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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之地她从未去过,当时情况也是始料不及,怎算有意?习寒弋立时否认:“无间之地那等邪地,为师从未去过,更不知清风错突然发疯,如果……”
“没有如果!若他因此而送命,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包括这三界六道芸芸众生!我都不会轻易罢休!定将玲珑石碎成粉末已令天地毁灭!也要让你付出代价!”凤倾泠握紧双拳,眼神冷厉刚硬,似开锋血剑,将过往一刀两断,“十八年!你把我当猴耍!我在水下行宫中日日苦守了十八年之人竟是幽冥之子!你拖累我到九重上仙破封才还我真相!陷幽冥界于危难之间!陷我于不仁不义!”
情绪犹如蓄积裹满的暴风雨,将她彻底淹没,凤倾泠狠狠甩开习寒弋的手,满眶热泪如一空碎星,璀璨开阖,旷世沉静最终炙热燃烧为灰烬,“我要不是转世凤想兮当年你就不会带我到寒岚岛,从小养到大只是为了以师徒名义禁锢我,利用我的身份靠近幽冥半隐得以在三界中安保玲珑石,任我遍体鳞伤命途错踏亦无动于衷,十八年养育恩情,你为我一身修为之师,为我日夜相伴之亲,十八年阴谋培育,我为你刀剑之盾,为你大业之棋,天地为眼,殷血为证,我与你师徒自此情尽,恩断义绝!”
银光在她指尖短促缭绕,刺目耀眼,多少往事历历在目,一晃物景依旧,人面全非。
血从她指尖喷溅,仿佛林间清晨的露珠,洒成一场纷红清冷的华美告别,落在习寒弋的衣襟上,犹如绽放的红梅,“你当真要与为师情绝吗?大局未定,只待玲珑归天,幽冥……”
“幽冥覆界,半隐消失三界?”凤倾泠昂首,逼回滚烫的泪,化白光往天边疾行,留下一声决然,“若待那日,身为幽冥半隐的我不需要你的真相,誓与幽冥界共存亡!”
见她离去的方向,习寒弋吃惊急追,不多会,望舒剑光穿破几丈大雾,迎空斩下,花海上空的机关于此强大剑气下,砰然破碎。
“你想做什么?可知若他苏醒三界将有何变化!你担待不起,快些住手!”习寒弋大感不妙,暗中挪动真气,凤倾泠抬头看她,眼神清俊无情,“你以为拦得住我?”
大风送起,白衣翩然无影,凤倾泠跃上花海,眨眼数十丈之外,习寒弋再不顾其他飞身追去,一道法光呼啸前往,“把玲珑石给我!”只要拿到她身上四颗玲珑石,拔除幽冥界,三界回归和平,天界自然再无威胁。
“想要?去幽冥界找他要。”
“你!”
千算万算,算不到凤倾泠竟脱离掌控了,习寒弋下手愈发恨绝,两人在花海尽头大打出手,互相毫不留情。
斗了上百招,习寒弋逐渐不敌她,被逼的节节败退,凤倾泠却未收手,一掌直逼面门,若未被突然出现的仙光阻止,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把习寒弋打成重伤!
随着仙光乍亮,整座寒岚岛仙气大盛,两人同时抬头,但见长空圣光潋滟,天人引清风动袂,一袭白衣绽尽仙姿,他拥着三界最高贵清傲的风采,袖拢苍生,霜月隔尘,寒岚于他足下失尽颜色。
陌意桑立花海之上,额前蓝玲珑沐浴这方天地如置天界,仙气使花木生了仙根,尘土有了生命,一切苏醒,不过须臾。
他可赋一草一木一春秋,可惩一恶一贪一浮屠,他拥有最悲悯之心,却也诚然无情,万物于他不过过眼云烟。
凤倾泠抬眸凝望,瞬间眉目失神,那个人……终究已不在。
昨日万里,回望无期。
习寒弋见他如逢救星,道:“上仙,恳请务必拦住她下水。”
她本以为凭着往日的情分,凤倾泠还不至于与扶挽音动手,谁知在陌意桑的注视下,不过刹那间,凤倾泠足尖一点,当机立断一掌迎上。
她入神的望着这双澄净无垢的双眸,极力寻找那人存在过的证据,却发现昔日幽深的双眼如今如蒙雨后清雾,再也不见往日半分。
扶挽音上扬的唇角,淡然的优雅,雍容的风华,从容的气韵,都在这一刻埋葬在岁月的尽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凤倾泠只觉得心在这一日,疼到几乎麻木。
她作势斩下望舒剑,迎来玉扇相抗时,卸下所有防备,任血珠连绵不尽掉落尘土,刻成一道永远的疤痕。
初见之时,他以玉扇轻触她掌心,融入她心里的却是他眸中的温润玉泽,今日,就以他眸中的清冷,划破他们的羁绊,痛快散场。
凤倾泠顺势倒向深海,水花绽放的一刹那,残音楼顶泛黄的回忆逐渐远去,迫不及待决堤的泪水陪同她在脆弱不堪的最后一刻,一同沉入了水底。
这一场迟来的告别,耗尽了一段苍茫年月,就此诀别。
凤倾泠就这么落入了海底,习寒弋连反映都来不及,身后惊现妖娆紫光,其速急如闪电,擦过陌意桑身旁,白衣翻飞,流年似水。
“是十一少!”习寒弋惊呼,陌意桑面向慕奈兰纵身跃下的深海,神情有些恍惚,“水下何人?”
“幽冥之子,浮紫。”
三界六道充满风雨欲来之势,人间亦风起云涌,天下易姓,江山易主将成注定。
二十年前沧临亡国被翻案,沧临兰王遗子尚在人间之事传遍天下,此子手段非常人,身怀异术,未耗一兵一卒轻取紫京。
那一夜民心倒戈,江湖大动,从宫门里淌出的血汇成了细细的一条河,无人能忘。
玉茫山,乱花山庄,数顶华贵软轿落地,千叶领着几位气度不凡的老人走进庄园,所过之处无不是人间奇景,纵曾身处繁荣的沧临王宫,他们亦对这亭台楼阙惊叹不已,它有着连紫京皇城也无法匹敌的雄伟壮丽,有着令天子骄子俯首称臣的浩然正气,最为惊奇的当属踏上玉茫山那一瞬,迈入古稀之年的他们顿时眼目清明,一眼尽览百里风物。
他们不懂,此为仙气。
当千叶带着他们来到残音楼前时,这栋与所有楼阁截然不同的玉楼将人心深深撼动,白圭如月,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无一不是玉筑,兰宫桂殿堪称天成,它仿佛云端之上高不可攀的神祇,苍生在其俯瞰之下卑如尘芥。
扶家几位老人失魂当场,万万想不到这便是自家少主居住了二十年的乱花山庄,玉楼残音。
莫说他们,就连千叶也在楼外失了神,自从少主把他送走,他就再也不曾回过乱花山庄,如今重新站在这,即使身为凡胎,他亦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切的变化,他没有勇气踏入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残音楼,莫名的悲怆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发现,这一路走来,乱花山庄空了不少。
“进来。”
一道清音穿云而来,携无限空灵之韵,划出万古净雅,千叶浑身一凛,这是少主的声音,却又不像,惊艳又淡然。
几人寻声望去,但见玉阶之上,一袭白衣拢雾挽云,飘渺似天边而来,他的足下仿若有云卷清风,盛放着霜雪上清傲的白莲,跟随他步步而绽,风过,扬起青丝发如烟,葱白指尖上,玉扇之泽倾泻而出,额前蓝玲珑穿云破晓,挥洒整栋残音楼。
他拥着几世清辉光芒,夺尽天地之色,踏万丈云海,携清俊风姿,缓缓倾尽浮生半日。
亘古至今,万籁俱静,玉茫仙山,残音玉筑,上仙入画,尘埃不染。
无人识他,无人不知他,世中精彩落英缤纷,万种风华如烟似梦,皆描绘不出仙界天宫,九重上仙陌意桑。
万物停歇于此一瞬,眼中只留几丈云海,直至清风撷来三清妙音,几人方才回神,止步于残音楼前,匆匆垂眸颔首。
“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千叶登基为皇,沧临复兴,赐勒王为王,四国归一,天家易兰。”
随着仙音,扶家几位老人蓦然消失在乱花山庄,千叶双膝一曲,重重跪在了残音楼前,男儿泪洒满面,他知,眼前已非旧人,一声哽咽的少主,无论如何再也喊不出口。
“我并非兰王遗子,却是你跟随二十年之久的少主,凡尘于我不过一宿人间,不日将重返仙界,待百年尽时,你若心诚向往,我自去寻你。”陌意桑伸出手,未触其肌肤,便已将其扶起,如影相随的仙光便是与对方得以靠近最近的距离,看着他,千叶崩溃痛哭,他不曾想数月前那一别,竟成永恒,扶挽音曾经雍容高贵的玉容,优雅绝代的风华自此成了他此生再也放不下的经历。
然而,回忆口说无凭。
千叶二十年不离不弃,扶挽音最终以江山相许,沉沙楼顶,商无凭却只看见那少年眼中的思念刻骨,通入心肺,没有万里江山。
他或许知,扶挽音已不再。
大雨落后,天色初霁,人间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朦朦胧胧里,紫京皇城犹如水墨丹青,王侯府邸,雅人闲居,他们或坐落于繁华闹市,或藏匿于九曲深巷,江山易主并未影响他的歌舞升平,她的闲情雅致,他们平凡的生活。
乱花山庄,残音楼前,商无凭良久伫立,反复思考,数度欲言又止,忽闻仙音空濛,赴海而来。
“何事。”
商无凭怔了一怔,忙道:“上仙,缈云可还有机会?”
“世间万物,轮回尘劫,五道不空,迷沦生欲,因果相互自有定律,一切皆由惑障而生,痴妄即此,天命何持,庄主不必强求。”
碎玉之声蓦然而止,商无凭自觉不再多言,扶挽音高深莫测,陌意桑则仙威赫赫,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敢轻易松懈分毫,慕奈兰蔓引株求将青泓境一网打尽之事犹豫再三,他仍选择绝口不提,区区青泓境对幽冥界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本将希望寄托于冥宫的力量,谁料暮梓枫的引魂珠早被慕奈兰偷了去,并已解了封,当日高高悬浮于幽冥界结界之上,导致他们节节败退。
乱花大殿,逆光之下,守在原地等候的若成风幻成雨远远见他从残音楼出来,便问:“庄主,有关魔君的双眼上仙可有指示?”
商无凭摇头,目光远望伫立云巅的残音楼,逐渐深邃晦暗,索细宫令砂袖一尸两命,墨云瑕被困无间之地无慕奈兰谁也进不去,凭这两点,若是幽冥界要蓝夜的眼睛,蓝夜也不得不给,陌意桑至今未对这件事表态,定然也顾忌于此。
只是,玲珑石他志在必得。
当夜,幽冥界,慕隐殿,凤倾泠展开乱花庄主的亲笔信,不过短短数字,令其眸光大放,足足冷静了半晌,才松开被捏到变型的信笺,她取出贴身收藏的四颗玲珑石,好生放进慕奈兰怀里,良久望着那沉睡的容颜,倾身低吻在唇角。
“如今换我为你赴汤蹈火,可还来得及?”
殿门开启,夹杂着桃香的晚风迎面而来,扫起素衣如雪,乌发似墨,清冷的面容隐有放手一搏的神情。
泪朱砂道:“凤隐。”
凤倾泠:“等慕隐醒来,告诉他我在寒岚岛。”
寒岚岛,阔别了一年多的故居,那个将她抚养成人的女子,那个沉睡在水底不知多少年岁的传说,将在今日以最真实的面目,公布三界。
再见昔日寒岚岛,烟雾袅袅,水光清澈,熟悉之地遍布灵气,故人却无往日之心,衣袂飞扬间,足尖轻触水面,泛开层层涟漪,倒映出绝尘之姿,犹是当初那般天韵风华,清冷如画。
越重重树海,白衣不沾片叶,所过处无不机关再现,尽布杀机,岂有半分迎接之态?凤倾泠一路面无表情,到达习寒弋平时居住的石屋时,只见商无凭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