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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只说随便坐。
我径直来到里屋,急问“三婶,你今天在街上碰到我妈没有?”
三婶说,“没有!”
我说,“她还没有回来!”
三婶说,“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说不定你前脚走后脚就回来了!”
大花和春花也说,“是啊,你别急,你妈恁大个人,还丢得到不成!你还是回去等下看!”
我才回到家里,电话铃正撕耳般地大响。我一把抓了起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是何小卿吗?你妈在镇医院晕倒了,现在才醒过来……”
十多年前,玉米齐到人高的时候,顶上拨出朵朵花儿来,远远的望去象一群头顶着大花的姑娘站在地里,风一起,庄稼沙沙的快活呻吟。男人女人们埋着头,弯下腰,隐藏在这片绿海里锄地,土地显得老实而且安静。
偶而有男人躲在地里说些黄色笑话。有男人说,缺嘴儿两兄弟走桃花运了。另一片地里传来婆娘的笑骂声,你龟儿子是不是眼睛红了?四下里婆娘们欢乐的笑声从青纱帐似的地里散开了,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
待到黄昏,太阳的脸熟透得似一颗蕃茄,从山峦上害羞的落下去。雾气和农家房舍升起的袅袅炊烟纠缠在一起,鸟儿归林,鸡鸭分手各自归家,天色才愈渐的暗了下来,地里三三两两的庄稼人的身影在暮色中扛起锄头,恋恋不舍的收工回家去了。
我的母亲又年轻又漂亮,她为人孤僻而清高,脾气又极为不好,她独自带着我熬药似地生活。
就象丢下种子一样,发了一棵芽。
母亲说,小卿,你就是妈妈心里的那颗芽。
她说,妈妈没有好好的爱护你,所以你要好好的爱护你自己。
她说,我以前不信,所以才吃了那么大的亏。我现在终于相信了,女人都是稻草命,遇到好的就是好的。
她还说,你可不要再重复我的悲剧了。
23。妹儿撇脱
我赶到医院,已是傍晚,正是我以前万分迷恋的万佛镇褪去繁华回归到宁静的时分。点点华灯初上,江枫渔火点点,犹如来到了江南的古镇。镇医院翻新了,一口气重了三层上去,却仍旧不见大。
这里的医生相比城里的要有同情心得多,他们开药前一般都会询问一下病人的意见,贵了的一般不会痛下毒手。来看病的也多半是些面带凄凉苦难色的老农民,劳累了一辈子,拖儿带女的已接近被掏空了。他们多半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差不多的钱都砸到了看病吃药上。苟延残喘而已。
那个医生看了我一眼说,“这病再是拖不得了,还是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点点头,向病床上望了一眼,我的母亲睡着了,瘦得象个孩子的身体一样。
我没有打扰她,出来给程果打了个电话。她旁边很吵闹,她说她在唱歌。
夜夜笙歌的日子大概对她是习以为常了,但现在我已没有心情调侃她。
我说程果你在医院认得到人不?我妈病了!
程果在那边喂了两声表示没有听清楚,一听就象是被人推来拽去的,半天她才得以脱身,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声,我估计她是来到外面了。她说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在医院有熟人。我说好,我明天就带她转院,你帮我通告一下。
程果说,没问题。但是你妈自己不是医生啊,咋会生病?
我说,医生就不生病了啊?你以前考试不及格你还教书呢!你明天早点来接我。
程果呛了一口说,不行啊,明天我要去开早会。你们李子不是有车吗?
我说他走了,早晓得该晚些喊他走的,算了,明天我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我母亲弄死都不去。她还好意思说这点病,回去自己煎两副药吃了就完事了。
我说你都疼来想拿磨子顶住胃了,你好受啊,你这样子啷门让我放得下心来?她说你有啥子好放不下心来的,痛在我身上,又不是你身上。
我说你不要说那些难听的,你现在病了,啥子都要听我的。周围的医生也劝她,老何你还是去看一下撒。就算是死刑你也要等医院来宣判撒。我妈便闭着嘴把头偏在一边,住声了。
好在万佛寺离县城也不过十来里路,二十元钱包了辆面包车,我妈一个劲地砍价,司机说反正你们也是生病带口的,熟人熟识的,我是凭着良心在喊,回来敞空车都不说了,就这个价再不能少了。
我说走吧,车要开慢些稳些就是了。
司机说,妹儿撇脱,我跟你说嘛,撇脱的人在外面是不得吃亏的,她们这些老年人就是不懂这些,斤斤计较的,花点钱就跟割自己的肉一样,才会捱起一身病的。
我回头望我母亲,她瘪着嘴又把头拧到一边,懒得理会他了。
老家的县城还是那般模样。连司机都很面熟,但总叫不出名字和辈份。路上他问我们是哪个村的,我说何家村。他说,哦,我认得到你们村的王八!听说他又要在你们村开了一个新采石场!这虾子这两年是整发了啊!
我母亲撇下嘴说,再不要提那个人,专门拨锅吃饭;把我土地占了的钱我还没有问他要呢!你看等我回去;我就要亲自上门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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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胃癌
车子在路上,我母亲突然指着路上一对母女的背影说,你看,她们象不象我们俩?
我瞥了一眼说我有那么小哦?母亲一亲望着她们,眼神飘得很远.
去医院挂了号,那里头的医生脸孔很生,跟刚喝了一碗铁似的,面无表情地刷刷的就扯过单子来说先去把钱交了,打个B超,再照个X光,全身检查一下。
我妈扒在窗口上说我也是医生,我就胃疼,其他地方就不用了吧。
里面的人冷眼瞥了她一眼,根本就没有搭理的意思,转过头去喊下一位。
我说算啦,全身查一下也好。
我妈说万一查出啥子癌症来咋办,我不查。
有癌症还不是有癌症,你不查还不是有,哪有那么多癌症?!
我妈说你娃不晓得哇,这两年我们县得癌症的多得很,我们隔壁李家村的那个李自重你晓得撒,就是那个李大姑娘的老爸,去年就查出来了喉癌,过了几个月就死了。
哪个李大姑娘?哦,就是那个缺嘴儿当年耍过的那个婆娘?
我妈说,就是她。她后来嫁了个男的,老是打牌,两口子经常打架闹喉的,差点儿闹离婚了。后来人家在县城里去踩人力三轮车,只要不出城都是一块钱一个人,狗日的还整发了。挣了好几万,存到我们镇的农村合作基金社,后来那个信用社不是因为贪污要垮了么,都哄起拿了存折去提钱。结果合作社一分钱都不让提。李大姑娘家的男人就把他们得了癌症整得要死不活的老汉儿抬去摆在合作社的门口,才摆了三天就提到了!
我听了心头蛮不是滋味的。我说再不啷个我也不得那么对你,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啊。我妈撇下嘴说,尊严?尊严是拿钱来买的!
我说我懒得跟你扯,便掏出手机给程果打电话,说这啥子###黑医院,一来就被宰,你认识的熟人呢?程果说就是那胡学勤你认识不呢?我们一个年纪的,三班的,我们中考前要*衣裳做体检,被老师把他分到女生组,被你笑了好几天的那个了?你去门诊上问一问就能找到他了,我都提前跟他说好了的。
我自然知道这种大医院没有个硬的背膀关系肯定是进不来的。我说哦,是他哇,他当医生了?想不到呢!
我妈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得一脸羡慕,她说我就说当医生好哇,你当初还不听我的,不然现在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我说舍,要我说去火葬场上班更好,这种耙耙,我才不想捡呢!
很快我就去门诊上问到了,男大十八变,这位胡医生完全脱离了当年那个小毛头男孩的模子,寒喧了几句,他便去打招呼,很怜惜我们就省了好多不必要的手续和花销,而且还很快就办好了住院手续。因为有个熟人,一路上连接触的医生态度都变得和言和色了,刚才开单子的小姐还主动和我们打招呼。
一翻折来覆去的检查完毕后,我妈捂着胸咦吖咦地半天才睡了过去。我去找到主治医生了解病情,老医生的表情很凝重,他的话差点儿让我眩晕。
他说,可能是胃癌,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还说,农村里面一般得了这样的病,基本都放弃治疗了。
如果要治的话,要转去省医院,而且,那需要大笔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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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死了算了
生活是一把挑子,一个一个的人倒在了它的脚下。剩下来的,全部都被压弯了腰,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坐在母亲的脚边,手里拿着那盒还没有用过的染发剂看,想着明天给她染上。她动了一下,我赶紧别脸抹干眼里的泪水。她还是醒了,望了我一下又不自觉得地哦哟疼叫了一声,连眼神都是绵软的,扯得我心里发疼。
我说妈你饿吗?一直都没有吃点东西,昨晚好不容易喝了点稀饭,今天刚下车就哇一声吐在了路边,那股酸气惹臭了一条街。都是石洛老婆带的酒米饭给闹的。
她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吃。她拉着我的手说,小卿,李子咋没有来?我说他还工作呢,昨天上午就走了。她哦了一声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又睁开,想说什么嘴张了张没有声音出来。
我一直习惯与她针锋相对,从来没有想象过她会有一天会衰弱成这样,忍不住心头又一酸,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
她望我的脸,指着我的脸上说,这个是什么?
我愣了一下摸摸,她说,你怎么长斑了?我还以为是个蚊子呢,还长成一个三角形!我说不会吧,赶紧瓣开镜子来照,果然是块斑。
她又叹了一下说,你也老啦,还不快趁年轻把自己嫁了!你真要象石洛那样拖成三十岁才结婚啊!你看人家程果女儿都会打酱油了!
那你咋不说她还离婚了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程果哇一声抹着我的脖子说,说我坏话!打死!然后她一手拖过女儿说喊婆婆,一手将一打的东西甩在床上。小青青甜兮兮地攀在床沿软软地喊了声婆婆,喊得我妈不常开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她伸出手摸小孩子软嘟嘟的脸,亲了亲,然后和孩子笑闹了起来。
我和程果来到外面,她说上午开了半天的会,开得瞌睡连天,现在才来你不怪我吧?你妈的情况咋样。
我黯然地摇头,满脸的纠结。程果捧着我的脸向外瓣开说不要愁,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