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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秀姐……”蔚小海双眼里尽是悲戚,“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为什么背叛小姐……为什么?……”
怜秀的眼角带着泪,但是双手始终不停的拉着那些绳索,它们粗硬盘旋成一堆,纠葛不清。
“你回答我啊……你回答啊!你住手……住手,我会杀了你!我真的会杀了你!”蔚小海的刀跟他的声音一样剧烈颤抖着,在怜秀的颈项留下清晰的划痕。
而怜秀却仿佛是不知痛楚,也没有回答。
她的经脉早被废掉了,武功全失,蔚小海当然可以轻易杀了她。但是她不能停下来,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哪怕代价是死。
蔚小雨在一旁涕不成声,“我不懂……为什么……怜秀姐……”
怜秀的双手已经淤红,清亮的泪水从她的脸郏上滑落下来,一丝银白的线。“对不起……小雨…小海……对不起……”
“你不要说对不起!你非走不可吗?!你必须背叛小姐吗?!!为什么啊!!!——”
哐铛一声响,舱门缓缓开了——海水渗进来……
“不!不!——你不能走!你不能背叛小姐!!!”小海几乎要抓狂,偃月刀更加逼近怜秀,“住手!快住手!”
怜秀不停。
舱门一点点打开。蔚小海下不了手。
怜秀对他与小雨而言,如同半个生母……他又怎么能狠下心来?!
“怜秀姐……我求你……停手啊……”蔚小雨满眼是泪。
怜秀低咬着唇,依旧继续着机械的动作。她的心在撕扯,但是她不能停……
“怜秀?”
杉儿愕然的望着她,“你在干什么?!”她很快意识到怜秀要离开的行为,快步跑上前去,“怜秀?!”
舱门已经开了大半,怜秀呆呆看着杉儿,嘴中依旧是那句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歆儿也跑下来,看到这副景象,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杉儿看到小海手中的刀,急忙将小海推开!“你们在干什么!会伤到怜秀姐的!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似是无力回答,都低着头默不做声。
杉儿不能相信的看着怜秀,“……怜秀?……你要背弃我们?”
怜秀松开手,舱门大开,绳索随着惯性而直下。
“对不起……杉儿,我必须走。”
“你背弃我们……你背弃小姐……”杉儿摇着头,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生死与共的伙伴?……这是怜秀吗?
可是这确实是怜秀啊……
“你分明对我说过……誓死跟随,手足至亲……怜秀……”杉儿的泪水模糊了双眸,“你可曾记得你对我说过啊!怜秀!——你可曾记得你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离不弃……怜秀……”
怜秀也以泪落两行,“我记得……誓死跟随,手足至亲,甘苦濡沫……至死方离……”
“不……你不记得……”杉儿瘫倒跪下,“你是叛徒……”
叛徒这两个字让怜秀脸色更加惨白,海水涌进,怜秀站在摇曳的木船上,神色黯然,“……可是我不能让小姐去……我是东诸人,我不能不顾东诸百姓……”
“小姐她不会的……她不会伤害……”
“她会的。”怜秀的发丝飞舞,她看起来既哀伤,也美丽。
杉儿呆呆看着她。
“小姐会的。……她已经不惜一切代价,她会给伊南莎·泷以重创……东诸会输……国民会被屠杀……”
海浪涌进,木船瞬间被带出——
“东诸不能被毁掉!不能啊——”
那话音渐消,舱底落得三个憔悴的身影。歆儿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不仅也有些感伤……
“继续东行下去……”杉儿说了话,“航线……再不改变,船队迟早会被东诸的海上巡查船队发现……”
蔚小雨与蔚小海没有应声。
“我想,……怜秀是认为小姐绝不会败,所以宁肯我们被东诸兵发现……牺牲我们……去救那些平民……”
“战争是不可能没有牺牲的,怜秀姐几时变得这样心软了……”蔚小海略带自嘲的笑,一脸苦涩。
杉儿静了一会,说道:“不是牺牲。……”
“呃?”
杉儿望向蔚小海,神色黯然,“你忘了吗……小姐说过,她要的,……是毁灭。”
船舱里,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潇沭辰被惊醒!——他听得传报,急忙赶去议事隔舱,潇沭延与潇沭潜已经到了,每个人都神色不佳。
“怎么回事?又要调转方向?!”潇沭辰对杉儿的提议有些不能相信。
杉儿只是觉得有些累,安静的回答他:“是的,请将军马上调转至东南方向。”
“这是何故?”潇沭辰问她,“军情大事非同小可,杉儿姑娘可不要乱来啊。”
杉儿默默颔首,“多谢将军指点,还请辰将军立刻下令调转方向。”
潇沭辰摇头,“按照沽月夫人的意思,我等只能依怜秀姑娘的意思正东行驶,军命难违,请杉儿姑娘见谅。”
“你傻了吗?!”蔚小海不能忍受的怒吼道,“再这么东行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东诸兵发现的!!!”
“放肆!”潇沭潜怒叱道,“竟敢对大将军无礼!!!”
“潜!”潇沭延按住潇沭潜的肩,站起身来,“蔚护卫不要动气,杉儿姑娘的请求我等确实无法达成,军令如山,不可轻易变更,还望诸位理解。”
“怜秀已经走了!她是叛徒!还管她什么狗屁军令?!!!”蔚小海怒火难消。
杉儿拦住他,示意他冷静下来。她知道他真正气的不是面前的将军……他气的,是被至亲抛弃……
“怜秀走了?……”潇沭辰狐疑的看着杉儿。
杉儿微微作揖,“怜秀已逃,望将军立即转向,杉儿不胜感激。”
潇沭辰看向潇沭延,又看向潇沭潜,三人皆是惊愕神态。
“可是……”潇沭辰转过身来,面向杉儿。
“辰将军还有何难处?”
“这其中原委蹊跷,我委实难以辨认……”
“辰将军莫非是在怀疑我们才是叛徒,而怜秀则已被我们陷害并葬身大海?”杉儿清醒的意识到他们没有博得对方的信任,她有些生气,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既然怜秀会背叛……还有什么能相信的呢……
“请杉儿姑娘多多见谅,在下一时实在不能给你一个答复,……可容我等商议片刻之后……”潇沭辰满心疑虑,他面前这几个人,他究竟能信几人?沽月汐身边的人……他都不得不提防着点。
“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转向吧。”
潇沭辰吃了一惊,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歆儿。他一脸自傲的笑,正倚在舱门边听他们说话。
“原来是小公子……”
他们一直认为,歆儿是沽月汐的孩子。
“转向吧,将军,怜秀背叛了我娘。”歆儿歪着头说道。
可是……难道他们为了一个八岁孩童说的话就更变航行方向?……
潇沭辰在犹豫。
杉儿对歆儿突然开口承认沽月汐是他的生母而震惊——但是她很快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便对潇沭辰道:“少爷绝不会陷自己的亲娘于不义的,他的话足以采信,辰将军,请调转方向吧。”
潇沭辰想了想,看向潇沭潜与潇沭延,三人似有默契的点点头。
潇沭辰转过身来,清声道:“传令下去!船队调转至东南方向!”
柯尔娜望着面前生龙活虎的柳言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睁着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柳言站在一群士兵的最前面,他微微喘着气,走过来,一把将柯尔娜搂进怀里,“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柯尔娜呆了半天,直到她触到这熟悉的温暖,终于回过神来,她抓着柳言的胳膊,使劲抓着,她真的没有做梦啊……
“柯尔娜……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柳言轻抚着她的面颊说。
“……赫罗呢?……”柯尔娜抬头问他,眼里残留着惊恐。
“被他逃了……”柳言说道,“他带了一小队士兵,往东逃了……”
柯尔娜还是不能相信,“……那陛下呢?”
“陛下在议政厅。……大臣们都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柯尔娜低语喃喃,思绪有些混乱。
“我找回了那些被赫罗遣逐的元老,……还有失踪的大殿下柏明,我们反了。”
柯尔娜僵在原地,“……反了?……”
柳言点了点头。“柏明殿下……现在正在议事厅与皇帝陛下交涉……”
“……怎么会……”柯尔娜木然。
“柯尔娜……放心吧……”柳言将她拥着,“柏明殿下不会为难陛下的,艾斯陛下……只是受了别人的蛊惑……”
柯尔娜无力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你的姐姐回来了。”柳言望着柯尔娜温柔的笑。
“……姐…姐?”柯尔娜睁着双眼,看见柳言嘴角的笑,“……你是在说姐姐吗?……”
“是,她回来了。”柳言笑着,“我们的王妃回来了。”
我们的王妃回来了——
战马踢腾,灰黄的尘土卷了一路,前方是不变的砂岩,远方是辽阔的海,苍穹之下的千军万马,犹如席卷的洪水驰鸣在这片土地上,这华葛边境——
丘昃。
“陛下!我们到丘昃了!”
林逸之勒住缰绳,战马嘶鸣,遥望前方那一片广漠砂岩,这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地方,空气里充斥的是尘土的气息。
“终于到了……”林逸之望着眼前的苍茫,呢喃自语。丘昃,你将见证这一切。
前方出现了大批马队,熟悉的华葛紫旗上空飘舞,暗沉的紫色凝结成黑,纯净而高贵,在这片苍茫土地上挥淋如雨——赵旬、成哓、天尧三将正策马赶来迎接圣驾。
“未能及时亲迎圣驾,望陛下恕罪!”赵旬跳下马,在林逸之马前抱拳行礼。
“我等来迟,望陛下恕罪——”身后的成哓与天尧皆低下身来。
“起来吧。”林逸之淡然说道。
赵旬抬起头来,这才看见,林逸之的坐骑后面跟着一匹黑马,上面坐着的人,正是莲妃槐芗。
赵旬惊了一下,随即又低下身去,“……属下见过莲妃娘娘。”
槐芗蒙了面纱,她脸色苍白,她对这里的荒芜十分不适。
林逸之带起缰绳,淡淡道:“无须多礼了,回营。”
尘土又扬,空旷中起了云沙——
丘昃,没有生命的砂岩之地,没有水,没有风,没有声音。有的,只是这一片苍茫无尽,只是一片绝望。
林逸之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下一道痕,他双哞内敛,薄唇紧闭,冷漠的面庞不带一死暖意。他的语言越来越少了,他越来越容易陷入沉思。划下痕是浅,却长长蔓延,顺着他的手指,——一路延长,在东诸的地界上。
林逸之说道:“以丘昃为点,三日后攻打东诸疆线军防,沿海岸线包抄围攻,截断援军后路,——到这里……”
林逸之的眸子里闪着隐晦的光亮,“这里……绞杀王都,活擒伊南莎·泷!”
“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
“属下遵命……”
槐芗静静的看着林逸之的身影,她的呼吸微弱,她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只是眼前这个叫她撕心裂肺的男人……她实在不愿离他而去……
林逸之,林逸之,林逸之……
他叫我的名字时,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若有来世,我愿舍弃一切,我只想叫出他的名字……林逸之……林逸之……这是我此生唯一所愿,唯一遗憾……
我无法这样平静的死去——
海面上波涛依旧。歆儿在一旁看着杉儿饲喂着九霄。
“它吃的真多。”歆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