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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和皇帝不知还有这么一节,皆是意外惊讶。
“母后和皇上评评理”金晽公主拈起丝绢拭了拭眼角,忿忿道:“本来我跟驸马感情一向都还不错,只是多年没有子嗣,在这上头稍欠了些,可是驸马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说着冷哼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也碍不着长姊啊,偏生就她多事,竟然送了两个歌姬给驸马,怕我知道,还偷偷送了一所宅子养着那两个贱”
“好了。”太后打断她的话,淡声道:“便是生气,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必牵扯许多,先把事情说完罢。”
“是。”金晽公主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后来,我就想着去那地方瞧瞧,谁知道长姊闻讯赶过来,居然当着我的面将人带走!说那两名歌姬是安和公主府的,用不着我来教训,还说什么……让我好生改改脾气,与其在这里没事找事闹腾,……不如回家琢磨琢磨怎么生孩子。”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掉起眼泪来。
太后不理会她说的那么多,只问:“后来怎么又打人了?”
“后来”金晽公主忍了忍泪,“后来我要拿下那两名歌姬,长姊却让她们上了自己的马车,又让家奴挡着我,所以就……”
“这……”桓帝听她完,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金晽公主哽咽泣道:“母后你说,世上哪有她这样做姐姐的?”
太后并没有半分着急之色,只是闲闲拨弄着手上串珠,由得她哭了一阵,才问:“你说寅歆送了驸马歌姬,还买了宅子养着,难道这些都是驸马同意的?”
金晽公主低头细声,“那倒不是。”
“你这丫头,从小就是这么沉不住气。”太后递过一块新的丝绢给她,柔声道:“你长姊的做法是有些欠妥,可是那也是她一厢情愿,并不是驸马让她去找的,你又何必这么急火攻心?还糊涂到当街打人生事,一点脸面也不顾了。”
“可是”
“可是什么?”太后将桌上的黄绫折子拿起来,并不打开,只朝桓帝问道:“这本折子,是别人弹劾你四姐寅雯的吧?”
桓帝抬眸,然后点了点头,“是。”
“你自己看看罢。”太后将折子递了过去,然后端起茶盅漫漫吹着面上的雾气。
金晽公主极快的看了一遍,既惊且怒,“这高直是什么人?!满纸胡言乱语,不过是打了一个奴才,哪里就什么扰民、惊民了?”她侧首向桓帝急道:“皇上,朝堂上不该留着这样的人!”
“别乱说,朝堂的事不用你来插嘴。”太后淡斥,将折子取回来放好,“从今往后,京城里谁不知你金晽公主的大名?你可满意了?”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金晽公主赶忙求情,“儿臣往后会收敛脾气的,以后再也不会了,只是这折子……还请母后替儿臣弹压下去。”
太后悠悠一笑,“现在满朝文武、京城百姓都已知晓此事,你偏偏又嫁到慕家,我又岂能偏袒娘家人?”
金晽公主急道:“母后”
桓帝劝道:“四姐勿急,朕会看着办的。”
“佑綦,别纵容着你姐姐。”太后淡声打断,然后道:“寅雯,你回去备一份上好的药品,让打人的下人送到安和公主府,瞧瞧伤着的那个,好好生生的给人倒一回歉,记住没有?”
金晽公主气道:“母后,这事可是长姊的错。”
“她的错?”太后轻声冷笑,反问道:“你说她送歌姬给驸马,说那歌姬是她替驸马养着的,谁来做证?人家不是说了,那歌姬是她安和公主府的人。”
“那是她故意狡辩!”
“她虽然是狡辩,但你手上又有什么证据?”太后放下手中的粉彩金纹茶盅,举止恬静舒缓,“再说回头事情闹开,旁人必定会忍不住要问,为什么安和公主要送金晽驸马歌姬呢?哦……原来是因为金晽公主多年没有诞育子嗣。你且想想,这种话传出去好听么?你现在已经是外人眼中的悍妇,难道还要添一个不贤不惠之名?你若是不听母后的话,这烂摊子就自己收拾去罢。”
“是……”金晽公主虽然满脸不情不愿,但也只好应承。
“好了,你也别太窝心了。”太后轻叹了一口气,“你长姊那边,母后回头会好好点拨她的,你切不可再不分轻重的闹事,先回去罢。”
让金晽公主派下人过去道歉,的确是礼数应该的,这话由太后以长辈身份说出,也确实比做弟弟的说更合适。因为少了一件麻烦的事烦扰,桓帝心情轻松不少,因而笑劝道:“母后,别再为姐姐她们生气了。”
太后微微摇头,笑问:“佑綦,你是不是想着因为寅雯嫁给了慕家,母后为此事丢了脸面,所以才会动气?”
桓帝被太后一语猜中,略微尴尬,“怎么会?儿子不曾如此想过。”
太后又问:“那你想想,到底是谁给高直这么的大胆子?”
桓帝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轻声道:“母后的意思是……”
虽说金晽公主纵容家奴打人,可是到底没出人命,即便在声名上有所损失,也不至于定什么罪,终归算不上什么大的案子。若说对金晽公主最不满的人,自然是长姊安和公主了。如今高直明知太后会为此事不快,还是还是上了折子,若说背后没有人给他打气撑腰,还真是教人难以相信。
太后明眸微睐,望着窗上杏雨色的蝉翼薄纱,似乎在欣赏外面的秋景,看了半日才叹道:“母后生气,是因为她们只顾着自己意气痛快,全无半点孝心,平日里都是白心疼她们了。”
桓帝闻言沉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你那长姊,从小就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太后忆起往昔,眉目间似乎浮起一层淡淡雾气,“昨日安和公主府的家奴在街上被打,她今晨进宫却绝口不提此事,你以为她会忍气吞声就此做罢?不是我偏心袒护寅雯,若是论起心计城府来,她是万万比不上姐姐寅歆的,这次可不就吃了个大亏。”
桓帝颔首道:“是,长姊的确更会处事一些。”
“呵,岂止一些?”太后捻起绡纱绣花丝绢掩面,轻咳了两声,“不过寅雯这次也是太不象话,没有半点沉稳气度,不顾体面,竟然在街上打打闹闹?罢了,迟早要给她们气出病来。”
桓帝担心的瞧了瞧,问道:“母后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太后摆了摆手,“最近补气的药丸吃的多了些,有点上火,回头少吃两丸就是了。你也忙,先回去批阅折子罢。”
“是。”桓帝起身,既然姐姐们的事情已经解决,自己也没必要再多啰嗦,临走又道:“近日天冷,母后平日里要多加保养。”
太后含笑点头,“好,去罢。”
双痕将皇帝送到殿外,捧了一尊鎏金嵌珠玲珑手炉回来,用紫绫绣花缎子裹好,轻轻放到太后手里,“娘娘,换个新弄好的手炉。”
“沽名钓誉!”太后突然冷笑,侧首看了一眼黄皮折子,“只因此事牵扯到慕家,就这般小题大做闹到朝堂上去,换做寻常王宫权贵,他高直能有这么积极?毕竟弹劾的是太后娘家的人,这可是总能博得一个忠直的声名的!”
双痕问道:“照娘娘刚才的意思,这事都是安和公主在背后捣的鬼?可是安和公主如此做为,就不怕娘娘知道不高兴?”
“不高兴?她没准还以为哀家心里欢喜呢。”太后轻笑摇头,阖目躺在凤尾竹纹样的美人榻上,抚着手炉曼声道:“从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寅雯仗着自己是皇后嫡女,又有先帝疼着,平时的言行举止自然有些跋扈,想必得罪了她姐姐寅歆。如今寅雯没有先帝庇佑,寅歆怎能不趁机奚落一下妹妹?”
双痕颔首道:“是啊,从前金晽公主也没少惹娘娘生气,安和公主多半揣摩着,以为娘娘私下是厌恶金晽公主的。”
“厌烦?”太后曼声轻笑,浓黑窅深的星眸中水波流转,使得清冽照人的容颜更添几分光芒,似能摄人心魄,“倘使先皇后今日仍然健在,或许我会因她厌恶寅雯,可是故人都已逝去不在,还有什么可计较迁怒的?如今寅雯不仅是慕家儿媳,更是先帝临去前亲口托付于我的人,我又怎么能够不照拂她呢?”她语声轻柔如水,听起来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幽幽哀伤。
“安和公主这几年享福太多,大概也没心思在娘娘这边了。”双痕轻声一笑,“只是经此一事,御史大夫一道奏折便在朝中扬了清名,回头想起安和公主的支持,只怕要感激不尽呢。”
太后颔首道:“正是如此。”
“莫非”双痕略微犹豫,低声惊道:“安和公主是想拉拢朝中大臣,私下有不轨之心?!”
“不轨?凭她还没那个本事呢!”太后冷声一笑,“不过,私下拉拢朝中大臣却是肯定有的,你瞧着吧,往后这种事情少不了。”
“哎……”双痕叹道:“如今大驸马已经是朝廷要臣,安和公主怎么还不知足?”
“世人之心,能有几个真的知足?”太后亦叹,眼中透着看穿世情的云淡风轻,“寅歆拼命的给陈家揽权,不是什么好事,今后必定会添出不少麻烦来,只是她的手也伸得太长了。”说着,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凉意,“哀家绝对不会放任此事不管的,回头再做计较。”
双痕劝道:“娘娘,不必为这些琐事生气。”
“这些小把戏,还不值得我烦心如此。”太后微叹,语气一转又道:“哎……我只是担心忻夜。”她顿了顿,问道:“都大半个月了,忻夜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双痕黯然摇头,“没有。”
“到底去了哪里?”太后喃喃,“除了沈氏夫妇,忻夜他又不认识别的人,眼下这种景况,还能跑到哪里去呢?我真怕……怕他遇到什么危险。”
“不会有事的,娘娘。”双痕忙劝,抬头瞧见墨漆格橱上一卷黄绫画筒,于是取了过来,岔开话题笑道:“前几天皇上特意送来这幅画,娘娘还没来得及瞧,不如摆到窗边书桌上,观赏古画散散心也好。”
太后心里恹恹的,只道:“嗯,打开看看。”
“皇上说了,这可是顾恺之的真迹”双痕一面展开一面说,突然盯着画卷顿住手势,呆呆怔了半晌,喃喃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太后从美人榻上站起身来,见双痕神色异常,于是快步走了过去,带动身上的蹙金锦缎广袖卷起气流。她在书案前顿步低头,只看了一瞬,便失声惊道:“这,这不是……”
“太奇怪了!”双痕不可置信的摇头,“奴婢记得这幅画,不正是当年先光帝御赐给沈将军的么?后来沈将军在狱中亡故,这画理应由沈义山收藏着,怎么会”
太后也是不解,“是啊,怎么会落在他人的手里?”
双痕道:“偏生这么巧,上个月沈氏夫妇无故被人杀害了。”
“巧就不对了,这两件事一定有什么关联!”太后怔怔出神了半日,目光闪动,又朝画上仔细看了看,问道:“对了,上次皇上说这画是谁献上来的?”
“不记得了。”双痕想了想,“嗯,仿佛说是京营里的什么人。”
“让人去查!”太后语声冰冷,身上却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抖,“去……去把吴连贵叫进来,让他立即派人去淮安,一定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