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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洛眼里有着一些肯求和希望,他抓住何小卿母亲的手恳求她一定要试试。
那神情完全象一个乞丐在乞求。何淑芬象个布施者一样飘然。她眼里闪烁着隐隐得意的笑,象刀子一般划过她已苍桑渐露的脸。使她显得如疯子一般既神秘又疯狂。
后来石洛每隔一周来抓一次药。跋山涉水只为了一个女人忘记他。
何淑芬自己知道,抓给他的不过是些清势热解毒的药。忘情水?呵?这世上有这种东西?
那天石洛走出来的时候,脸上轻松了许多,他向人们点了一下头戴好帽子朝来时的路走去。他跨出院子,穿过篱笆时,柴堆里的势利眼的狗,懒懒地趴着拉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重新闭目神养。此时日头已偏向西边垂在山坡上。
何小卿撸了一把袖子追了上来。
何小卿对他说警察叔叔,你治什么病?我妈肯定不会给你治的。
石洛讶异地说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讨厌警察!
她为什么会讨厌警察?
因为,她恨你们!
她做了什么坏事?还是受到了什么冤曲?
嗯。冤曲是什么?何小卿告诉石洛其实她也不知道。她知道她做了些事,但她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只隐约感觉中她犯过不可饶恕的法。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母亲是好是坏。她的确是预谋杀一个人,她的仇人,可她是自己的母亲。
8。梨
对于母亲我并不愿意完全地提及。她的所作所为,我也不能够去评价。
但我坚信自一开始,他对于她就象一只等待被解剖的青蛙,完全是为了满足她经年来一直在等待的某种变态的心理需求,也许是凌辱,也许是被凌辱。
这个世界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我,虽然我并不能够完全的理解。
她做了什么坏事?
他终于放慢了脚步。出于警察的本能,又或许是因为步行的寂寞,又或者是我一直穷追不舍,他终于停下脚步来,站在羊肠小道边,抱着手臂好以整暇地听我说出什么话来。有几只牛正在山坡上吃夜露打湿的草,它们的主人因为地里活儿太忙,竟无暇将它们牵回家。而它们也似乎乐于此,享受着暮谒色泽中的黄昏。
我叉着双腿站在路中间,歪着脑袋思索着一些事情。最后我决定告诉他。因为他的眼睛比牛的眼睛还要善良。好人的定义我不知道,但我想他不会象那些槐树下聚集的婆娘们咬舌头,背着人讲怪话。
“她在年轻的时候,曾经伙同一个男人打算毒死他的妻子。”
他摸了摸帽子的边沿轻声说他知道。他说后来那个妻子没有死,她报了案,警察们把她抓了起来。当时因为她怀着孩子,才避免了坐牢。原来那个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竟摸了摸我的脑袋,他的指尖透过温润的暧意。如果我有父亲,我想,他一定也是这么摸我的脑袋的。
你不觉得她很坏吗?象她那种心肠歹毒的女人,你不怕她吗?那些女人们都说她应该孤独而凄凉的老死去。
我只是找她看病。你的爸爸呢?对于一个孩子,他的智力很快便能够将谈话的重心转移到我的身上来。
我说我没有爸爸。我眼神直咧咧地告诉他。其实我是想展示出,我一点不在乎,没有爸爸我一样好好地长大。
他笑笑,很快识穿我伪装的外衣。“回去吧!下周我还会再来的,到时候我给你带颧颧梨。”他留下一个明亮的希望给我。那么地慷慨。
真的啊!我雀跃地送走他的背影,看他消失在重重的山影,最后消没在夜色里。第一次带着满载而归的心情回家,已经完全忘记了说过要阻止他的话了。在有一段时间里,那种又大又沙的颧颧梨时常跑到我的梦里面来,变成了一团甜甜的东西,最后它们变成一朵一朵暧暧的花瓣将我紧紧地包裹在中心,浓浓地我捧起来。这个世界最好吃却又最舍不得吃的东西,在那纯真的一个一个日子里,时时刻刻盼望着它快一点儿来。
他不知道,那时候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东西。那实际上并不仅是东西,那是对小孩子浓浓的爱。孩子们都需要被安慰。我就是那个角落里蜷缩着的那个需要被安慰的小家伙儿。我记得有一次很想穿裙子,央求我的母亲为我买。她无情地将我的手从她的腿上拂开,说一条裙子算得了什么呢!在她眼里,所有东西都不算得什么!当她早上出门时,我象条小狗一般殷情地为她提鞋;并千叮嘱要记得我的裙子。她面带着嘲笑地咬着梳子将额前*般的头发朝后面一丝不苟地梳得光滑滑地,然后拧着印着清霉素的口袋出了门。晌午村子里炊烟升起时,我站在桥头远远地便看到她手里拎着红红绿绿的衣裳。我以为那是为我买的裙子。可我走拢才看到她的手里拎着的是男人穿的汗背心。她果然忘记了我的请求!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那一刻我的眼里有着绝绝的失望。从那一刻起,我再也不相信她了,我还发誓我再也不会穿裙子,而她却毫无察觉。
而那段时间,我却扳着指头数着日子,期盼着一个年轻的乡村警察说要带来的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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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各自
毫无疑问,我的母亲是一个寡居的女人。不,确切地说,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跟哪个男人结过婚,长年远离男人这种动物,她甚至连寡妇的资格都谈不上。
在我们那条山坳中就有一个真资格的寡妇。她的头发梳得比我母亲的头发要光滑许多,其实是沾上口水梳出来的。我母亲是一个医生,她还知道讲一些卫生知识。所以她对那种发型严重不屑,她当面背面都会鄙视说头发虱子打上面路过都需要拄拐杖。
那个寡妇男人的死法一直是她所向人们倾诉的资本,甚至带了些炫耀的意味。她时常叉着腰张开腿站在我们家的柿子树下面,将那双被无数男人的手滋润着的胸脯挺得象土沟里啄食的母鸡,然后表情丰富而生动地叙述那个短命鬼男人的死法。
有时候很简单,大石头朝山坡下一滚就砸死了,人都压扁了,当场断气,连存折放在哪儿都还没来得及说。她在肥绿的柿子树下边剥南瓜籽边数落她没心没肺的短命男人,一边朝口沫横飞地朝地下吐出一片片屑壳。与其说她是在找话跟我母亲摆闲,倒不如是说在向我母亲示威。
因为她想和隔壁那家圆缺嘴儿相好。她把我的母亲当成了情敌。我母亲对于这种关系无痛无痒。别说那缺嘴的牙是从鼻子里面长出来,就是圆缺嘴儿的嘴是方形是扁形还是菱形,以及他会跟张家寡妇啃成一堆还是和李家姑娘对吹,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们爱说说她们去。在她没有病人的时候,她会一把将院子的湿木门闩死,然后钻进到另一个外人怎么都进不去的世界。
她将那些男人的衣服全部摆出来。有过冬的厚重男式军用大棉衣,有夹克,中山装,粗肥的裤子,棉裤,秋衣,秋裤,毛衣。那些衣服常折散发着臭臭的樟脑丸和一股霉菌的味道。
其中只有一件厚棉衣有了点汗味儿和馊味儿。母亲说棉花的东西可以沾一点点人味。于是默许了我在隆冬的夜里象只小猫一样裹在里面,一边看电视一边往上面掉饭渣残汤。
在那种女人男人小孩狗鸡鸭狗不断交错的声响里面,我的母亲站在穿衣镜前面,面前铺满了从来没有被男人沾过的各式男式衣物,然后开始左左右右地比划。屋外面葡萄架子上掉满了奶白色的葡萄,墙上开了一些蔷薇花。
她对那些花花朵朵的东西毫无感情。她甚至乐意看到它们干死。那些东西都是我种的。我的南瓜藤甚至能够爬到墙上来,在门上面掉下两颗黄黄绿实的瓜蒂子。还有冬瓜藤,一直翻过屋顶,在青砖瓦梗上睡满一个一个白白的小胖娃。
我们各自不干涉各自的事物,只要不在侵犯的范围内。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更多的时候象合伙而不象母女。
她整理那些衣物的时候,我抬一根高高的条凳对着山梗和池塘,然后掘着屁股,用拳头握住笔用力地在本子上写作业。有时候从早晨写到日落,我的母亲在屋子里也从早晨呆到日落。我们彼此不说一句话,不吃饭不喝水,也不吵架。
不过这些前提是没有病人。
10。梨的体温
我现在的心已经老去了,很多情感找不到合适的阙口。有时候只是呈现出一种麻顿的形态,我至少是不愿意去相信还有些事情是值得去感动的。固执地只想为回不去的事物触动。回忆在疼痛的胸腔里排挤,抽缩,曾经的炽热颠狂,一把火烧燃过了似乎就是灰烬。剩下来就是喘气,感动是奢侈品。
当我驻立在马路上我习惯是朝远方眺望,望城市上空的迷茫,望墙壁上失去温度的太阳。原来我是一直都不懂得回头,怕一回头,天弦地转,找不到真实感。我会陷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做什么事,一种对宿命的迷盹。突然就觉得这一切都很好笑。也许在别的地方,或者是远方,遥远的时空,身和心被隔离开。我也在那里做过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同样的想法。一切是这么荒谬。
然而那些历经久远的故事却历历在目,鲜艳触目,在岁月的风霜里竟不曾裉色。
毫无疑问,他就是我那时候所期盼的那个人,也许只是为了那两颗双手都捧不下的梨。也许是为了守候那满天的山雾和山坡上半落的云彩象那团绵衣一样将我围裹,然后我才有资格坐下来嫌弃它。
我那时候的牙齿时常发痒,这很象啮齿类的动物,不磨便浑身痒得难受。因此特别地盼望他的梨。我的母亲对于所有生命果实类的东西都耻之以鼻,毫无触动。在我会动手之前,我家屋前屋后杂草肆掠,夜晚的风吹动齐人深的杂草,月光就直接倾洒在草丛间,随着风一直摇到清波绿影的鱼池里,鱼池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浮萍。绿幽幽的它们实际上根极浅。生命短暂而旺盛。
鱼池上的绿色水葫芦草一直蔓及到了邻居的屋檐下。就是那个缺嘴骡夫长满青苔的青砖房檐。事实上为了克意地避免过多的接触,墙里墙外被各种带刺的藤萝树木密不透风地隔绝着。常常只闻奇声而不能见人,有时候我坐在院子里一只手拿着盛满杂谷的温水瓶壶盖儿,一只手一粒一粒地朝丢地上丢食,那些鸡儿扑腾着争先恐后地来啄食。偶而它们会好奇地偏转头,倾听领居家家猪圈里的猪放出的屁。这毫无意义的声音对它们来说奇怪而新鲜,它们听一会儿,会左右探望,但只过一稍就会儿就忘记,然后抖一下羽毛,挺起胸脯咯咯地哼起歌儿来。
水漂下面是有鱼在吃草的。偶而啪地一声,树上熟落的柑子掉到水面上,打破一些沉静。
这个缺嘴儿早几年还有一个老母亲,后来老人一走,他的房子便成了野猫的聚集地。春末秋初,或者在更长的时间,这群疯狂的而焦躁的小兽呜汪呜汪地聚集在他家的房顶,檐下,或者是更高的地方撕心裂肺的厮叫。
就在我差不多要忘记他的诺言的时候,竟没有想到他又来了。
但也不是来看我,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