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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韦皓天疲倦地回道。“那么我先回去,莉塔娜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一定会尽力。”这是医生的天职,不必他交代,他也会去做。
韦皓天微微牵动一下嘴角,算是道谢,随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
接下来几天,他天天都去医院探望莉塔娜,焦急地等待检验报告。
最后报告出来了,血液呈现阳性反应,证实莉塔娜的确得到了第三期梅毒。梅毒的毒素并且已经扩散到她的脑细胞,再活不超过半年,这严重地打击了韦皓天,让他陷入茫然的状态。
庄为良依旧只能拍拍韦皓天的肩膀,告诉他:他很遗憾。
韦皓天根本答不出话,只能呆呆的看着病床上的莉塔娜,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为什么一直坐在那里发呆?”
他居然呆坐到莉塔娜醒来都不知道,可见他有多茫然、多不知所措。
“妳醒了。”他强迫自己回神。“我只是在想事情。”没什么……
“想什么事?”莉塔娜凄楚的微笑。“想我还能活多久吗?”
“莉塔娜……”韦皓天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地张嘴。
“我都知道了,皓天,你不用再瞒我。”她笑笑。“事实上,我应该跟你道歉,我早知道自己得了末期梅毒,却没有勇气告诉你,害你为我这么操心。”真的很谢谢他。
“妳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大概一个月前。”她答道。“我因为一直闹头疼,便上医院抽血检查,医生告诉我得了末期梅毒,活不了多久,我才答应你离开“地梦得”。”
原来,她会这么爽快答应离开妓院是为了这个原因,她早知道自己不久人世。
“你生气了吗,皓天,气我骗了你?”莉塔娜有些迟疑地呼唤韦皓天,他摇摇头。
“我不气妳,我气我自己,竟然救不了妳。”他拥有人人称羡的财富,却连最知心的朋友都救不了,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皓天,这样就够了。”帮她找房子,又帮她找工作,更别提帮她还钱。
“不够,当然不够。”韦皓天摇头,痛恨自己的无能。“我能帮妳的居然只是些有形的东西,真正需要的却帮不了妳。”
她需要的是他的爱,他却只能给她关心,但对于莉塔娜来说,已是相当满足。
她本该在一九一七年发生的十月革命死去,但老天爷让她逃过死神的追杀,硬是活了下来。
只是,她也不知道上天这个安排对不对?她常想,如果人生过得像她这么苦,那么还不如不要活。然而,一旦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存活,却又开始珍惜活在世间的日子,真的是很矛盾。
“剩下来的日子我不想住医院,我想回到租屋。”不过,既然这是老天的安排,她也没什么怨言,只求自己能安静度过余生。
“不行!”韦皓天一口否决。“妳的情况不能独自一个人生活,一定要有人在身旁照料才行。”
“我就是不想住院,我想安静地走完我的人生,你懂吗?”她这辈子,几乎都是在颠沛流离的情况下度过,她不想连最后的日子,都不能自己选择,她要有尊严的过。
“莉塔娜……”他不是不了解她的想法,但是情况真的……
“拜托你,皓天。”她恳求他。“就听我的吧,我真的不想住在医院。”
人生百态,世间炎凉,她已经看得够久,也经历得够多了。如今的她只想安安静静走完最后一程,请让她完成心愿。
“……我知道了,我会尊重妳的意思。”他妥协了,败给她不可侵犯的尊严。
“不过妳也要答应我,要搬到更理想的环境去住,身边也要有个看护随时照顾妳,不然我绝对不会帮妳办理出院。”他威胁她。
“我答应你。”她真的很感激韦皓天,没有他的关心照顾,至今她仍在“地梦得”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哪能拥有这般短暂的幸福?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人的一生,能够拥有一个像他一样的朋友,也就够了。
真的,也就够了。
第十四章
“哈哈哈……”
正当韦皓天为了莉塔娜的事情奔波,到处拜托人找治疗梅毒的新药之际,郝蔓荻也没闲着,同样搭乘着出租汽车,穿梭在上海各条主要街道上,不要命似地参加宴会。
“蔓荻,妳今天来得好早,有钱少奶奶的生活真好!”
大家每见她一回,一定损她一回,笑她闲着没事做,连丈夫都不陪。
郝蔓荻麻痹地笑笑,对于这些嘲笑渐渐没有感觉。起初她还会生气,暗骂她的朋友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但仔细想想,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跟她讲话了,朋友的幽默虽然尖酸,但总比冰冷的眼神好,韦皓天就是这么看她。
他们现在可真的是“相敬如冰”了。
两个人几乎不交谈,也不见面。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躲着她,但她知道自己故意不和他碰面,省得两个人又吵架。为了躲他,她故意在他上班以后才下楼,倘若出外游玩,一定早早回去,早早上床睡觉。若是不小心延误了,就干脆玩到三更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为止,她才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家。
总之,她就是不想跟韦皓天见面,而韦皓天似乎也很忙,压根儿没空理她,这样的生活过了将近两个月,时序都由夏天转变为秋天、即将进入冬季了。他们夫妻的关系,却仍不见任何改善,甚至有越来越糟的趋势。
有时候郝蔓荻都怀疑韦皓天为什么不干脆跟她离婚?反正他也没有碰她的意思,不如跟她离婚,让彼此都自由算了,她也不必像现在一样,过着无意义的生活。
“才没有妳们想象中那么好呢!日子过得怪无聊的。”她表面笑呵呵,其实内心在滴血,她也不想再继续这样过日子啊……
“这倒也是。”朋友之中有人回应。“要是我的丈夫老是三天两头地往情妇的家中跑,我也会觉得闷,而且会闷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妳们说是不是?”呵呵呵。
“情妇?”郝蔓荻没漏听这两个字,总觉得这话是针对她而来的。
“是啊!”本来就是针对她,别怀疑,“妳不知道妳丈夫在外面养了个情妇吗,蔓荻?”
朋友的表情既恶意、又同情,还有更多的幸灾乐祸。
“而且几乎天天往那边跑,大家都看见了呢!”朋友对其他人挤眉弄眼,要大家给个回应,陆洁雯果然立刻接嘴。
“莎莉说得对,我们真的都看见韦皓天──呃,妳丈夫在“静安别墅”附近进进出出。”
“静安别墅?”郝蔓荻愣住,有这种事?
“是啊!”陆洁雯点头。“为了证实我们没有看错,我还特地问了一下住在那儿的朋友,她说没错,妳丈夫确实在那附近租了一套房,养了个白俄女人。不单是这样哦!妳丈夫还特地给她找来好几个仆人,像个有钱太太一样服侍她。而且还天天往那儿跑,去的次数之频繁,连我朋友都看不下去,直说怎么会有当人家丈夫的,老是往情妇那儿去,那他的太太怎么办──”
陆洁雯咕哝了大半天,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太多话了,连忙住嘴,没再说下去。
郝蔓荻的脸早已刷白了,心也在滴血。
静安别墅是这两、三年才陆续建造的新式里弄,为一连排独立的三层砖房,住在那里的人多是一些中产阶级人士,或是高级知识份子,这连她这个出国五年的人都知道,可见多有名气。
很显然的,她们口中的“白俄女人”,就是指莉塔娜。
她丈夫不但带她离开“地梦得”、帮她找工作,现在更进一步养起她来。这不稀奇,她不明白的是,既然他这么喜欢莉塔娜,为什么不干脆娶莉塔娜?还非要使尽一切手段,将自己娶到手不可,究竟是为什么?
“蔓荻!蔓荻!”
朋友在旁边呼唤郝蔓荻,她却已经听不见,整个人沈浸在漫无止尽的痛苦之中,痛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糟糕,她该不会是吓呆了吧?”
一群爱闹、爱损人的劣友,这时候才发现情况不妙。蔓荻好像真的很意外她丈夫在外头养情妇,但这其实没什么。她们的父亲在外头多少也都养了一、两个情妇,有钱一些的,养了三个都不止,韦皓天并不是特例。
“蔓荻,妳不妨看开点儿,反正──”
“我早就知道了。”
就在朋友卯起来准备好好劝她的时候,郝蔓荻却突然变得活泼,吓得朋友们个个张大嘴巴。
“啊?”蔓荻在说什么?
“我早就知道皓天在外面养情妇的事,所以并不意外。”她微笑解释,朋友们不敢置信地大喊。
“蔓荻!”
“妳们干么这么惊讶?”郝蔓荻装出一个不在意的表情,倒过来嘲笑她们。“而且我还知道妳们说的这个情妇是谁,就是前阵子害我闹笑话的莉塔娜,对不对?”
确实是莉塔娜,这也是接下来她们想要跟郝蔓荻报告的,不过她既然已经知道,她们也不必多事,反正大家心照不宣。
“其实,我们早已经说好各玩各的。”郝蔓荻耸肩。“所以,他要怎么养情妇是他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她特意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精湛的演技,让大家误以为她真的不在乎,所有人都佩服她的胸襟。
“妳真的无所谓?”不会吧!她爸爸不过在外头养了个小他二十岁的情妇,她妈妈就寻死寻活,非得让他们分开不可,蔓荻居然这么大方?
“当然无所谓。”郝蔓荻笑得异常灿烂。“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是为了拯救我爹地的银行,不得已才嫁给韦皓天的,干么要在乎他有没有在外头养情妇,自寻烦恼?”
这倒也是,蔓荻本来就是一个相当自我的人,绝不会没事找事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么说也有道理。
“但是妳不会觉得可惜吗,蔓荻?”有人不相信,提出疑问。“韦皓天的身价可是很高的哦!”
一票女人终于承认。
“我听说,有不少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他都没兴趣。妳就这么放手,就不怕他被其他女人抢去,到时连太太的位子都坐不稳,可就糟了。”
“那不是正好?”郝蔓荻耸肩。“反正我对他也没兴趣,顶多就离婚,大家各走各的,每个人都开心。”郝蔓荻比谁都清楚韦皓天的魅力,但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其实她也喜欢韦皓天,只得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蔓荻,妳真是太潇洒了,要我就做不到。”陆洁雯叹气。“像他这么出色的男人要去哪里找?我听说他最近又要竞选工部局的华董,一旦让他选上,妳就是华董夫人,这样妳也能放。”太厉害了。
“皓天要竞选华董?”她怎么都没有听说?
郝蔓荻又一次愣住。
“这是秘密。”陆洁雯装出一脸神秘的表情,小声告诉郝蔓荻。“那天吴建华会长来我家拜访我爸爸,两人正谈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刚好被我不小心听到,其他人都还不晓得呢!”
本来大家都不晓得,只是被陆洁雯这么一宣扬,恐怕现在全上海的人都明白了,可见谣言的力量有多大,郝蔓荻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总之,现在妳和韦皓天已经决定互不相干,是不是这个意思?”其他人对华董选拔没什么兴趣,反而对郝蔓荻和韦皓天的关系比较好奇,频频追问郝蔓荻。
“呃……是啊,就是这个意思。”话既然都已经说出口,郝蔓荻不得已只好点头。
“那太好了!”陆洁雯不晓得跟人家凑什么热闹,竟比当事人还兴奋。“这么一来,乔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