把自己深思多日才想到的解决之道一一摊开:“我们天脉与靳教主有纠葛之处,只有一个韩承鑫,今日我要与贵教商量的,也就是他的归宿。要么,我把这个师弟送到官府,靳教主你做为苦主,把他上回……之事写成状纸,或在连山或在涿州递上,由县老爷怎么判,我派一概不插手,死生都看他的命数;要么,一床锦被遮过此事,咱们坐下来好好商议你们的亲事,条件任你们提,我天脉就算砸锅卖铁也给你们风光大办。靳教主,你选哪条?”
魔教众人齐刷刷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靳城冷笑一声:“褚掌门打得好主意,一条锦被遮过?你以为我连山教是任人搓弄的面团,商议亲事……”
他脸色忽地一变,张口结舌道:“商议亲事?你、你说……你方才是说,要和我连山教办喜事?”
44、议亲
教主都这么容易就倒下了,魔教的战斗力不过尔尔。褚掌门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水,慈爱地看了看已经傻了的靳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庚帖。
“这是我们韩师弟的庚帖,做亲都要先合八字才好订亲。教主你是要成亲的人,不好接这个,请哪位长辈拿去,叫媒人合一合八字吧。若贵教没什么别的说法,咱们就该商量下定的时间了?”
褚掌门伸着手递了半天,却没一个人来接那张大红庚帖。他如扇扇子般把庚帖在靳城眼前晃了几下,终于晃得他回过神来。
靳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警惕地拿过了庚帖,上面果然写着韩承鑫的名字,底下又写了生年八字,怎么看也看不出其中有什么门道。他合上庚帖,抬起头来皱眉问道:“为什么?”
褚掌门便即答道:“看来靳教主也有此意。你为什么,我就为什么。咱们两家虽然道不同,但韩师弟是我师弟,我不能看他伤心一世,更不能让他和我们这些师兄弟断绝关系,追着个男人跑了。”
靳城的眉头几乎拧了起来,对这个解释完全不能接受:“荒唐,你不知道男子相恋是有违天道的吗?怎么可能还正式结亲?再说,你们也算明门正派,难道不怕和本教结亲后,那些武林中人把你们也归为邪派……”
“我问你,”褚掌门听他的话说得简直可笑,再听不下去,出言打断了他:“你知道有违天道,怎么还干呢?干都干了,当着天下人也说了,就差个婚礼了,你怎么倒不敢了?至于我天脉日后会不会叫人视为邪魔外道,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要真还没结婚就替我们想得那么周全,以后就慢慢把连山教洗白,不再为非作歹不就成了?男子汉大丈夫,连结婚都不敢,你还干什么魔教!”
他说得严辞正义,理直气壮,靳城听了半天,觉着都是歪理邪说,却偏偏不知该如何反驳,坐在那里来回寻思,心里忽上忽下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脑子转不动了,后头却还站着几个脑子转得动的,一个老者低下头,凑到他耳边提醒他,结婚什么的肯定是个圈套,叫他不可上当,不可轻易相信褚承钧的话。这几句话才说到了靳教主心里,更符合他对白道的认知。
他心思略一转,终于抖落了那方才一身茫然气息,笑着点了点头:“好,褚掌门说得不错,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与韩承鑫确实有情,褚掌门愿意成全,在下求之不得。掌门方才说,要什么东西任我开口?那就莫怪靳城无礼,请褚掌门将尹少侠手中那支枪留下来做订,我才能相信贵派的诚意。”
“不行!”尹师弟干脆地在后头开了口,褚掌门也附和了声:“尹师弟说得是,这东西我们不能给。”
靳城冷笑一声:“还说什么诚意,褚承钧,你到底要做什么,不如直说出来,不必藏着掖着,我连山教看不起你们虚头八脑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