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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暮微微一笑,谦恭有礼地开口:“陈伯伯不妨先听小侄把话说完。祖辈传下的技艺,侄子再胆大包天,也不敢随意泄露出去。若是此举有伤害酒楼前途的万分之一可能,我殷朝暮第一个不答应!”
他父亲曾说过:宋大厨总揽全局,沉默寡言,是个靠得住的大气人;陈师傅脾气刚烈,却是对酒楼最忠心、感情最炽烈的一位,跟他说话,就得痛快爽朗才能博得信任,若仍用对付宋大厨那一套,这位老爷子敢当面给他难堪!
果然,陈师傅听他表态表的坚决,表情缓了缓,嗤笑一声:“那少爷就说说,怎么能不泄露厨技,还赚来名声?”
“简单。《食为天》原先分两个环节,第一个是由参与录制的两家厨师,各自在规定时间内做一桌招牌菜;第二个是由现场嘉宾亲自品尝两桌菜,然后予以评估,最终决出一家厨艺较高的授予奖章。陈伯伯看到的,是这样吧?”殷朝暮知道陈师傅人老了脾气又臭又硬,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仍旧笑眯眯侃侃而谈。
有时候,相貌在工作中起到的作用不是一般大,遑论殷朝暮这种堪称顶级的华美青年了!那柔和的小脸儿,充满自信的大眼睛眨巴两下,有了孙子的陈师傅心一下软了很多。何况人家是自己东家,那个传闻中各种草包各种花瓶的纨绔子弟!
现在呢?不仅不甩脾气摆脸色,还条理分明行止有度,或许是之前的谣言太糟糕,两相对比起来,真正的殷朝暮简直令他满意极了!
陈老爷子“嗯”一声,“不管少爷有什么办法,我殷氏手艺决不能外泄。”
“这是当然。《食为天》栏目所在的电视台是顾氏旗下,恰巧顾伯父早两年就将实体产业交给了顾禺。说起来我与顾禺倒有些交情,真到录制的时候,应该可以说服他做一些调整。”
他说得谦虚,但殷家小公子与顾氏太子爷交好那是全港皆知,“有些交情”?过命交情还差不多!陈师傅知道不会出大问题了,闷哼一声退回去坐着。他方才也不是出于恶意,只不过殷朝暮之前的纨绔形象太根深蒂固,他担心这二世祖来了随心所欲胡闹一通,不知轻重!
现在一看,年轻人有干劲儿,也没烧昏了头,不错。
殷朝暮和宋大厨对视一眼,均知最麻烦的陈师傅已经认可了一部分,接下来还要搞定的,是做负责面点的胡师傅。
“胡叔叔,小侄看您一直拢着眉,是否有所顾虑?”
胡师傅的面相,相对爽直的陈师傅来说稍显阴沉,面有心生,他为人也较谨慎。
“小胡心重,讲话不中听,实际上却比你陈伯伯对酒楼更费心思,酒楼能有条不紊地运营下去,少不了他。儿子,他面冷心热,有不懂的地方多向他请教就是。”
这番话是沈倦之前的嘱咐,她与殷氏一帮人彼此看不顺眼,但论眼光,沈倦看得确实准!上辈子最后几年殷朝暮彷徨无措,多亏胡师傅与宋大厨一大气一缜密,勉力经营。
“《食为天》嘛,我也看过两期。说句难听的,上去的都是些什么人?”胡师傅眼一眯,狭长的双眼中精光隐去,声音不高,话却不轻:“我殷氏官府菜既然做的是官府菜,就该有大门大户的风范,像那些个没开两年的暴发户一样抛头露脸……少爷,可别让这百年宫廷菜式,自甘轻贱沦落到那些小作坊的水平上。”
陈师傅性子烈脾气火爆,实际上好对付的多;这位胡师傅虽斯文,说出话来却字字句句都切在点子上!若是从前那个草包花瓶,绝对应付不来这么锋利直白的质疑。
“啪啪啪”殷朝暮赞赏地抚掌,然后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瓶李渡酒倒了两盅,将其中一盅递给胡师傅,然后举起自己的那杯。方才胡师傅话说得狠,也是有心给初承重任的年轻人泼点冷水,以免他得意忘形,所以半点情面不讲,直戳软肋。就连宋大厨听了也不易察觉地给了个指责的眼神,剩下的小徒弟们更是忐忑——但很快他们就全被殷朝暮敬酒的举动弄糊涂了。
说着说着,怎么喝上了?
“我殷氏官府菜既然做的是官府菜,就该有大门大户的风范……说得好!就为这句话,小侄该敬胡叔叔一杯,先干为敬,请!”殷朝暮说完一仰脖,然后亮了杯底。他这位胡叔叔生平最爱李渡酒,哪怕存心给他不自在,也熬不住酒香气。
“少爷懂得倒是不少,连我这点儿爱好也抓住,嘿!是你老爹告诉的?”胡师傅不和他客气,跟着把酒喝了,咪咪眼张得开了些。殷朝暮摇头道:“几位叔伯都是真风流,平素不掩行藏,小侄稍加留意便能知道,并不是父亲说的。”这两句话不着痕迹地小小捧了一把,还透露出自己这个东家对酒楼的关注,巧妙高明。胡师傅深深看了他一眼,旁边宋大厨不失时机地插一句嘴:“哈哈,少爷酒量好,小胡你自负品酒大家,要我说可不一定比的上少爷!你俩多交流交流,搞不准还成个忘年交,哈?”
殷朝暮谦逊地点头,一杯酒下来,加上宋大厨这么一打岔,方才因胡师傅造成的冷肃场面顿时缓了一缓。
“胡叔叔说得极有道理,我殷氏以官府菜安身立命,打出金字招牌、百年名号,断然不能自毁长城,走低档大众路线……何况那些个小钱殷氏也不在乎,我要的,是殷氏官府菜这个名气!而且是在港岛上流社会中的名气!自降身份确实不妥。”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小侄想,若是凭着小侄这几分薄面,多半能拉到何氏的“三月扬州”与我们一同登台,这样一来,各位应该可以放心了。”
何氏本身就是除了顾氏的顶级豪门,旗下“三月扬州”更是专走奢侈服务顶级享受的精致私房菜。自从殷氏官府菜逐渐没落,三月扬州就取而代之,近十年来一直执港岛上流酒店的牛耳。若是能请到三月扬州作陪,不仅不算拉低了档次,现在的殷氏反要被人家压一头。
不过……
“少爷,三月扬州实力强劲,咱们对上他家,会不会吃亏了?”毕竟去做宣传的,棋逢对手固然是好事,可若败下阵来,那就不美了。
“不必忧虑。”殷朝暮抬起一只手掌按下众人的担心,“我准备带沈真沈师兄去。沈师兄性子沉稳,压得住阵脚,又得了宋伯伯七分真传,没有问题。关于另外一位,我也有了人选。他不是咱们酒楼的人,这样即便败了也能从容些。风险与挑战是有的,但各位请相信,付出是值得的。”
确实。
他心中早有了全套计划,更因为他重生之前那几年留行的餐饮类节目早就证明过,只要安排出彩,这一招能赢得的效益远比干放广告要强的多!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先搞定《食为天》的剧组。
殷朝暮原本想既然有顾禺这尊太子爷在,这件事应该手到擒来。然而一个电话打过去,却听到顾禺各种明里暗里的抱怨与告状,才知电视台已被划归给他那位大哥——顾疏了。
于是殷朝暮犹豫半秒,想着公事不好用手机,就拨通了顾氏。前台小姐多次帮他转给过顾禺,很客气的请他稍等几秒。
等待的那几秒里,殷朝暮脑子全乱了,模模糊糊想着那位在顾家受到的待遇似乎不错。不过也不好说,那家伙一向高杆,指不定是耍了手段。想到这里他又气得牙痒痒,顾疏这人最爱耍手段,一辈子都改不了!
电话通了,很快就听到声音。
“喂?”
很淡的一句,非常轻,好像有点飘忽。
低沉,从容,仿佛刚重生时军训那个夜晚打给顾疏的电话,单凭声音就让他安定下来。
如闻晨钟暮鼓,殷朝暮想好的话都咽在了喉中。
“怎么不说话?………暮生。”顾疏似乎掺了些无奈的轻叹,飘进耳朵里。他张张嘴,然后稳稳开口:“嗯……是我。我有事情找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113
113、首战准备(一) 。。。
那边静默了两秒,听起来像是在思考,然后传来了顾疏的肯定:“没有什么要忙的,你来顾氏,我们当面谈。”
殷朝暮握着手机,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竟然说:“电话里就可以谈。”
“电话里不行,细节都谈不妥,见一面。”
殷朝暮沉声道:“什么细节?”
“猜不到,但想来你的计划肯定有用到我、或者说用到我手里这一点点顾氏的地方。”清朗的男音顿了顿,他几乎错以为那人语中含着气苦的成分:“你找上我,只能是为了殷氏光辉的前途,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你别这样。”
顾疏习以为常的点头:“对,说示弱的话你也不会心软,来顾氏吧。十五分钟后我把时间空出来。”
殷朝暮本来并不是很想现在就和顾疏见面,但此刻别无选择,只能按着那位的意思走。十五分钟后,当他到达顾氏大楼,前台小姐早得到嘱咐,堂而皇之把他领到顾疏的办公室。
极其简单的摆设,办公桌上堆着高高的文件。
屋子里没人,殷朝暮走上去翻了翻桌上的文件,整整齐齐按类别码好,已批示过的上面有顾疏的工整的笔迹。几本夹子里还插着书签,书签上用钢笔写了几个问题,大致记录下顾疏的一些疑问。
殷朝暮叹口气,想起阿禺工作的样子,完全比不得顾疏这样细心。看文件搞得比写文件还精细,并不是一个合格裁决者应该做的事。顾疏的能力更多在于统筹布局,而非一点点抠细节,他搞不懂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老头子的办公室在上面一层,阿禺的办公室在隔壁。”顾疏关上门,殷朝暮回头,看到他心情很好地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下午要去电视台那边,你有……嗯,两个小时的时间。”
殷朝暮不解:“阿禺?你叫他阿禺……终于决定放过他了?”
顾疏走近把袋子放到桌上,捏捏他的脸:“天真的小王子,有空关心人家兄弟的事,不如先把自己那摊乱麻整理好。”
袋子里都是些小食品,殷朝暮很爱吃那个核桃软糖,他买了一大袋。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吃甜品,之前的冲突与不知所谓的生气早已被重见后的幸福抹去。他们很有默契地不提那些争端,殷朝暮开始还僵着背做得规矩,结果顾疏自然地一伸手,身体就先脑子一步靠上去了。
“这里不会装着监视器吧?”殷朝暮故意半眯着眼睛瞅他。
“没有,我还不至于混的这么惨。”顾疏笑得腼腆,环着他的腰另一手剥软糖的糖纸:“你兄弟扔了个烂摊子给我,自己一个人把持住大头……他和他老爹不好意思再得寸进尺的。”
他微笑着将视线定在顾疏脸上:“所以你这是在阿禺背后告他的黑状?”
“随你怎么想。”顾疏也知道爱人整颗心都偏给那个败家子,只是习惯性的说说坏话,根本没抱着能抹黑顾禺的希望。“现在告诉我,不是应该干劲儿十足发展你的‘事业’么,遇上了什么困难?”
“《食为天》这档节目,你知道么?”
顾疏想了想,沉吟道:“知道,收视率惨淡,最多在办两期就会撤掉。怎么了,你想打这个节目的主意?”
“确实需要用到这个节目。”跟他说话非常轻松,殷朝暮手中玩儿着糖纸,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我打算找两个厨师参加《食为天》,算是推广殷氏官府菜名气的第一步。”
“不划算。”顾疏左手屈指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下敲着:“第一是这个节目收视率太低,自降档次;第二,你殷氏官府菜名声赫赫,并不需要在这方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