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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没有动,整个人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吴邪不死心,悄悄地又叫了一声。
张起灵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来。不曾想二人距离极近,他这一动,脸颊正好碰到了吴邪的嘴唇。
二人俱是一惊,吴邪慌忙移开数寸,脸上已是一片赤红,心头狂跳,彷如做贼被人逮了个正着。
张起灵眼中闪过一丝窘迫,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收敛心神问道:“什么?”
吴邪深深吸了口气,展颜一笑:“反正今日谁也难逃一死,我有话要对你说。”
张起灵皱了皱眉,轻轻叹了一口气:“不会。”
“什么不会?”
“你不会死。”张起灵定定看着他,目光流转,竟比平日里看来多了几许柔和的神采,“吴邪,我不会让你死。”
吴邪被他那不似往常清冷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阵小鹿乱撞,正想问问他究竟要怎样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忽觉那人反握住自己的手掌,修长的五指牢牢扣住他的指缝,掌心传来的力量坚定而又稳定。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紧我。”
吴邪心头一热,方才还缠绕心头的深重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仿佛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算是十殿阎罗也不能伤他分毫。他紧紧地与张起灵十指相扣,千言万语都化作一片感慨凝于心间,鼓噪激荡地让他觉得,就算是现下死了,此生也别无遗憾。
与此同时,那些先前逃走的武林人士业已跑到来时的那处狭道路口,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却不想竟是生路已绝!
冷月苍穹照河山,英雄侠骨谁人敛。一曲殇歌奏未绝,丹心已过三途川。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仍未完结。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26
二十六、古今谁人堪伯仲
却说首阳山上万奴王大开杀戒,有胆小的见他武功高绝难以撼动,顿时失了战意,乱纷纷地往来处那条狭长山道溃逃而去。
却不想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那里贴地窜起一片高约数寸的火焰。几个冲得快的不慎踩上,瞬间被点燃了裤腿,起先他们并不以为意,或以袍袖扑打,或索性撕去燃烧的部分下裳。谁料那火焰竟是扑之不灭、越烧越旺,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最为倒霉,火焰从他的裤脚很快窜升至腰间,不一会儿整个人都熊熊燃烧起来。他一面厉声惨叫一面满地打滚,但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又过了片刻便躺倒在地动也不动,竟是被烧死了。
众人一时骇然,有那识货的惊声叫道:“这是吴家的独门机关劫火阴蟒!吴家老三,你到底要做什么?”
混乱的人群中闪出一条身影,看那身形样貌确是吴三省无疑,只听他沉声说道:“这劫火阴蟒乃是当年先父所传独家秘术,一旦沾上事物,若不将他烧成灰烬,就是大罗神仙也灭不了。同时此物又能追踪活人生气,可如怪蟒缠身一般将人困住烧死,故而得了这么个名字。那万奴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倘若被他脱逃,五十年前的惨事必将重新上演,到时这西北之地恐怕就没有半个活人了。今日我吴家便是拼了得罪众位英杰,也要将这魔头留在此处。”
话音甫落,武林众人还不及做出回应,只听场中战团里万奴王冷笑道:“小辈,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说话间已有一道凌厉掌风隔空拍出,重重落在吴三省身上,登时将他打得横飞出数米,口吐鲜血跌落在地,一动不动眼看是活不成了。
吴邪刚刚听到路口发生了何事,还未及细想,就看到他三叔凌空飞起,落地之后便再没了动静。他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气血上涌,大喊一声“三叔”,不管不顾地跳将起来就要冲过去。
“小吴,你不要命了!”
胖子大骇,伸手就去拉他,吴邪身形一晃避开他的手,施展轻功就要飞奔出去。
吴家轻功虽快,张起灵却比他更快。就在吴邪迈开脚步之时,他已经合身扑了过去,拦腰将吴邪抱住,重新按回地上。丧亲之痛让吴邪失了理智,也不管拦他的人是谁,只双眼赤红地拳打脚踢。张起灵晓得他身上机关厉害,当下也不留情,双手扣住手腕压在头顶,单膝一横压住小腿,将他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中,丝毫也不放松。
吴邪哪肯就范,兀自扭动不休,口中叫道:“放开我,让我去看看三叔,他……”
“冷静些,”张起灵纹丝不动,“你现在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吴邪浑身一僵,停止了挣扎,只是牙关紧咬,目泛泪光,显是悲痛已极。
场中大战仍在继续,那万奴王连杀三人,愈战愈勇,掌风呼啸之间压得黑背老六、陈皮阿四及周铁枪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躲闪勉强自保。
周边本在审时度势的武林众人眼看退路已断,都被惊得魂不守舍,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有些意志薄弱的早已心神混乱几近崩溃,竟然冲到那几面垂直向下的陡坡处,闭上眼睛就要往下跳,试图搏一个绝处逢生。然而那些陡坡之上却也都布满了寸许高的火焰,吴三省竟打定了主意要将众人与那万奴王一道困在此处,禁绝了一切可以逃脱的生机。
眼看生路已绝,正与万奴王缠斗的陈皮阿四却忽地仰天大笑:“如此正好,反正横竖都难逃一死,不如大家豁出命来与这蛮夷一战,方不愧于七尺之躯,至死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原好男儿。”
他虽出身草莽,这几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豪气干云。本已丧失泰半斗志的中原众侠士被他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纷纷呼喝着纵身跃入战团,就连那些已做逃窜的也都折返,各执兵器向着万奴王杀将过来。
此时场中众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招一式都带上了决绝的意味,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在万奴王身上添几个伤痕。黑背老六、陈皮阿四、周铁枪三人更是势若猛虎,一时间只见刀光倾泻如银河倒卷,暗器齐发若飞蝗疾矢,铁枪怒扫似狂蛇吐信,直把个万奴王围得水泄不通。
那万奴王虽然骁勇无匹,但到底只有一副手脚,在这番狂潮怒涛般的攻势下也渐显支拙。但他虽有疲态,一身功夫却还不见底,照此情形下去,即便场中豪侠拼得一个不剩,此人怕还能生离此地。
就在这时,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有人偷暇望去,只见一队衣甲鲜明的军士正向此处赶来,不多时便在那劫火阴蟒的包围圈外停住脚步。
为首一人扬声问道:“尔等何为?”
胖子本就看得有些按捺不住,此刻见又有人来,连忙一骨碌爬起,跑到狭道路口处,对着那些军士说道:“场中白衣人乃关外蛮夷间谍,我等游侠在此一聚,恰巧遇得此人,便欲捉拿他。不想此獠武功高绝,已伤数十人性命。”
那为首的军士说道:“我乃渭州节度留后麾下武骑军指挥副使折克非,得人报信说此地有山贼聚乱,故来清剿。尔等可能明证身份?”
胖子急道:“如此情况怎容得细细查看?你若不信,不如将两边全部拿下再行探问。”
那姓折的小将颔首道:“言之有理。”回头招呼身后军士摆开器械。
胖子见此人身后兵马甚为雄壮,行动之间沉稳利落,人人带有神臂弓,队伍之中甚至还推出了两架八牛弩,不由得暗自惊心,知道这支军士绝对是上军中的上军,便是和折家选锋相比也丝毫不为逊色,恐怕渭州节度旗下这样的精兵也不会有第二支,他们所来绝非为了剿匪。
那折克非见手下摆弄好了军械,便开声吼道:“众人听好,吾乃渭州节度留后麾下武骑军指挥副使,今日奉令讨贼,凡良民速速站到两侧。”他声音浑厚,显然也练过内家功夫,这一吼中更带有气功,即便在一片混乱中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完不过二十弹指之后,他也不管场中众人是否听令,便开声下令,弓弩齐发。
此番弓弩比之先前吴家机关所射的弩箭判若云泥,诸葛连弩虽利,不过是民间通常乡社间防身之器,所射不过几十步,而这神臂弓八十丈内能贯穿铁铠,乃是国朝一等一的军中利器,便是禁军中若不属上三军也不能人人齐备。而八牛弩则是堪比投石砲的守城利器,一箭三枪,每只铁枪都重达数十斤,半里之内莫说是人,便是牛畜也能撞个粉碎。
这一轮疾射威力非同小可,反应稍慢者躲闪不及当场重伤,其余人等或快速退至两侧,或就地抱头趴倒,只闻一阵紧似一阵的锐器破空而来,携带着巨大的劲风令人毛发直竖。万奴王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在此攻势之下也无法全身而退。一番枪林箭雨下来,就见他白衣染血,腰腹之上赫然插着两支弩箭。
然而那魔头端地是难缠,眉头也不皱地将两支箭头血淋淋地拔出,好似完全不觉得疼痛,口中森然道:“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杀招了么?倒是给我添了些小小的惊喜啊。”
那边军士们见此情形也不气馁,几组轮换,手上神臂弓激射不息,后面更有数人在为八牛弩上弦,眼看又一轮迅疾无伦的攻势即将发动。
万奴王抬脚踏步,以臂上长袖拨开如蝗飞矢,一步一步向着狭道路口走去。那箭矢冲力惊人,便是他这等武功之人拨挡起来也并不轻松,虽不至于再被射伤,但行动速度却也受到了限制,半盏茶时间方才走了不到二十步。眼看八牛弩已上好了弦蓄势待发,在场众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知道现下这般战况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方谁人抢得先机。若是万奴王抢先一步杀了那些军士,中原武林侠士恐怕全都难逃死厄。
几名擅使暗器的豪杰悄悄运使轻功跑到万奴王身侧,瞅准时机打出暗器,试图拦阻万奴王脚步。
万奴王不闪不避,只管护住了要害,一步步继续前向。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口,众人只见前排军士呼啦啦向两旁散开,弩车之前顿时空了一大片。有那晓得厉害的豪杰立时欢呼一声“成了”,便看那八牛弩要再次射出铁枪。
几乎在同一时刻,却听万奴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吟啸:“妄想!”随后他足下立定,手腕一翻,磅礴掌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军队中的弩车席卷而去,力道之刚猛甚至将种在路口地上的劫火阴蟒也卷起少许。
众人耳中听得一阵轰然巨响,掌风过处不仅那八牛弩车被轰得七零八落,就连近旁的军士也被裹挟着倒飞出去,撞上山壁发出一阵阵令人胆寒的脆响。
这边厢一番激战还未落幕,那边剧变徒然又生。
西边山崖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一队人马,正将一只只巨大的草扎球点了火滚下来,尽数往万奴王站立的地方招呼,更有不计其数的火箭飞射,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军中用的猛火油。西北之地本就干燥,山崖之下全是冬日的枯木草根,火油与火箭落地之后便开始熊熊燃烧,风助火势更是极快地蔓延开来,火球更是一路横冲直撞如同摆下了火牛阵。
只不过片刻光景,这片山坡之上已随处可见冲天的火光,中原侠士惨遭波及或死或伤,纷纷四散逃窜躲避,哀嚎惨叫不断,而那万奴王就站立在一片火海中央,面目狰狞宛如索命修罗。方才这一波奇袭任谁也料想不到,他虽未曾受得重伤,一身白衣却也被点燃数处,那猛火油极难扑灭,慌乱中只得被迫脱去外裳,好不狼狈。
吴邪早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呆了,冰冷的绝望带着透骨的寒意,犹如一只巨掌牢牢捏住他的心脏。眼前所见并非寻常的江湖仇杀,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组织严密的战役,那些抱着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