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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慢跟随淳于月而来的沐文玉,心中悲恻难言,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易祈幻却并非这样的人,自己方才欲言又止的话,就被他心怀恨意的抖落出来,让一切再次陷入僵局。
当年,他们利用淳于邵挑起淳于内战,得知淳于仲廷紧急召回淳于月,便对淳于月做了查探,察觉她可能成为灭亡淳于的一个变数,便安排了人搜寻她的下落,暗中袭击她,导致她的同伴身死,她也跌落悬崖,本以为她绝无生机,便就此了结了,当时也并不知道死的那一个是她师父,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无意中得知实情,然而,南宫逸对她已经情根深种,他便隐瞒了南宫逸,抹掉了所有可能的痕迹,才导致淳于月多方查探也未得消息。本以为此事不会再被提及,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不是没有猜测,相反,她心底隐隐已有所觉,只是一朝未被证实,心底依旧存着侥幸,如今被易祈幻如此突兀的抖落出来,让她再也无法逃避,剜心的疼痛蔓上眼帘,泪水再也收不住了,那份疼痛不是来自于恨,而是绝望,她再也没有理由逃避了。
两日前收到淳于密函,姚杰这帮忠于自己的将士陆续被下入牢狱,为了按照她的吩咐虽然阻挠淳于仲廷贸然出兵,却触怒了淳于仲廷,更激起了一部分朝臣强烈的自尊心,他们虽面对外敌束手无策,在朝廷内部却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他们发掘了自己最大的潜力,用于排除异己。
而如林凤瑶这帮处心积虑多年,想要夺权还政的派别,眼见局势趋于稳定,又开始蠢蠢欲动,暗自筹谋让先皇尚存的唯一子嗣淳于劭复位,并对淳于仲廷吹足了枕边风,又利于神鬼因果之说,使得他竟同意立淳于劭为皇储、并下诏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淳于邵。
然而,林凤瑶很清楚淳于月在军士兵将中的影响力,纵使已交出兵权,依旧能一呼百应,所以,无论她如何权谋算计,如何取得百官支持,只要淳于月有心煽动兵将归顺南宫逸,淳于马上就会土崩瓦解,故而,她对淳于仲廷晓以利弊,请他召回淳于月。
淳于仲廷亦觉有理,便以自己病情反复为由,召淳于月回去探视,未得淳于月理会,众人便集思广益,最终想出一条毒计,以姚杰这批人的性命相挟,逼迫淳于月回去,姚杰等人虽手握兵权,顶多对上命有选择性的奉行,却不敢做出反叛行为,林凤瑶便让那些支持淳于邵复位的大臣去拉拢收买人心,使原本摇摆不定、观望局势的大臣皆归附与她。
感于在主站还是主和的问题上出了大力的罗子睿和沐文玉之功绩,提拔骆子睿为兵部尚书,沐文玉继任兵部侍郎,并暗中授意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收拢兵权,侵吞淳于月在兵将中的势力,又着人四处散布淳于月有意引尤国吞并淳于的谣言,以此削弱淳于月在军中的威信。
姚杰、孙承几人凭借在军中树立的威信勉强与深谙权术之道的骆子睿和宁少卿持平,然而,这种局势并没维持多久,他们就在为官权谋之上吃了败仗、被随便罗织了个罪名去职下狱。
淳于月很清楚林凤瑶如此大费周折的逼她回去,不过是要她明确表态承认淳于邵承继大统的名分,这样一来,就能轻而易举的将她这些年苦建的基业纳入手中,这是林凤瑶的聪明之处,也是这些年她明着支持淳于月所想收获的成果,然而,她的远见和耐心都太有限,忘记了外间的局势变化。
其实,淳于月对林凤瑶推举淳于邵为皇位继承人并无太大抵触,一来淳于仲廷膝下唯有她们三姐妹,她并不执着于皇位,另外两人皆不是大位合适人选,二来,她深知父皇的皇位如何得来,对淳于仲霖有着无法释怀的愧疚,淳于邵作为淳于仲霖仅剩的子嗣,皇位由他承继也算归位原主,然而。。。
她也有着自己的担忧,淳于邵并非贤德之人,志高而才疏,难挡一国大任,何况他性情喜怒无常,时而温顺似羊,时而残暴似狼,如此反复无常的人作一国之君,百姓无疑置身于水火之中,前途难卜,另一方面她也在担心,淳于邵入主东宫,真的能容忍嗜父夺位的淳于仲廷寿终正寝吗?
淳于月一直在思索淳于的未来走向,眼见尤国渐渐将南凉吞并,一统天下的步伐不可逆转,她甚至想过让淳于和平归顺,避免兵戈,也免淳于百姓受苦,只是,她若真的这样做了,又觉得无法面对淳于先祖,所以,她一直犹豫着,有些本能的逃避对现今局势的思考。
心事
两日前的信函让她不得不回去收拾残局,毕竟,将姚杰这些人牵涉进泥潭的是她,她无法做到自己一走了之、逍遥自在,任他们身陷囹圄、不闻不问,只是,她本能的私心,让她将沐文玉的事未得到解决、无法在此时弃一心为自己付出的南宫逸而去作为借口,将行程一拖再拖,而易祈幻的话,将她所有的借口和托词变得苍白无力,她终于有了违背‘不离开他’之诺言的理由。
她理清思绪,略一抬头,便看到月光投射下、沐文玉清浅的影子,待眼中最后一滴泪滑落,她便撑力站了起了,朝沐文玉浅浅一笑,有些自嘲道:用言语也能逼杀一人,你一定没见过这样的淳于月。
沐文玉看着她目中残泪难掩萧索之意,笑容满是凄楚惨然,心里一疼,想要说点什么,却思绪散乱,难以成言,只回以同样清浅的笑容,配着淡淡的星月和浓浓的死亡气息,景致中生出无限的哀凉,让盛夏的炙热也难以温暖这份凉意。
月光下,乱石林中,两个被拉得长长的影子一前一后移动着,淳于月按照叶樱雪留下的标记在前引路,为了配合沐文玉艰难的步履,她也走得缓慢,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心情的因素,直到接近出口,她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回来看他,迟疑了良久,依旧没能说出口心中的话,自嘲的笑了笑,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沐文玉轻唤‘公主’,她缓慢顿住脚步,待要转身,忽然被他从后拥住,她有些愣神,略挣扎了一下,他却轻呢道:只一刻钟,我只是有些体力不支,需要向公主借力一靠。
淳于月也不去辨别他话里的真假,只静静的呆着,星辉漫洒,月华高洁,两人的影子第一次有了交接,在一片静怡之中,时光缓缓流淌。
忽然一串灵动的笑声响起,沐文玉猝然放手,虚软的身姿晃悠了几下才站住,这一刻他偷来的时光让其心里有种莫名的惧意,有如他那被埋藏在心底阴影之下的爱慕之情,不敢昭示在别人的眸光之中。
如此沉静诡秘的地方,突兀的响起这样空灵悦耳的笑声,难免让人浮想联翩之中寒毛直竖,沐文玉本能的生起警惕之意,抬眼去看,侧面一处山石之上,一个通身翠红的女子正眨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打量自己,那眸光被星辉衬托得熠熠夺目、如梦似幻,有如清泉一般让炎炎夏日也变得悠然舒畅,让他警惕的心一点一点放松下来。
直到那女子飞身下来,再次激发了他本能的谨慎,展臂将淳于月护在身后,这下意识的举动让叶樱雪眼中起了一丝微澜,她脚尖轻点地面,刹住接近的脚步,再一次细致的打量沐文玉,眼中多了些考究,笑意越发有了兴味,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隐晦和闪烁,那样直白的表明心底的猜测,沐文玉竟似知道她心底的疑问,反倒失了理直气壮叱责的权利。
叶樱雪聪慧机敏,虽涉世不深却又比谁都通晓世情,故而,她并没有依照本性说出让沐文玉难堪的戏言,目光从沐文玉身上移开,便朝淳于月一笑,说:师姐虽不如我熟知阵法,却比我先找到人,若让父亲知道,又该说我学艺不精了!
淳于月听她语调散露着苦恼,神情却全无苦恼之意,也回以笑意道:不过是我凑巧捡了便宜,你既要寻人又要花费精力破阵,避免我找不到人还将自己也陷入阵中,现又为我们标号指引离开山谷之路,让我们不至于困于原地,这些不都极耗费时间么?
被淳于月夸赞,她也并无傲色,大有淡看风云浮沉、宠辱不惊的心境,目光再次看向沐文玉,笑意中有着些敬慕之意:这就是传说中的尤国丞相吧?才经历了生死劫难,还能拥有朗月清风般的神姿,果然是个不凡的人!
沐文玉眸光微怔,瞬间又恢复如故,颔首致谢,淳于月心中微动,略思忖道:易祈幻已经自裁,因他而起的是非争端也因此散了,师妹也该早些将此事回禀师伯,让其放心才是!
叶樱雪在找寻她的路上已经看到易祈幻的尸首,经她这么一说,也点头应承道:师姐说得极是,我也出来好些日子,是该回去看看他老人家了,既然事情已经了结,我就在此跟师姐告别,师姐可有话对我父亲说?
淳于月有满心的愧疚和谢意,此时却难说一字,默默半晌才道:请代我请安吧!
叶樱雪略一怔,慧敏一笑,点头道:我会将师姐真正的心意转达父亲,也望师姐至此便能释怀!
说罢,侧头去看沐文玉,眼波流转,慧黠一笑:我记住你了,可怜的沐丞相!
沐文玉看着那抹飞掠隐去的身影,笑容渐渐隐退,眸光也暗淡下来,这个世上,但凡提起他沐文玉的人,要么是用世上最不堪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贬损他,要么是极尽溢美之词称颂赞扬他,却从没有人觉得他可怜,更不会如她般满含真诚和怜悯的将其宣之于口,而他此时,竟有些赞同她的评价,因为,对于身边这个女人,他用骗来的一刻去拥抱她,竟也被人阻断,还不可怜么?
看着那抹翠红彻底消失,他忽然转身看向淳于月:如果我说,害死你师傅的人只是我,你信么?
淳于月对于他想要将所有的罪责领到自己身上的举措很是无奈:我并未刻意去追究,你又何必欲盖弥彰!
沐文玉听了她的话,心里一动,满含期许的试探:你不将你师傅的事告诉你师妹,又如此急切的支她离开,是不想她找我们报仇吧?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此事也不打算追究,不再挂怀?
淳于月见他如此直白的问出来,自己也不能再藏着,何况,她的心思也未必瞒得住他,这样说开了也好,免得再多生枝节:我瞒着她,确实是想粉饰这段恩怨,不想让一段已经尘封十年的旧事毁了她的人生,这个世上,为了仇恨而活的人太多了,不必再加上她,何况,最该替师傅报仇的是我,她教养我十年,又为我而死,这份恩情,不比生育之恩小,可是,我若携淳于万千生灵去报私仇,非师傅所愿。
沐文玉却忽然苦笑:你却未必能释怀,这份恩情越是深重,你就越无法心安理得的自己幸福,所以,你心底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是吗?
淳于月默不作声,只伸手扶他同出狭谷口。
离别
沐文玉平安回来,众兄弟都松了口气,对淳于月也心存感激,频频跟她敬酒,她也来者不拒,不多时便显了几分醉意,南宫逸唯恐她喝酒伤身,便出头替她挡酒,被一种兄弟故意使坏猛灌,眼看无力招架,便找着借口带淳于月离开,引起众人一阵嘘声,他也不予理会。
酒后的淳于月,雪净的脸上飞出两朵酡红,少了往日的清冷自持,多了几分娇憨可爱,看得南宫逸意醉神驰,连亲吻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碰碎了她这玉人,淳于月却难得主动起来,倒让南宫逸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