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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海龙帮,所有人都等在一间暗室外面,悄无声息。
他们不在意是否花开,他们在恭候新一任龙头。
小小的暗室里奢*靡得令人不敢想象,这里是历任腾龙初升的地方。
盛赞上半*身赤*裸地卧在一张贵妃榻上,光线从屋顶泻下,打在他留有伤疤的背脊上,特地从印度赶来的纹身师傅焚香沐浴目光虔诚,巧妙的将那些伤疤混入图中,一刀一刻,皮肤慢慢沁出血水,盛赞仿佛睡着似的,卧在一堆柔软鹅绒抱枕上,看不出一丝疼痛。
他好像在享受这个过程,美妙的如入梦幻。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静悄悄的只有竹片刮破皮肤的呲呲声。
只有最高级的师傅才能驾驭得了,薄薄的一片竹,不沾尘嚣,用最清逸的姿态将一切附着。
师傅的手很巧,时间一点点过去,慢慢的在盛赞的背上显出令人不敢违抗的肃穆。
盛赞仿佛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的一瞬,有藏不住的锋利。
他起身,将后背隐入黑暗,对纹身师傅双手合十。
师傅来不及擦掉额头的汗珠,递过一面半身镜。
盛赞不看一眼,推开了暗室的门。
堂口里没有点灯,一束束火把燃烧得令人有些燥热,盛赞只着一条黑色丝裤慢慢走来,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通往最高的那把椅座。
毛毛立在那把座椅之下,静静等待朝他走来的盛赞。
他的头发染成最炫的红色,夺目得令盛赞想要笑出来。
曾经,他站在盛记外面,对他说:“阿赞,我跟着你。”
那晚,他立下一定要出人头地,不再让老爹为谁下跪的誓言,走到今天。
他终于,走到今天。
直直立在高处,背过身,他的后背被刺上一条龙。那是一条海龙,海里的神兽在靠海吃海的三千港人看来,是如此的神圣不可侵犯。
海龙帮永远有神兽庇佑,勇士无敌。
盛赞蛰伏二十年,终成人上人。
他幽幽启口道:“不惜任何代价,砸掉西区毒狼的所有场子。”
这是他在这个位置上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毛毛眼中火光冲天,这一刻,他们等了好多年。
三千巷的盛老爹最疼他,让他与阿赞分一碗猪耳朵,夏天里,让他与团子一起吃绿豆冰棍,在毛爸毛妈顾不上他的时候,会为他添上一副碗筷,暑假里,盛老爹拿五块钱,让两个小孩在游戏厅里痛痛快快的玩一场。
他做的卤味是这世上最好的味道。
第40章 变迁4
三千港的东西区一向泾渭分明;就算西区怎样虎视眈眈,东区人利用天然的地势条件;照样不把西区放在眼里;像这种龙头老大开口要求主动招惹西区小帮会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如今的黑*道不似十几年前;两帮人在大马路上就能挥刀砍起来,第二天居民出门总能踩到断手断脚;可盛赞却决定要用这个原始的方式;让毒狼死。
但;没有人提出质疑。
小弟们抄着家伙在这个深夜赶去了西区;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的将毒狼堵在了他一个情妇的被窝里。盛赞遣退手下,只留一个毛毛;毛毛小心的将一件白衫穿在他身上;见没有血水印出才松了口气。
他说:“阿赞,我去就行了。”
盛赞打断他:“这一刻我等了很久。”
“可是你的身体……”
“不碍事。”
两人行至堂外,路灯下,盛赞的嘴唇泛白。
毛毛打开车门,护他进去。
这一刻,等了太久。
黑车驶过东西区唯一的那条柏油马路,这个夜静谧的快要把一切吞噬,家家户户没有灯火,留有空洞洞的窗户,只单黑夜来谈,就能看见西区远不如东区,也难怪有些人会遥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暗影丛丛,车子在一栋小屋前停下,盛赞走进去,院子内的狼犬已经被喂了骨头,见他来了,还摇着尾巴哎唔几声。
“盛爷……”守在门口的小弟期期艾艾,盛赞停下脚步,等着他回话。
毛毛一巴掌拍在那人脑袋上,那人一个激灵差点站不住:“我,我……老大你饶了我吧!”
盛赞直直往里走,他的脚步很快,推门而入,里面只有一个女人,毒狼的手下忠心护主,护他逃走,小院外面死了一圈的人,血腥味极重,天,快要下雨了。
***
盛赞看着那躲在墙角哆嗦的女人,吩咐道:“毛,交给你。”
毛毛挑着眉看了看姿色,说:“码头上用。”
在东区,码头旁有整整一条街的红*灯区,而那里的女人也分三六九等,像顶着毒狼情*妇这种头衔的,是最最下等,也是码头工人们最乐意花钱的等级。
那女人一听,想要撞墙寻思,被毛毛一把拉住了头发,整个头皮都快被掀掉。
“求,求求……”话还未说完,毛爷爷赏了两巴掌,一颗后牙掉落。
这时天上下起了雨,将屋外的血水洗刷一空。
盛赞走出去,雨水打湿了他的衣服,渐渐透出血色。
毛毛看着院子当中的尸体吩咐道:“都扔进海里喂鱼。”
三千港近海的鱼都是人肉养的,这句话说的没错。
雨很大,团子被一道雷声惊醒,新家里开着空调,四季如春,她穿一条棉质的睡裙,抱膝坐在床*上,听见楼下开门声。
是盛赞。
她赤脚下楼,看见他一身白衣进来,头上都是水,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她问他。
他说:“没事,你上楼去。”
他的气很弱,眼神也不如从前有神。
团子想过去扶他,被他推开了手,他左脚踏上一级台阶,后背明晃晃的露在团子眼前。
白衫上似成了一副点点梅花图,梅花有些晕开,形状被破坏了。
团子捂住了嘴,半晌喊他:“哥哥!”
盛赞没有转身,好像也没有听见这声惊呼,他晕倒在台阶上。
又是一声惊雷,闪电像是要劈开这座屋子,团子看见盛赞在她眼前倒下,她扑上前,颤抖着手唤他:“哥哥?”
“……”
脑子里回想当年,老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她也这样唤过他,他也未曾应答。
***
家里佣人听见声响也从下人房出来,只是脚步未近就听团子呵斥:“回房去!”
她说话时的样子仿佛与盛赞说这句话时的样子重合,微微蹙着眉,语气不容置疑。
听见关门声后,团子才将盛赞的手放在自己肩上,她用自己瘦弱的肩头顶起他的胸膛,将他驼在自己身上,一步步,往房间带。
盛赞的卧房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团子的卧房就在楼梯口,她选择了比较近的地方,将盛赞放在自己床*上。
她在这种事上从来不会哭,她用剪刀剪开盛赞的上衣,沾湿了雨水的白衫有些粘人,她怕弄疼他,一点点的,慢慢的,扯下。
眼睛,也一点点的,慢慢的,将那条腾龙看了个清楚。
覆盖于正片背脊的腾图看起来有些狰狞,纵横交错的细密伤口还在往外冒着血珠。团子绞了毛巾来为他擦拭,手指轻柔触碰他的身体。
很热,哥哥在发烧。
她把自己吃的退烧药喂进他嘴里,盛赞趴卧的姿势不好喝水,团子没有办法,只能让他就这么含着那片极苦的药丸。
她去关窗,关门,俯身倾听,听见了盛赞弱弱的呼吸。
呼……她松了口气。
不敢开灯,借着雷光,去端详那片图腾,五指真龙,蛟龙的爪牙锋利有劲,龙鳞饱满,龙眼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随着肌肉的扯动,腾龙仿佛真的活了起来,团子正看得入迷,却被拉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
耳边,是盛赞烧迷糊后的呢喃:“老爹……”
原来,哥哥也那么想老爹。团子发现了这件了不得的大事,将它当成一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
在盛赞的梦里,还是二十年前的三千巷,他淘气好玩,老爹从来都是顺着他身上那根反骨,他想告诉老爹,爸爸,阿赞已出人头地,你看见没有?
可场景突然一变,变成老爹出殡那天,漫天的白纸和哀哭,老天也知道老爹死得不明不白,下了雨。
雨中,他眼看老爹入土,却不能手刃仇人。
他的老爹,被毒死在自己家,家中还留着一个稚童。
盛赞的梦变得真实起来,是那天,秦五爷对他说:“我近来体弱,帮会里不宜有大事,盛赞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那时羽翼未丰,只能点头同意。
秦五爷见他识趣,允以那样隆重的葬礼安抚他,但他一直记得,他老爹尸骨未寒。
他隐忍多年,秦五爷的身体早就破败不堪,却还占着那个位置不肯放手,其实这也没什么,反正海龙帮早已在他手上,但是,秦五爷很怕死,并且很不甘心,一次次试探他,妄想让他做那没有脑子的孬种。
原本盛赞可以慢慢的等,等秦五爷自己翘辫子,一切也不迟,可他如此心善,得到的不过是秦岚一次次的威胁。
老爹已经没有了,他不能让那个丑丫头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于是,是弑君夺位吗?不,盛赞认为,是能者上位。
***
他在医院里,亲手剪断了五爷的呼吸机。
秦五爷生命最后的两分钟内,没有一丝往日的派头,他挣扎着想要吸上一口空气,想要再活得久一些。
很快,他就不行了,他死的时候没有闭上眼。
毛毛推门进来,见此,想伸手被他拦住,他抬起手覆上五爷的眼,再拿开时,他的脸变得比较安详。
走出那扇门,正好大佬们都赶了过来,他是这样说的:“五爷,去了。”
男人不会像女人那样哀嚎痛哭,但面子也都做足,各个赤红双目,令人动容。
是陈叔说:“帮会不可一日无主,盛爷,我都听您的。”
接着,一个个都俯首称臣,看,人心最难测。
五爷在世时常说,与兄弟们闯天下的那些年,最痛快。
等他死了,他的兄弟们唯利是图,难怪他闭不上眼,他甚至来不及把秦岚交代给谁,就算立了遗嘱又有什么用?那份遗嘱被他烧掉了,当着律师的面烧得干净。
秦岚不能留,盛赞从没想过要放她一马,他不过使了一个小计策。
毛毛常常笑他,说他是个很记仇的男人。
的确,非常记仇。
梦好像又变了,变成小时候的家,老爹说:“阿赞,别太累了。”
“老爹……”盛赞又呢喃了一句,将怀中团子抱得更紧。
***
团子感觉盛赞身上越来越烫,皮肤甚至有些灼人,她挣不开他的手臂,乖乖用冰凉的手背触摸他的眉心、额角。
盛赞在混沌中感到一丝清凉,攥住了那双小手,不肯放开,他又喊:“团子……”
从未有过的,细语轻柔。
团子愣住了。
老爹说的,要一直与哥哥在一起。是不是说,像现在这样,他生病了,我一直陪着他?
在盛赞的梦境里,团子出现了很久,她一开始那么丑,小小的软绵绵的一只小虫,整天缠着他,他想凶她想骂她,可张口说出的话却那么没力气。
他有些后悔小时候那样,吓坏了这个孩子,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那么丑,又不会好好说话。
梦境里的团子一直是小时候的那张黄面饼子,盛赞唉声叹气:“团子……”
我,我在这里呢。团子小声应答,撩起睡裙裙裾,将冰凉小腿顶在他的肋骨。
梦里,团子得到了一串贝壳手链,在他面前笑得那么开心,恩,以后就对她好一些好了,她也怪可怜的。
渐渐的,梦境消失了,盛赞沉沉睡去,很热,却醒不来。
这一夜,他唤了两声团子。
他将手臂拢紧,怀中的抱枕很软很香很舒服。
团子虽然被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