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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可以?”尽管晞白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还是不由自主问道。
“哎……”太后轻声叹气,神情像是在询问着自己似的,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朝晞白伸出手道:“别那么远,让我仔细看看你。”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眶却有些湿润,浓黑幽深的眼眸里,透出说不尽的漫漫伤悲。
晞白知道,太后本身不可能对自己构成威胁,虽然不明白她是何用意,但还是往前走近了两步。越走近越觉得迷惑,她很可能就是杀害叔叔婶婶的元凶,致使苏拂枉死的幕后主使,自己不是应该厌恶她、痛恨她的吗?为什么那抹温柔的气息,竟然会让自己心生柔软,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像极儿时梦中母亲的味道。
母亲?不,晞白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你刚说想要杀了我,为什么?”太后淡声反问,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静静的,像是再问极平常的一句话。
为什么?晞白心中悲愤万分,叔叔婶婶的死、苏拂的死,难道草民的性命就不是性命,当权者就可以随意生杀予夺?要说太后在其中没有关联,教人如何能信?尽管知道太后不会承认,但事已至此,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索性全都问个明白吧!即便死了,也省得做一个糊涂鬼!
面对晞白的连声质问,太后眸光惊讶万分,静静听他问完,看着他的泪水从眼眶里飞溅出来,只是无声沉默,良久才道:“沈家慕家是多年来的故交,一向来往密切,况且……”她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至于苏拂,那位姑娘是你心爱的人,我护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害她?忻夜,你一定是误会了。”
忻夜?听着太后如此亲昵叫着自己,晞白觉得太过离奇,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悲伤愤怒,仔细看向太后的眼睛,为什么找不到一丁点儿撒谎的痕迹?
“你的问题,我不用做解释。”太后缓缓起身,想要抬手去触碰晞白,又慢慢的收了回去,柔声道:“你只需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就会一切都明白了。”
晞白被太后温柔的声音所蛊惑,竟然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为什么,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同意。太后让吴连贵取来一身内监服色,给晞白换上,然后让他提了一盏九珠金顶琉璃灯,轻巧无声出了弘乐堂的后殿。
一路上,只有吴连贵和双痕在身后跟着,两个人都不言语,太后也是无言,晞白感受着四周的宁静,似乎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听了太后的话,就这么跟来,叔叔婶婶的死、还有苏拂,不是应该趁机取了太后的性命吗?
晞白还没有想清楚这些问题,人就已经到了一座肃穆的大殿前面,太后侧身颔首示意,吴连贵和双痕一起默默告退下去。晞白想要问话,太后却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从他手里接过琉璃宝灯,招手让跟着进入大殿里面。
上了台阶,晞白不自禁的抬头看了一眼,清凉如水的月光之下,匾额上写着三个浑厚雄劲的镀金大字太庙祠!晞白再想不到太后会带自己来这里,太庙祠内供奉着燕朝历代帝王的灵位,眼下半夜三更的,为什么太后说来了这儿就会明白一切?完全想不出太庙祠有什么的秘密,能跟一介草民的自己有关系。
“吱呀”一声闷响,沉重的实木大门被太后用力推开,抬脚跨入,裙摆的蹙金绣纹在门槛上划出“沙沙”声音。太后手中握着琉璃灯徐徐前进,灯火映照在她的身侧,使得原本纤细身影越显单薄,仿佛只是黑暗夜色里的一缕稀薄魂魄。
晞白聆听着脚下的细碎响声,每走一步,心跳就会不自控的加快一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太后在一幅幕帘前面停住脚步,将琉璃灯放在香案上面,在一方莲花蒲团上无声跪下,动作极轻极缓,双手交叠在一起,静静的凝思望着上房无言出神。一幅一幅的幕帘后面,供奉的都是历代先帝,太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人,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忧伤,起身转头时,眼眸中隐隐有了一痕晶莹的泪光。
“忻夜”太后似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哽咽道:“画上的人,你一定要看清楚了。”
晞白抬头定睛看去,太后的手握住幕帘一端的明黄细绳,“嗖”的一声长响,幕帘轻轻巧巧的卷了上去。画中是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天子,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眼神温和、气度矜贵,似乎正在注视着面前凝望自己的人。
“啊……”晞白倒抽一口凉气,惊惶的往后猛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画上的少年天子,不单年纪与自己相差无二,相貌几乎也是一模一样,若是两个人都穿上一样的服色,简直就是同一个人!可是,那少年天子分明是前朝光帝,怎么会……一阵巨雷在耳边“轰”得炸响!晞白缓缓转头,看到正在默默流泪的太后,那泪水中的无尽悲伤,让自己渐渐明白过来……
第三十六章 秋凉
从太庙祠出来后,晞白又跟着太后返回了懿慈宫,大殿内的铜漏滴着水滴,像是在一声声敲打着人心。“忻夜……”太后盈了泪水,努力自制却没有丝毫的效果,眼泪仍然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她问:“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我的名字?”晞白喃喃,心思恍恍惚惚找不着方向。
“你来。”太后收住了满眶泪水,起身走到书案旁边提笔,缓缓写下两个名字,一个是“慕毓芫”,一个是“殷旻晔”,微微停顿,在中间轻轻加上了一个“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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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晞白一直在深山中长大,但是来到京城这么久,又在宫中呆过,对于朝廷宫闱之事也有大致了解。“慕毓芫”是太后的闺名,而“殷旻晔”则是前光帝的名讳,谜底即将揭晓,自己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太后抬手指向纸上,分别是“芫”、“心”、“晔”三个字,晞白顺势横着看过去,心里默念,“芫心晔、芫心晔……颜忻夜……”在领悟过来的一刹那,几乎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如此……原来二叔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自己母亲留下的名字,只是他没有告诉自己,自己的母亲还在人世间活着,也没有告诉自己,想念了二十年的母亲是那宫闱深处的太后娘娘!
太后怜爱的看着他,轻声问:“明白了吗?”
“不,我不明白……”晞白本能的摇头,他想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可是理智却又告诉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离奇的巧合!太后不可能编造这么一个谎言,太庙祠的画像更不会有假,如今,一切的一切果然都全部明了。
那威慑朝廷、权倾天下的太后娘娘,居然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那画中的少年天子,正是自己的……晞白觉得整个世界颠倒混乱,让自己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太后怎么会去害自己、害苏拂?当日追到断崖谷的人,居然是去寻找自己的,慕府的人追查无影门,也是为了沈家的惨案,一个又一个的误会,铸成了今天的错局!如此说来,苏拂竟然是为自己枉死!!如果有可能,换任何一种方式得知母亲尚在人世,自己不知该如何高兴,可是今时结局实在是太惨烈了。
晞白心中悲愤莫名,想要痛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渐渐蹲了下来,二十年来从未像今天这样掉过眼泪,这一切似乎都怪自己,阮洪和胡姓狗官都已被太后处死,即便自己不知道真相,也不该因一点执念苦苦追查下去。苏拂的死,跟自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她之所以自杀,仅仅是因为不想让自己受到胁迫!
“忻夜……”太后的声音甚是担心,俯身小心搀扶,“想哭,就哭出来吧。”又有些担心不安,急问:“是不是身上的伤口痛了?”
伤口?晞白苦笑落泪,是啊,自己心里有好大的一个伤口,是那样的痛,痛得眼前忽明忽暗、景色模糊,痛得四肢没有力气,痛得喉咙发不出声音,整个人都像是快要碎掉了。
“娘娘,太医俞幼安求见。”吴连贵在殿外悄声禀道。
“叩见娘娘。”俞幼安急匆匆赶了进来,看见晞白也只是稍微一愣,没有多问,他对晞白的身世再清楚不过,当初就是他为太后用药,促成早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送走,事情内幕无一不知,更何况,晞白与先光帝的模样又是那样相似。
“怎么样了?”太后一脸担忧,急问:“那位苏姑娘还有救吗?”
“娘娘放心,苏姑娘还活着……”
俞幼安一句话没有说完,晞白已经猛地抬起头来,“太医,你说苏苏她还活着!是真的吗?她真的还活着?!”
“是,公子先听我说。”俞幼安报了一句平安,接着道:“苏姑娘的确还活着,已经为她施了针,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说到此处稍顿,摇了摇头,“她自己用针封住了心脉,虽然已经替她诊疗过,也只能让她保持心跳和呼吸,人还没有醒过来。”
太后忙道:“什么意思?你说详细一点。”
“请娘娘恕臣医术浅薄。”俞幼安无奈叹气,“那位苏姑娘似乎精通医理,用针封闭了自己心脉,听说当时情况情急,若不是这样大家都难逃一劫。不过,苏姑娘的手法很是特别,臣以前从没有见过,实在不敢贸然做出什么诊治之行。简单的说,苏姑娘现在不能算做死了,只是能不能醒来,却不是臣的力量能够下定论的。”
晞白着急道:“俞太医,连你也没有法子?”
俞幼安无奈点头,“是。”
晞白原本升起来的希望,又瞬间落了下去。
“公子”俞幼安打量着他,轻声问道:“苏姑娘此举肯定自知后果,不知她有没有什么同门,或是师傅尊长,有可能帮她解开那奇怪的穴位。”
“没有……”晞白痛苦的摇头,“苏苏的父亲早就过世了,她的医术就是传承与她父亲,根本就没有什么同门,怎么办……”
“那”俞幼安皱着眉头想了想,“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医书之类,或许上面有破解之法,如果有……在下应该能够帮上一点忙。”见晞白凝思不语,又问:“再或者,苏姑娘受伤之前,可否有过什么暗示?”
暗示?!晞白被一语点醒,猛地想起苏拂说银簪子的事,在那种危急关头,绝对不像是无缘无故提起的,想到此处忙道:“当时出事那会儿,她曾经提起过一枚遗忘很久的银簪,事不宜迟,我现在就赶回淮安一趟!”
“忻夜,先别着急。”太后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像是担心他觉得太过亲近,又慢慢的放下了手,浮起微笑道:“眼下大半夜,你肯定是出不了城的,不如回去先看看苏姑娘,休息一晚。”
晞白看到她眼中的伤感、无奈、愧疚和小心翼翼,觉得非常不忍,即便是隔了二十年才母子相认,也终归还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啊。她身为先光帝的原配皇后、遗孀,后来又是前朝明帝的宠妃,也不知费尽多少心机,才将自己偷偷养育长大,这些道理自己不是不明白,但却仍然无法立即接受这个事实,一夕之间颠倒的世界,实在是太过晕眩混乱了。
当朝太后是自己的亲生