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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花漾而言,她享受著他每天早晨甫睡醒才特有的低八度嗓音唤醒她的乐趣,虽然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花漾”,但她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努力唤跑她的瞌睡虫的坚持,也喜欢他忍无可忍地“摸黑”下床来摇晃她时,双掌传来的温热。
他不会知道,她时常趁著他熟睡时打开床头小灯,悄悄将他看著一遍又一遍,有几次听到他梦呓著法律条文而发笑,当然更开始贪心地希望自己成为他梦呓中的主角,所以她尝试靠在他耳边灌输她的名宇,让他的梦中有她。
正因为她晚上都在忙这种“正事”,导致她早上都很难叫醒。
不过,花漾也不知道,熬夜对简品惇来说是家常便饭,生理时钟也早调到非凌晨不睡,有时假寐只是希望花漾能早早上床去睡觉,别顾著和他说话而忘了明天还得上学,所以她深夜里的举动,他心知肚明,再加上那一声声媲美女鬼呻吟的“花漾……花漾……”让他很难不去注意到她在期望些什么。
好多次她唤她自己的名字唤得正起劲时,他都很有冲动想出声吓她,让她明白自己做的事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最後总是作罢,耳朵里听著她的声音,她的影像立刻在脑子里成形,速度快的连他都来不及深思,或许他打从心底不愿破坏她这份自得其乐,也或许,他担心一旦点破了她半夜的行径,会让两人日後的相处添了几分尴尬,那么他倒宁愿继续装睡下去。
不过当她的毛手开始在他脸上游移,他便只能靠著诵念法律条文来忽视她越来越腧越的举止及自己若有似无的生理反应。
除此插曲之外,两人倒在一间房间内处得融融洽洽。
简品惇从没想过,这种本该是与亲密爱人在透著暖暖阳光的早晨清醒互道早安的情景,竟然提早发生在花漾身上,而且——他完全不觉得突兀,甚至认为如此自然。
“伤口都恢复得还不错,可以出院了,下个月29号再回来拆线。伤口不要碰到水,饮食方面也要注意一下。”
诊疗室里,主治医师终於下了特赦令。
“医生,那他的眼睛——”
花漾才起了头,医生就明白她要问什么。“拆了线才知道,先不用抱太大的期望,也不用先急著失望,眼部的伤害有时不是外表OK就代表内部也OK,还要观察内部组织有没有受伤、眼球是否因而变形、眼内出血和视力模糊这些问题,还有长时间下来青光眼、白内障、视网膜剥离等等的危机,我不敢给你保证。出院前护士会拆了两眼的绷带,左眼会用眼垫继续保护,这段期间就稍微辛苦你的右眼了,少看电视少看书,多让它休息,可别下回来拆左眼的线还得顺便治疗右眼。”
“那应该不影响工作吧?”医生那番话吓著了花漾,却没能吓到当事人。简品惇还有心思担心他的工作。
“你是做什么的?”医生推推眼镜。
“律师。”
“只要是不用下水的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Miss张,下一位。”换人。
“谢谢。”
简品惇一从椅上站起来,花漾立刻冲过来扶他,两人一并走出诊疗室。
医院的长廊走道很长,而他们走得很慢,他是因为行动不便,她却是心有所系。走著走著,她停了下来。
“万一瞎掉怎么办?”
一丝丝惊恐在花漾眼底生根,望著眼前高挑斯文的男人,她无法想像若是他失去了视力,接下来要如果面对这巨大转变?
而这个转变是因她而起的,让她的惊恐以倍数的方法扩散开来。
筒品惇也跟著停了脚步,“还能怎么办?”反问。比起全盲来说,这结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他几乎可以笃定,左眼是废了没错。
“我……觉得好内疚。”她低著头,呐呐说著。
“放心,我不会告你的。”他还有心情说笑。
“我又不是担心你告不告我的问题,而是良心上的不安呀!我害你失去一只眼睛……”天,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明明是她自己招来的祸,为什么要简品惇来替她承受,本来该瞎该破相的人是她呀!一个天真的想法立刻在她脑中浮现,“既然是我犯的错,本来就该让我自己承担!我们再回去问医生,如果我把我的眼角膜捐给你,你的左眼是不是就会好了?”语毕,她牵著他又要再折回诊疗室,反倒这回是简品惇不动如山,让她拖不动半分。
“我的情况和捐不捐眼角膜没关系,你死心吧。再说,你肯挖,我还不肯收。”
“为什么?”
“若这样做,我当初何必跳出来替你挡那把扁钻?打从一开始就让你直接挨那一击就好了,不是吗?”天知道如果那把扁钻是划在她脸上,他会不会自责到死。
“可是你那时一定没想到後果,说不定你要是早知道如此,你就不会……”有很多事都是发生了才来後悔呀。
“千金难买早知道,事情发生都发生了,除了接受它、习惯它、甚至是享受它,其他的都不用多说了。”简品惇边说边将她拉回往病房的走道,俐落的不像要人扶持的眼伤患者。
“那你一定会很讨厌我、很痛恨我,巴不得剥我的皮、喝我的血,想教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我尝尝比你所受的伤更惨痛的滋味——”花漾垂头丧气。
“为什么我非要如此变态?”他不耻下问,虚心求教。
“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呀!你可能会为了想报复我,故意先对我好,等我上当之後才狠狠抛弃我——”接著她就要捧著破碎的心,悄悄怀著他的孩子远走他乡,在一家小小的工厂里当女工,然後房东的儿子一定觊觎她的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凶夜里潜进她的小套房——叩!
“脑子里面全装些什么呀?!胡思乱想。”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头,想将那些不切实际的电视剧情给赶出她的思想中。她的心思实在是单纯到连猜都不用猜,就可以知道她八成在方才短短数秒钟内演了部八点档肥皂大戏。
“不能怪我胡思乱想,我是真的很内疚,也很怕你嘴上不说,心里却对我恨得牙痒痒的——”捂著脑袋,她半蹲下身子嚷疼,咬咬唇,“而且那天你也这么说呀……”
“哪天?”
“就是那个本来占著你手机快速键“5”的应什么的来看你那天。”她咕哝很委屈,“你说“我是因为她而赔上左眼”,我在门外全听到了,一清二楚……”
那天她提早下课赶回病房,却从门缝间听到简品惇房里有交谈的声音,原先她以为简品惇在讲电话——这段住院期间虽然简品蕴替他向事务所请了假,不过她知道他每天还是会以电话和事务所的同事连络,有时讨论一些深奥到让她只听得懂单字,拼凑起来却变成外星语的案例;有时研究一些个案资料云云之类的公事,这似乎也成了他打发住院时双眼不便的无聊时间唯一方法——後来她才凑近门缝瞧,就发现一名西装笔挺的男人正与简品惇在聊天……基本上,她觉得那个男人是来做心理谘询或是告解的。
原先他们两个男人的话题围绕在离不离婚这上头,和她没有半分关联,谁知道那个姓应的男人瞄到在门外的她,一句——那女人是谁?我记得你妹妹不是长这副模样,什么时候你身边冒出一个……这样的女人?——她知道姓应的男人是在暗指她那天化的视觉系艺人浓妆。
结果简品惇给他的答覆却足足伤了她的心。
每回偷听都没好事,以後再遇上这种事,她情愿当只被好奇心杀死的笨猫,也不要再做坏事了!
“偷听是不好的行为,你怎么老改不了?”两次偷听两次被他发现,可见她的技巧有待磨链。这回想再敲她一记爆栗倒是落了空,大掌在一臂长的距离问摸索,总算让他有了些盲人摸象的味道。
“……可是那句话,是你的真心话吧?”声音从地上飘起来,幽幽怨怨的。花漾半蹲半坐地抬眸观他。
因为她人没有在现场,所以他才会在好朋友面前抒发怨慰,说出了重话,直指她是凶手一样的笃定——虽然她打从心底也是这样看待自己,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觉得很难过……简品惇跟著她一块蹲下来。“记得那天中午,我得到了什么补偿?”
“补偿?什么补偿?”他的问题来的又急又快,她还在追问著他那天那句话的真实度,他却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她,一点也不尊重发言的先後顺序。
“自己想。”他不给直接答案。
花漾是真不懂他的意思,那天听他这样说,让她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补不补偿,最多就是因为心里那份自责内疚被他轻轻挑动,却在她身体里造成钜大影响,将她所有活力抽乾,害她蹲在垃圾筒旁边足足反省一个小时,後来是为了弥补自己的罪过,她又买了一大堆的食物去讨好他——大“呀”了一声,花漾似乎逐渐捉住头绪了,“你是指……中午那份海鲜披萨和STARBUCKS的拿铁咖啡?”愣了很久的脑袋终於劈进了一道亮晃晃的闪电,再度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那句话是故意说来让我听,让我因为内疚而……补偿你的?”
“幸好你还不笨。”简品惇咧开笑唬当时早发现她在门外鬼鬼祟祟,说出违心之论也不过是想从她身上榨取予取予求的权利……或更多的关爱吧。“我自己要做的事,不需要你来觉得内不内疚。”站起身,朝她的方向招招手,大掌就这么搁在半空中,花漾看懂了这手势动作的涵意,忙伸手反握他,将自己的手臂穿挽进他的肘间。
她觉得自己像只导盲犬。
“那你完全不会讨厌我罗?”她可以这样解释吗?
她的声音还真是容易让人分辨出喜怒哀乐,一听就足以想像现在挂在她脸上的笑花开的有多大朵。
“怎么可能完全不讨厌?我对一只化了浓妆的刺猬没有太大的认同感,现在眼不见为净,勉勉强强可以当没看见,容忍和你挽著手走在一块,等绷带拆下来,我自己也不敢保证脸上的厌恶会不会太明显。”丑话说在前头,他对她的既定印象太鲜明了。
“我现在不是刺猬了!也没化妆!”她知道他是说头一回见面时她梳的刺猬发型,那个发型好浪费时间,她近来的心思全挂在他身上,哪有心情去理会三千烦恼丝的造型呀!每天早上一醒来就忙著替他张罗东张罗西的,短发都只不过梳个几回再拨回耳後就算了事,更别提化妆,连敷脸也没空。
“不然是什么?”
“……绑成一串的筒单马尾。”
说得很轻描淡写嘛,颇有避重就轻之嫌,可见那一串“简单马尾”有待商榷。“很好,刺猬把刺全集中在一块了,有长进。”
这句话,绝不是夸奖。
花漾蓦然一惊——
等一下护士小姐就要来替他拆两眼绷带,那、那他就会看到她的模样……她现在邋里邋遢的模样,没上粉的脸蛋一定是蜡黄色的,没设计过的发型一定像是在泥地打浑数圈的土拨鼠,又毛又躁——她瞠著圆亮的眼,脸上原本绽放的笑靥被突来的惊悟给冻僵。
不能让他看到!不能让他看到她这个模样!
万一他不喜欢她这种长相的人怎么办?她是不是该学电影里牺牲奉献的女主角,为了让男主角心里烙著完美无瑕的幻想模样,该就地挖个地洞去躲,让他永远对她念念不忘……可是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本来就没什么幻想空间,她已经被定义在刺猬一族了……“不说话,是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花漾晃著头。
要是将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