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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哥,你抱疼我了……”方才因他的大力道而嚷疼,没料到他交迭在她腰后的粗臂非但没有放松,反倒箝得更紧更紧。
“秋水,是我对不起妳……秋水、秋水、秋水…”许多的话,他一时之间无法道尽,他想告诉她,那时来不及说出口的歉意。对不起他伤了她,对不起他错杀了她,所以失去她是他应得的报应,但请她原谅他的无耻,在如此伤害她之后,竟然仍旧渴望她能原谅他,渴望她像以前那样纵容他,渴望她愿意展开纤细又无比坚韧的臂膀,将他拥进怀里,像两人还在人世时,她以她的肩颈为枕,让他偎着,用好听的嗓音为他哼曲儿,陪他说话-…-…他想说的太多太多了,此时只能化为一声声的低唤呢喃。
“……有这么严重吗?你只要别抱这么牢就好呀:-…”她以为他是在为抱疼她致歉。
“妳为何突然决定要饮孟婆汤?决定要去转世投胎?”武罗只松开了双手一些些,以不抱痛她的力道,仍坚持要抱紧她。他的唇,贴在她发鬓边问着,声音中含有一丝的痛苦和了然。
“我……”连秋水唇瓣开合,欲言又止。
“因为我让妳绝望、让妳难过,所以妳要忘掉记忆、忘掉过去、忘掉我。”他用的,不是问句。
她静默,不否认,眼泪扑簌簌落下,停顿良久,唇儿才缓缓蠕动。“-…“秋水”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她早就在上一世死去,她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还不断让文判大人与各位鬼差兄弟为难。与其如此,也许下一世她能遇见愿意疼爱她的人……”明明是在说自己,她却不以“我”来陈述,反倒以“她”的旁观者立场娓娓说道:“太久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太久了…她找不到需要她的人……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若是我央求“秋水”为我留下,她会答应吗?”
武罗的轻问,引来她困惑扬眸,一颗豆大泪珠正巧滑落脸颊,被他承接住。
“若是我告诉“秋水”,我不知道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以为她早就去投胎,成为孙玉华、成为童伊人、成为哪一个我记不起名字的女人。我以为我已经不在她的生命之中,我不敢去打扰她,我怕看见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怕从她眼中看见以前给我的眷爱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当我在黄泉里看到“秋水”,我不敢置信,我用了多大的力量才逼自己忘却与她共度的点点滴滴,洗心咒我熟悉到倒着念也没问题,事实上我好高兴她没有忘记我,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反应,抱住她吗?她冰冰冷冷躺在我怀里的恐怖记忆,我没有一天忘掉……”
武罗提及往昔那幕,浓眉拢紧,深深几个吐纳之后,才有办法再说:“结果,在小溪畔,我眼睁睁看着“秋水”从我面前黯然离开,我不要她因为我再度尝到那世的痛苦,如果没有我的介入,她也许会有更快乐的未来,可是我还是放不下,我没有办法,再多的洗心咒都不能让我冷静,我想要追上她,我想要不顾一切地抱着她不让她走,我想要……跟妳在一起。”连秋水早已泪流满腮。
原来,他与她,一直还在相爱,谁也没有先离开,谁也没有先放弃,即便失去生命,彼此都仍是对方心头上放不下的甜蜜负担。
她放不下他,因而甘愿守在黄泉陪伴他,熬过炼狱处罚。
他放不下她,因而抛下所有顾忌和后果,也要与她再续情缘。
她呜咽一声,投入他怀里。
“小武哥……那一世,我一点都不痛苦,它在我记忆里…全都好快乐,好快乐……”她泣喃,感觉到他深深回拥她。她等待这一个拥抱,等了好几百年…所有的眼泪,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思念,所有的萦绕,都在他的怀抱里得到了释然及抚慰。
每一日她缝补他满身伤痕,最渴望之事便是伸手拥他入怀,可她答应过魇魅,不能再给鬼差带来困扰,她只敢在武罗昏昏沉沉低喊着她的名时,悄悄以指尖轻抚他满布吓人伤疤的脸庞,半点力道也不敢多放,不敢同他说“我在这里”,缓缓地、柔柔地、像根羽毛似地,触摸他。本以为不可能再实现的奢望,竟然还有成真之日……
“虽然你们两位重修旧好是值得恭贺之事,但国有国法,鬼有鬼规,不是亲亲抱抱就能蒙混过去,也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能天下太平。”文判官好抱歉必须打断人家的恩爱缠绵,他不想扮演坏人角色,可是提醒爱侣们认清现实也算功德一件。
“武罗“天尊”,天尊这两字,代表着何种涵义,您应该比我清楚,上地府里抢走心爱鬼儿的这种事,只有凶兽那一类听不懂人话的动物才会去做,神与凶兽不同,您千千万万不要破例。”敢明目张胆向鬼差索讨要这只鬼那只鬼的家伙,除了凶兽外,没有其它人有这种狗胆。
文判官的好言相劝,武罗连听都不听,一把抱起连秋水,与他擦肩而过,文判官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慢慢敛去,飘飘渺渺的嗓,已不见方才的呵呵轻笑。
“之前那一回,我没阻止您带走秋水,因为您的眼神里充满不确定,我很清楚秋水最后仍会乖乖回到黄泉。但这一回不同,您的眼神太笃定,笃定到我不得不告诫您,连秋水饮过孟婆汤,跃过忘川水,这在咱们府里的工作记事簿上已经记下一笔,现在她却还在这里,事情若往上头“你们枉死城里的鬼魂那么多条,让出连秋水这一抹小魂给我又怎样?!”武罗吼回去,死也不放她下来。
“好耳熟…呀,是了,以前,凶兽梼杌也吼过类似的字句……”一位神和一只凶兽的思考模式竟然如此相似,真是……不可思议。文判官不知该先笑或先叹气,他怎么老遇上这类男人呀?
末了,文判官摇摇头,回他:“若不是凶兽梼杌想要抢的魂魄,是无瑕天女那一条,我绝对会顾及地府安宁,同意将上官白玉打包送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反正他是凶兽,他身旁跟了一只女鬼,遇上谁开口问,他都能骄傲地抬起下颚,朗声道:“这只女鬼是我从黄泉地府的鬼差手上强抢过来的!”旁人绝对会大声替他拍手叫好,敬佩他与地府作对的好勇气,夸奖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凶兽。”
文判官旋身,缓步至武罗面前,此刻他脸上的神情,与武罗当初肉身刚死,被缚往地府时所见到的冷颜文判官如出一辙,淡淡的冷、淡淡的睥睨。
“可是,您是神,您身旁带只鬼,情况全然不同,您非但没有办法像凶兽轻易得到谅解和夸奖,更会被视为破坏法规的劣行,凶兽能做的事,神不能也不被允许去做。”妖抢走一只鬼,是英雄;神抢走一只鬼,算什么呢?传出去能听吗?
“那我就不当神。”武罗回得更坚决。
“小武哥……”连秋水听着文判官的一字一句,不由得担心武罗会因她而犯戒获罪。
文判官手一扬,千百只小鬼差团团围上来,武罗和秋水被困在正中央。
“神,不是您说不想当就能不当,而连秋水,不是您说想带走就能带走。这可不是孩子游戏,耍耍任性,就能讨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武罗臂膀上的兽形雕青巨吼一声飞窜出来,开明神兽站在武罗身前护主,朝小鬼差咆哮,雪白大牙,森冷吓人,不许任何鬼差再上前半步。开明神兽毋须幻化为兵器,光靠两排利牙便能将鬼差撕裂成碎片。
战火,一触即发。
神与鬼,剑拔弩张。
“你们别这样……”连秋水不知道该先劝退谁,两方人马一边是爱人,一边是照顾她无数年的好朋友。
“天尊,在咱们地府,就得遵守地府规则,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身为小鬼之一的我,不能轻易给您方便。”判官,也是鬼的一种。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八个字,点醒了武罗。整个地府里,谁最大?阎王最大。偏偏这个最大的头儿,他武罗恰巧认识。老友见面,什么事都好谈!
武罗脚步一旋,转变方向。直接向他开口。“身为小鬼的你无法沟通,那么,我去见阎王,”
“不行。”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屁哩!
小鬼难缠,身为鬼中之王的阎王更是难缠之上的难缠!
黄泉公堂,灯不明、火不亮,阴森幽暗,左右两侧,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文武双判,底下执杖的鬼差两列排排站好,除了会喊“威武”之外,不识得其它鬼话。
武罗揽紧连秋水,站在公堂之中,前方庭上,由黄泉之主散发的黑幕气息,笼罩了大半,只能看见有一双脚,交迭在赭色大桌上,虽然难见膝盖以上的部分,但光看见腿都能抬放在桌上,可想见坐在大椅上的黄泉之主坐姿决计不会太好。
“什么意思?”武罗脸色难看,再问一次。
“意思就是,你刚才开口的要求,驳回。”脚板代替惊堂木,重重砰一声,宣告退堂。
“慢着!驳回理由为何?!”
“你要求太多了,之前要我免除所有连秋水该受的罚则,还要我把你在人间养的那条狗魂让给你当护驾开明兽,后来更向我索讨给碎掉的龙飞刀一个可以转世的机会,现在又要我把应该投胎入世的连秋水鬼魂让你带走,下一次会不会跟我讨几桶孟婆汤回去当开水喝?所谓事不过三,你已经过三了。”做神不能这样哦,太超过了。
“龙飞刀那一次,他并没有入世,那一条不算。”龙飞刀最后是靠凶兽饕餮的逆行之术,回到他没有碎裂之日。
“当然算,因为我亲口应允,只要他死,我就安排他转世,他没死成,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日后若他再死,我的承诺还是作数。”黄泉之主,没有戏言。
“没得商量?”武罗上前一步,近乎威逼。
“……看你的诚意啰。”商量倒是可以商量啦。
“诚意?”这两字,相当具有想象空间。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好处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案桌上的脚,从左上右下交迭变成右上左下。“这是贿赂。”文判官弯身,在顶头上司耳旁警告。拜托,堂下站着众多小鬼,光明正大行贿,上梁不正,下梁一定歪。
“没收钱就不算贿赂。”黄泉之主堵回去。
“那你要什么?”武罗不想迂迥,直接问了。
“让出一条鬼魂给你,比打个呵欠更容易,毕竟逃离在地府之外的孤魂野鬼千千万万只,多一只也不算什么。但是,你如何留一只鬼在身边?把她带回去天界?
你想让天界永不沉落的圣光将她烧得魂飞魄散?还是你打算跟她一块儿待在我这里,成为赶也赶不走的食客?”前者,是别人家的事,他管不着,后者,是吃他的用他的,他很有意见。
“说重点。”武罗不想听那些废言。
“许多小修仙,都是人死后变鬼,生前善行无数,荣升仙榜,要是连秋水也能成为小修仙,应该是最皆大欢喜的吧。”小修仙跟在大天尊身边,谁还有话说?
确实。如果秋水能修练成仙,一切问题便会单纯许多许多,她可以与他一块儿到天界,他不用担心她会被神气和日芒所伤,她可以光明正大地步入温暖白昼,享受日光轻缓洒落身上的舒适,再也不用做个昼伏夜出的幽魂。
“可修仙不是人人都能当,千万条亡魂里,也不过偶尔才会出现小猫两三只。”黑幕气息里,传来笑声。“我可以替连秋水呈报她的功绩,前提是,她得留在我这里,补满五万条的破损魂魄。”
“五万条””不会太多了吗?“对,五万条,一条都不能少。她一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