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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过首阳山上的种种之后,吴邪大概能够推断出,张起灵与万奴王之间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打从一开始他出现在苗疆,就是万奴王精心部署的一步棋,混入陈家不过是为了算计九门的手段而已。而九门这边,以他三叔吴三省和解连环为首,也同时在算计着万奴王。两方势力此消彼长,互相角力,最终在首阳山上兵戎相见。他会卷入这场风波定也并非偶然,所谓汪藏海后人留下的宝库,恐怕都是吴三省布置出来聚集武林人士诱杀万奴王的陷阱,那盒暴雨梨花钉则是他诱自己入局的饵,目的就在于让吴邪——这个九门吴家的长孙放出内中的第三份藏宝图,以取信更多江湖派门,最终将他们引上首阳山。
可即便想通了这一节,吴邪对他三叔也没有多少埋怨。他已经在这深宅大院里无忧无虑地过了二十年,该是时候经历些风雨挫折。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一辈子天真无邪,他也不能永久地躲在长辈们的羽翼护佑之下,日后终有一天,他将一肩挑起整个吴家。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大半个月,有一天王盟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吴邪说了一句话:“二爷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客人,正在前厅等少爷过去。”
吴邪虽不明白他二叔因何突然回家,心内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此事与吴三省脱不了干系。他不敢怠慢,忙忙地换了身衣服就赶了过去。
吴二白端端正正坐在前厅里喝茶,下首处还坐着几个人,都不是生面孔。两个女子分别是陈文锦和霍玲,二人俱是一身缟素,头上插着白花,显然都有热孝在身。两个男子一长一少,年长的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穿了一身灰色夹袄,正是齐羽,而年少的那个面如冠玉姿容秀丽,竟是解雨臣。
看到吴邪进来,吴二白放下茶杯抬了抬手:“先见过几位当家。”待他规规矩矩给几人都见了礼,这才让他在最末的位置上坐了,再度开口道:“日前首阳山之事想必几位都已经知晓,详情我也不赘述了,与坊间传言八九不离十。今日将诸位请来只有一事相告,吴三省咎由自取已身陷囹圄,我吴家从此退出江湖,今后江湖中再无九门。”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除吴邪之外四人脸上均是一派平静,既不见惊讶也不见不满。吴二白点了点头,又道:“看来诸位心中已都有定数。既然万奴王已伏诛,今后九门不存,张家楼内的财产就可以取出了。多年前我三弟与解家前任当家一同进入过张家楼,数月前我侄子吴邪和张大佛爷的传人也去探过,内中财物尚且完好。据我所知,张家楼的石门机关一旦关闭,半年后即可重新开启,到时就让吴邪带诸位进去领取各家财物。至于今日没到的几家,若还有后人在世,我也会妥善安排,务必物归原主。诸位意下如何?”
在场众人静默了一阵,忽听齐羽轻咳一声,说道:“我退隐山林已久,与九门早无瓜葛,今后也不愿多生事端。这张家楼我就不去了,那份财物是取是留,但凭吴兄处置。”
吴二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齐兄弟既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与我三弟向来交好,届时一定着人将齐家的那份送至乌石山。”
齐羽哼了一声,面色一沉,似是极不愿他再提吴三省。
陈文锦看了齐羽一眼,沉吟片刻,问道:“吴二爷,你适才提到张大佛爷的传人,莫非说的是张起灵?可我却听说他与那万奴王是一伙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二白笑道:“此人原本是陈家的伙计,陈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来历,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陈文锦咬了咬牙,恨声道:“我们全家都被他骗得好苦。”
霍玲幽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关于此人来历家母曾与我说过,他的长相确实与张大佛爷的夫人芸娘有八分相似。可他既然站在万奴王那一边,想必九门张大佛爷的后人这个身份也不想要了,我们如今要做什么也不用考虑到他。”
吴邪听了这话只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一时也顾不得礼数,站起身来说道:“不对,小哥……张起灵他并非不想承认这个身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详情。”
“吴邪,”吴二白唤他,眉尖微蹙,声音低沉,“坐下,没有规矩。”
吴邪还欲再分辨几句,但看到吴二白扫过来的眼神已带了几分不满,也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再不说话。
吴二白又喝了两口茶,见他们四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便道:“既然几位当家没有别的想法,这事就这样定了。我尚有公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诸位先请回吧,等到了时候我自会通知。”
他这么说显然是要送客的意思,齐羽率先站起来拱了拱手,自顾自地走了。霍玲和陈文锦脸上虽不好看,但如今吴三省业已下了狱,吴二白又如此痛快将此事一力担下,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个更好的结果,因此也先后离开。
解雨臣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另外三人都走得远了,这才起身问道:“吴家二叔,小侄尚有一件事要问,还望您不吝相告。”
“请说。”
“我父解连环现下身在何处?”
“不知道。”吴二白以手轻叩桌面,又道,“这所有的事情令尊都有参与,他离开解家隐姓埋名想必也是为了不你连累你们母子。现下首阳山事发,吴三省已经惹了官司,你若真的体谅令尊的一片苦心,还是莫要再找他才对。”
解雨臣面不改色,微微颔首道:“多谢教诲,小侄告辞。”说完他抬脚便走,经过吴邪身边时对他展颜一笑,“吴邪,有空记得再来潭州,这次我一定尽心招待。”
吴邪哪里还有心思和他说笑,只胡乱点头应了,目送他穿过庭院渐渐走远。
吴二白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抬手将吴邪叫到近前说道:“既然回家了,其他事你也不要多想,且好好收心读书吧。方才你也听到,吴家自今日起退出江湖,日后那些事都与你无关了。”
吴邪垂手站着,低着头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心有不甘。
“怎么?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张起灵……”吴邪抬起头来,声音微颤,“他曾数次救我性命,我不信……”
吴二白轻声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可知道,当日他来取刀,你三叔为何那么痛快就将刀给了他么?”
“为什么?”
“这是一个交易,你三叔答应将黑金古刀交给陈家,条件便是张起灵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吴邪脸色一变,整个人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当然,无论是陈家还是你三叔,都没想到此人竟是万奴王的手下。你当他是个朋友,可他从头至尾却只是在利用你,这人是敌是友,你还不能分辨么?莫忘了,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为他接下致命铁剑的张起灵,为抓淫贼扮作金玉奴的张起灵,见他受伤便悉心照顾的张起灵,为了给他解毒放了大半宿血的张起灵,紧张地握住他手掌的张起灵,在张家楼里对他尽吐心声的张起灵,除夕夜里在他手心里写上“平安”二字的张起灵……他说:“我无论如何不会害你。”他说:“你不会死,吴邪,我不会让你死。”
这一场跨越了五十年以上的大戏,终究是落下了帷幕。无论戏子还是看客,到了哪曲终人散之时,也合该要有个了局。吴邪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戏子还是看客,若是依了吴三省的意思,他早就可以抽身而退,在局外继续他二世祖的逍遥日子。可他偏偏遇上了张起灵,那个怎么看都是看客的人,却是这场大戏最关键的一个角儿。
吴邪不明白,在陪着他与胖子瞎胡闹着寻宝的那些日子里,这个人都在想什么呢?是万奴王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是他自出生起就背负的血海深仇?在经历过那些或啼笑皆非,或有惊无险,或险象环生的事件时,他可曾有过真正轻松愉悦的时光?那几个屈指可数的笑容,都是发自真心的吗?
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最终却停留在一切开始的那一天。他在吴三省家的庭院里与一名年轻的道士擦肩而过,他抢了他的暴雨梨花钉,他慌不择路地追了出去,从此那个瘦削挺拔的背影,就是吴邪眼中固定的风景。
他以为他只是生性淡漠不会表达感情,他以为在他心里自己多少和旁人有些不一样,他以为他虽然冷淡但却天性善良,他的一颗心已全数系在那人身上。可是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对他,从来就是无心。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吴邪不知道吴二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后又说了什么。在这个微风拂面的灿烂春日里,依然天真的吴邪,正经历着一场从未体验过的内心煎熬。
等闲论江湖,人心且宜足。上智与下愚,可叹一般殊。首阳山上大战方息,九门相约退出江湖,而吴邪是否再也无法见到张起灵,且看下回。
(瓶邪仙侠)天地洪炉28(上)
二十八、君问归期未有期
过了中秋,便是那“秋老虎”也再抖不起威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西湖里的荷花早已凋零,满觉陇的桂花却竞相开放,把个临安城包裹在一片香甜柔和的芬芳里,沁人心脾。
吴家庭院里种着数株丹桂,有一株正好长在书房西窗下,金橙色的花束颤巍巍地探进窗来,微风拂过,摇落一桌琼英。桌上摆了碟桂花糖藕,衬着这甜丝丝的气息越发诱人食欲。然而吴邪对此浑然不觉,只管盯着面前的书册发呆。这部《春秋谷梁传》他已经看了快一个月,至今尚未过半,天知道心思都跑到哪里去了。
时隔半年,当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然渐渐淡出江湖,偶尔再听人提起,也都是不知被添油加醋了多少倍的版本,荒诞地令人不忍猝闻。因为吴三省和解连环的缘故,九门的声望一落千丈,而随着吴家退出江湖,昔日呼风唤雨的“九门提督”也已成为过往云烟,风光不再。
吴三省依旧被囚禁在渭州的大牢里,吴二白把海捕公文贴遍了大江南北,更亲身参与追捕,然而解连环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仅踪迹难觅,就连个可靠的讯息都不曾透露。他虽隐姓埋名多年,但毕竟曾是潭州解家的当家,此事一经败露,多少总有些不长眼的要去寻解家晦气。那解雨臣年纪虽轻,手段却端得是厉害,吴邪听说他在数月前带着几名得力手下连夜挑了几个最胆大妄为的派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时间到让那些存心看笑话的不敢再上门挑衅。扬州霍家没了霍仙姑坐镇,霍玲与霍秀秀又是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尚且年幼,生意自是日渐惨淡,本来盛极一时的新月楼也早已没有了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陈文锦丧了老父,自然无法再调动西北三十六寨的响马,只带着部分陈家人马混迹于江南绿林道上,再没有过去叱咤风云的气势。
宿命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与万奴王有关的一干人等牢牢掌握其中,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反抗,都逃不脱这固若金汤的五指山。
与他们的辛苦操劳相比,吴邪实在幸运太多了,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固然无聊,倒也算得上悠闲自在。平静安稳的日子与过去二十年来并无不同,只是吴邪却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他虽无病无灾身体健康,心中却总有一股郁结之气徘徊不去,平时看不出来,却往往能在午夜梦回时折磨得他睡不安枕。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